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第章社会实践（其一）
“到夏天了呢……”
盛夏将至，灼热的烈日烘烤大地，没有云层的遮掩，热浪肆无忌惮的席卷这片区域，同学们苦不堪言——这么热的天，学校电闸烧坏了，断水又断电。
“前几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升温了啊？”
吴玉琴蜷缩在桌椅上，一边抱怨，一边对正在复习功课的林凤撒娇。
“小凤，你说是不是啊。”
“怎么了嘛。”
林凤放下手上的笔，嗔怪地瞪着她。
“这么热的天，学校还断水断电，简直不让人活啊！”
“同感。”
简温耷拉着眼皮，一本正经地搭腔。
第二次段考近在咫尺，班里气氛异常沉重，嬉闹的同学自觉压低了音量。
“快别抱怨了，下个星期三就是第二次段考，大家都在用功看书，就你一个人闲着，想挂科啊？”
“谁说就我一个人闲着？”吴玉琴轻哼一声，伸手指向第一大组倒数第三排某位同学，轻蔑地说道：“龙翔也没复习。”
林凤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对他的偏见还是那么大啊。”
“他自找的。”吴玉琴打心眼里瞧不起龙翔。
龙翔连看都没往那边看，他觉醒了某种“超能力”，光凭直觉就知道有人议论自己，
“同学们呐！”
李航来势汹汹，手里攥着一张打印的a4纸。
简温两眼放光，“是不是要装空调了？”
“那倒不是，只不过比这个还要劲爆。”
李航神秘兮兮的，可谓是吊足全班的胃口。
“学校将于明天开展社会实践活动，为期一天。”
“哇！”
全班顿时乐开了花，只有少部分人不为所动。
何廣疑惑道：“那个……啥是社会实践？”
宋焱反问他：“你小学没有这项活动吗？就是春游、秋游啊什么的。”
“啊？我以为是啥呢，不就是春游嘛，没必要包装成‘社会实践’吧，博人眼球吗？”
瞧他这一副没见识的样子，宋焱笑骂一句：“井底之蛙”，随后问龙翔：“你去不去？”
“看情况吧。”
龙翔有些犹豫，这种被迫融入气氛的活动不合他胃口。
“可以不去吗？”
简温总算问到点上，李航稍作沉思，随后说道：“当然可以，前提必须由家长请假。”
“这……”
简温哑口无言，半天才憋出一句“那还是算了”。
龙翔松了口气，尽管需要大费周章地说服龙建，但对他而言也不是一件坏事。
宣布完毕，李航离开教室，最后一节课留给他们自习。
四十分钟转瞬即逝，放学铃声响起，龙翔蓄势待发，赶在他们蜂拥而出之前离开教室。
“你交了钱？”
这个结果是龙翔最不愿看到的，尽管一路快马加鞭，最后还是慢了一步。
龙翔属实有些欲哭无泪，“平时问你要个一块两块都一脸不情愿，缴费就这么积极？”
“好心当成驴肝肺。”龙建有些不悦，“平时总在我耳边叨叨‘压力好大’、‘真想出去放松放松’。我工作忙，没时间管你和龙琦，现在有机会了，就想让你出去走一走，和同学交流交流感情。你倒好，没句‘谢谢’都不说，还倒打一耙，说起我的不是，做人也太难了吧？”
“行吧行吧，我的错我的错……”
龙翔理亏，事到如今也没别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转念一想，龙翔本想借此机会向龙建索要手机，可无奈对方是个老顽固，说什么都不给，用“小孩哪里用得到手机”、“毛手毛脚的弄丢了怎么办”搪塞过去，最后也不了了之。
第二天上午，龙翔故意晚起半个钟头，想通过迟到逃避这次的社会实践。
龙建还是老辣，一眼便猜出他心里的小九九，亲自开车送他去学校。
南门有些拥堵，他们走的北门。那里停了几辆大巴，目测能承载四五十人，但要装下一个班七十多人应该有些困难，万一没抢到座，起码得站半个钟头。
龙建懒得拉手刹，“就在这下车。”
看一眼后视镜，确认没有车辆经过，他推开车门，没有着急走。
“傻站着干什么？
