第1章 冒着炮火架桥
1949年,湘粤交界处。连绵不断的莽山天险,把战场分割得七零八落。负隅顽抗的敌人如同疯狗一般……
南国八月,天如流火。在距离河流足有五百米的堑壕内,被太阳晒起的水腥气与泥土被烤干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让人心头不自觉地泛起烦闷的感觉。
蹲在堑壕内的战士,显然是早习惯了围绕在自己身侧的枪声与爆炸,几乎都在闭目养神,努力压制着心头烦恶,静静等候着出击哨音响起的瞬间。
顺着蜿蜒堑壕,一名浑身都叫汗水湿透的半老战士,拖着个蒙着土布的竹筐,慢慢爬到了一众战士的身边。
翻身仰面喘了口气,半老战士先将沾满了泥土的巴掌在腰侧衣服上擦了擦,这才三两下揭开蒙在竹筐上的土布,沙哑着嗓门吆喝起来:“开饭开饭!黄米馍馍一人一个,抓紧时间吃饱饭,有力气才能打胜仗!”
一边努力吆喝着,半老战士一边拖着竹筐顺着堑壕仰面爬行,将一个个足有拳头大小的黄米馍馍递到了堑壕内并未持枪,反倒是抓紧了各色架桥工具的战士手中。
迎着那匍匐而来的半老战士,缩在堑壕内一处屯兵点的朱家乔一把摘下了帽子,露出了齐耳的整齐短发,将帽子朝半老战士伸了过去:“我大弟去搬架桥木桩了,他那份给我?”
转眼看了看浑身上下收拾的干脆利落,腰间还别着几枚巨大桥钉的朱家乔,半老战士将手伸进了筐底,抓出了两个明显大了些许的黄米馍馍:“老徐专门给你做的,有馅儿的馍馍。”
用帽子兜住了那两个有馅儿的馍馍,朱家乔诧异地看向了半老战士:“你和老徐从来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怎么他没来送饭?”
眼神中闪过了一丝黯然,半老战士微微摇了摇头:“老徐被炸死了连人带那一筐馍馍,炸的粉碎。原本一人该分两个馍馍的。”
愕然瞪大了眼睛,朱家乔下意识扭身朝着堑壕外河流对岸看去:“过了河就是老徐的家,那棵大芒果树下就是”
咬牙摇了摇头,半老战士继续朝前匍匐而去:“在这里牺牲,总也算是魂魄归乡了!比起牺牲在外地的那些战友,已经好了许多了家乔,你们父女几个也要小心些啊!打了这些年的仗,你们一家人还都齐齐整整。再有二百里不到,也都到你们家了。要安稳回家啊”
重重地点了点头,朱家乔目送着半老战士离开,耳边响起了紧急集合哨音。从堑壕里翻身而出,朱家乔在集合队伍里很轻松找到了单人匹马背着架桥木桩的朱家栋:“阿栋,给你,帮你领了饭。赶紧吃饱了,一会儿抢滩定桩,就全看你的了!”
侧身让开,让跟在身后俩人合力抬着另一组木桩的战士先通过。朱家栋接过了黄米馍馍,三两口填了肚子,才憨憨一笑:“是。爹说了,今年夏天雨水少,河面水位不算高,多踏板浅放桩就行。就怕前面炮火炸……”
“没事,有我呢。到时候快手快脚打好桩,抢着时间点过河。”紧贴着朱家栋上前,帮着朱家栋扶正了背上的木桩,朱家樑说,“姐姐,有没有帮我领我的饭?”
把另一个黄米馍馍递到朱家樑手里,朱家乔低声道:“给……老徐特意为我们做的,他……牺牲了。你快点吃,估计马上就要……”
话音未落,出击哨音已经在堑壕上方骤然响起。伴随着尖锐哨音炸响,早已经在堑壕内拿稳了各样架桥家什的战士们,立刻分散从堑壕里接连跃出,继而熟练地摆出了三三制冲击阵型,朝着早已经看准的架桥桩点冲了过去。
佝偻着身形,头发已经有了星点花白的中年战士,带领着那些身上带着修桥工具的战士们,在朱家乔姐弟面前匀速小跑前进。就跟被马蜂扎了脚似的,朱家乔带着俩腮帮子还鼓鼓囊囊的弟弟,组成队形迅速跟上。
“姐,炮火猛得很,不是又要顶着干吧?这都到家门口了,老乡别打老乡啊。”眼睛盯着前方,朱家乔蹲在一处隐蔽处,稍为喘口气,一拍一紧张就嘀咕不休的朱家樑腰眼,“分散,你到后面去,我在前面。再说了你当他乡里,他当你契弟!等咱们打赢了,优待俘虏的时候,你再论乡里!跟上!”
虽说河滩上被炸得弹坑密布,但中年战士显然是早习惯了在如此环境下进行架桥作业,一边敏捷地利用弹坑躲避着激射而至的子弹,一边扬声大喊:“都别扎堆,快跟上!”
叫喊声中,几名扛着架桥材料、被弹雨逼得越跑越扎堆的战士立刻四散开来。几乎是在几名战士刚刚散开的瞬间,一枚迫击炮弹已经呼啸而至,在散开的几名战士中间炸起了一团沙土。汹涌的气浪,更是将几名战士推得飞跌出去。
扭头瞥了一眼被炸得灰头土脸、但却并无大碍的战士,中年战士抱着一袋桥钉跃入了又一个弹坑:“假桩先上!小心对岸的炮,打得这么准,肯定是老兵油子了!”
一声令下,七八名抱着木桩的战士立刻四散开来,在距离架桥地点四五十米到百米开外,各自将木桩扎进了沙土之中。眼见木桩竖起,河对岸一直隐藏的几处机枪工事之中,立刻喷出了长长的火舌,将刚刚竖起的木桩打得四散横飞。
微微探头看着几处木桩被打飞,中年战士眯起了眼睛哼道:“早防着你们这手了假桩再上!”
如同言出法随的神祇,又有十几名战士扛着木桩,在更远些的地方将木桩树立起来。眼看着机枪火力被吸引开去,身后堑壕方向,以牙还牙一般,炮手放出两枚迫击炮弹,精心调整过落角,准确落在机枪工事上,把那工事炸得趴了窝。
河对面黑烟滚滚,粉尘遮天,浓烟中依稀可见踉跄逃窜的小小人影,中年战士从弹坑中一跃而起:“家栋,定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