“给点零钱呗。”龙翔伸出空空如也的右手，“总不能让我俩胳膊拎俩空爪子过去吧？“
“钱没有。”他往龙翔包里塞了两瓶润田，“水倒是有多，后备箱还有两箱，不够再拿。”
“真抠。”
他重重关上门，头也不回的走了。
按照李航的说法，上午八点小操场集合。龙翔没带表，还好下车的时候留了个心眼，瞄了一眼汽车显示器，7点57。他兜兜转转，在数十个队伍中间找到本班。
“你可真会掐点到。”宋焱没好气的说道：“再晚一分钟就点名了。”
他小声嘀咕：“我巴不得你们快点走嘞。”
“人都到齐了吗？”李航手里拿着一张花名册，“现在开始点名。”
“林凤！”
“到！”
“刘宝！”
“到了，我到了！”
“汤惠琳。”
“到！”
“宁瑶……”
除了两名请假的同学，其他人都到了。李航简单提了一遍注意事项，内容有点枯燥，无非就是“不擅自离队”、“不随意丢垃圾”、“不破坏景区等等等等，他们压根没放在心上，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有手机的打游戏，没手机的发呆、聊天、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
龙翔没有手机，也没几个和他聊得来的朋友，他理所当然地成为了那个“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的人。
“我们班的车到了，都跟上！”
同学们一反常态，井然有序向前走，在大巴车前停下。
“是这样！”李航扯着嗓子喊：“一辆车只能载五十人，学号51到70的同学再等等，和隔壁15班拼一辆车。”
“啊？”
男生堆发出了一连串哀嚎声，学号后20全是大老爷们，一个女生都没有，太没意思了。
“不能站着吗？”
“不行，会超载。”
龙翔学号56，他只能和那些素不相识的家伙挤一辆车，刘宝、程豪还有宋焱，他们的学号都在50前面。
“林凤和你们坐一辆车，她负责统计人数。”
“真的啊？”考虑到权衡利弊，心情顿时高涨，“林凤和我们坐一辆车？太好了，终于不是‘汉子班’了。”
李航露出一个坏坏的表情，这种给一大嘴巴子再往人嘴里塞块糖的做法他最喜欢了。
三分钟后轮到十四班，学号前50的同学先走，后20位同学原地待命，和15班拼一辆车。
初一年级两千多名师生，经费有限，只能安排中型大巴，45个座位的那种，不算上老师勉强能坐50人。
15班的班主任有点缺心眼，一个人占了一排座位，多出三个同学找不到位子坐，龙翔也在其中，他骂天骂地骂自己——当然，只是在大脑里模拟。
座位和座位中间有扶手，站着不会很累，但没法更换姿势，连伸个懒腰都会引来周围不善的目光，他强忍着疲惫，硬是撑了十分钟。
“龙翔。”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他忍不住回头，周围都是生面孔，本班同学少之又少，能叫出他名字的更是屈指可数。
他僵硬地转身，在人群当中举步维艰。
“喂！这里，这！”
这回听清楚了，是林凤的声音。
他朝着一个方向前进，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拥挤的环境令他寸步难行。
“抱歉……抱歉……”终于挤到林凤这边，“什么事？”
“看你站了半天。”她把包背在胸前，身体往里面靠，空出一个座位。“我这边有个空座位，你坐吧。”
“不太好吧。”
他咽了口唾沫，张望四周，异样的目光势要将他挫骨扬灰。他打了个寒颤，腿一软，瘫坐在座位上，两个人紧紧挨到了一起。
“对不起！”他往外挪了半个座位，“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没事的，不用那么拘谨。”
林凤不会因为这些小事和他翻脸。
她从包里取出一盒巧克力，撕开精致的外包装，递给龙翔。
“给！”
“可以吗？”
“当然，不够再拿。”
“谢谢。”
他接过巧克力，心怀感激的同时，他默默反思自己，最终得出一个结论——不该和女生离得太近。
“那个……我还是站着吧，坐着不太习惯。”
龙翔起身欲走，却被林凤一把拉住手肘。
“有位子你不坐，你是傻子吗？”
林凤言之有理，龙翔实在想不出破局的法子，单凭一句“万一惹你生气了怎么办？”未免自作多情了点。
“你敢走，我这辈子都不理你。”
“这么严重？”
真奇怪，明明巴不得别人离自己远远的，越远越好。可这种话从林凤嘴里说出来，心里却不是滋味，就好像……不想被她讨厌一样。
“乖乖坐好，马上到了。”
这里的“马上”其实有点距离，百乐村临近郊区，一趟最快也得半个小时。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没睡好，林凤困意上头，有些昏昏欲睡。
“我眯一会儿，到了喊我一声。”
“哦，好。”
她把头斜至另一边，与龙翔呈反方向，睡姿很豪放，睡相倒是挺乖巧，没过多久便传来一阵微弱的鼾声。
“女生也会打呼噜啊……“
龙翔不是那种“老古板”，他还没满十三岁，正值青春期，温玉近在咫尺，他无法违背内心的意愿，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顿时心头一颤，哈喇子差点流到衣服上。
龙翔喜欢看日漫，家里攒了一箱日漫碟片。此情此景，他不由自主想起动漫里的剧情：男女主在一辆大巴车上相识，大巴一拐弯，女主重心不稳，靠在男主的肩膀上，真浪漫。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龙翔默默数秒，心脏狂跳不止，数不清有多少只小鹿在乱撞。
“再过一个红绿灯就到了，准备下车！”
司机的大嗓门让龙翔暂时松了口气，林凤的睡姿看似随意，实则异常稳定，连姿势都不曾变化过。
“到了么？”
林凤揉了揉眼睛，声音糯糯的，还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
“嗯……啊！”龙翔顿了顿，重新组织语言，“前面就是百乐村。”
“嗯！”林凤瞬间清醒，“哇！真的诶！我们到了！”
十年前，百乐村只是一个四面环山的小村庄，政府看上这个地段，将这里包装成旅游景点，还在里面建了一个亚热带植物园，不同的季节可以看到各式各样的花。
林凤打开车窗，眼前的景象令她久久不能忘怀。
那是一棵日式晚樱，外表呈灰褐色，风一吹，粉红色的花瓣随风而舞。
“好美。”
“那叫日本晚樱。”龙翔忍不住提一嘴，“来得真是时候，晚个两三天花儿都谢了。”
“哇！这你都知道。”
“嗯，园艺书上有，看几遍就记住了。
“真厉害。”林凤如痴如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好美，真的好美。”
“有这么好看嘛……”
龙翔在一旁小声嘀咕，尽管他在园艺方面小有见解，但毕竟只是个未满十三岁的少年，无法理解什么叫“浪漫”。
“你来过这儿？”林凤转过头问龙翔。
“……”
龙翔可是老顾客了，小学六年十二个学期，每个学期都会举办春游秋游，选址十分单一，光是百乐村他就来了五次。好巧不巧，龙建办了这儿的年卡，隔三差五带他来一次，久而久之，他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颇为熟悉。
“怎么了吗？”
“没事。”龙翔摸了摸脑门，“来过很多次，都腻了，所以……觉得没什么意思。”
他的语气中满是无趣，即便如此，林凤还是没有扯开话题。
“我相信，这次肯定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反正就是不一样。”
有一套没一套的太折磨人，龙翔不喜欢和谜语人聊得太深，这种严重消耗脑细胞的文字游戏不受他推崇。
“准备一下吧，要下车了。”
两个班集合的位置不同，14班的学生提前下车，简单核对一遍名字，一个班一个班的找，很快便找到本班的队伍。
30个班集合完毕，初一年级的教导主任，那个留着“地中海”的中年男人开始他的发言：
“我直入主题哈，就不说废话了……”
“你可不就是在说废话嘛。”
龙翔无精打采的，还没开始就盼着早点结束。
“作为新阳为数不多的重点中学，我们学校始终提倡‘劳逸结合’，这是你们中学生涯第一次举办社会实践活动，希望各位玩得开心，学得踏实，就这样。教官集合一下！”
敷衍的掌声。
俗话说“演员演什么戏全看穿什么衣裳”，这句老话放到现实生活中反倒不适用。
李航的“迷彩t恤衫”限时返场，全年级30名班主任，就属他最花哨。
“我说一下后面的流程。”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签字纸，简单过目了一遍，“本次活动采用分组化管理，四个人一组，可以自由分配，找到适合自己的搭档。切记一点，四个人至少要有一部手机，出了什么事也好及时处理。还有就是千万不要离队，这附近都是山啊林啊什么的，人生地不熟很容易走丢。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刻不容缓，他们即刻开始“招兵买马”，整齐的队伍顿时乱作一团。
龙翔从容不迫，他倒不是想待时而举，实在是没几个认识的人。十四班刚好70号人，将人数除以4，剩下最后两个倒霉蛋，龙翔已经预留了位置，看看哪个“幸运儿”会和他一组。
“刘宝，我们四个一组吧！”
宋焱向刘宝抛出橄榄枝，加上程豪和何廣，刚好凑齐四个人。
刘宝往别的方向瞟了一眼，对他们说：“我跟别人有约了，你们随便骗个人进来，我们手机联系。”
“好吧。”
他们告别了刘宝，回到人群找寻最后一个组员。
“嘿，哥们。”
刘宝突然冒了出来，把龙翔吓得够呛。
“干什么？”
他捂着怦怦跳的心脏，语气中带着几分嗔怪。
“咱俩一组吧。”
“可以吗？”他抚平情绪，脸上写满了期待，也能看出少许不安，“可是，还差两个人啊。”
“没事，实在不行咱俩凑合凑合。”
他们写好组员的名字，等人散的差不多，再单独交给李航。
很快，周围人越来越少，刘宝刚要动身，却和林凤撞了个正着。
虽然同为班委，但二人的关系一般，见面只是象征性的打声招呼，纯粹出于礼貌。
不远处的一个花坛边上，李航正在卖力敲手机。
“老师。”他将打印纸递给李航，“这是我们组的成员表。”
林凤紧随其后，“这是我们组的，您过目一下。”
李航有些疑惑，“你们不是刚好四个人吗，为啥要分成两个小组？”
刘宝刚要开口说话，却被林凤抢先一步：
“我们找了老半天，没看见落单的同学，想着干脆两个人一组。”
“这样啊……”李航又问刘宝：“你们呢？”
“和她差不多。”
“那你们凑一组，不是刚好四个人吗？”
“不对不对。”刘宝都转不过弯了，“班里一共有七十个人，按理应该多出两个人才对啊？”
“那还用想？”李航摆出一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嘴脸，自吹自擂般说道：“前面不是点过名了吗？有两个人请假没来，68人刚好分17个组。如果70个人都来了，我肯定安排5人一组，不会出现落单的情况。”
单看这些方面，李航考虑得很周到。
“阿鹤。”林凤撇过头，对不远处一个男生喊道：“来和我们的组员打声招呼。”
“你们好。”男孩面带笑意，大大方方的说道：“我叫曾鹤。”
龙翔一个劲的点头，“我叫龙翔。”
“你好！”刘宝伸出一只手，“我叫刘宝，你也可以喊我的小名儿……”
“又来了……”
抛开性格缺陷不谈，林凤还是更乐意和龙翔说话。
“你能别提那个流氓的名字吗？”
“啊？你咋知道我小名叫‘刘芒’？”
刘宝笑了，大家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