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第章往事不堪回首
一阵凉风拂过后背，他有些不寒而栗，下意识转过头，身后没有嘈杂的人堆，只有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一个人高马壮的中学生。
“哟～龙瞎子，好久不见，上了初中混得挺开啊。”
“他……他怎么会……在这个学校……”龙翔后退一大步，脖子以下各个部位不自觉地颤抖，脸上布满豆大的汗珠。
“你还是这么没用啊……”
那个男生加大音量，吸引了后排一些同学的注意。
“果然是只没用的鸵——鸟呢～”
昔日重现，旧事再提，思绪回到过去，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再次被提及。
那年，龙翔十一岁，张权十二岁，比班里的男生普遍大一岁，身心的成熟外加朗爽的性格，他理所当然成了班里的孩子王。
张权虽是富家子弟出身，但也只是徒有虚名，家底只是他挥霍的资本而已，“不学无术”、“玩世不恭”是他的家人亲自为他打上的标签。他讨厌学习，偏偏对柔道情有独钟，小小年纪便有了柔道二段的耀眼成绩，仗着自己块头大能打，经常挑唆班里的男同学去其它班打架，并且每次都是完胜而归。当老师问他“为什么打架”的时候，他总能编出一套完整的谎言掩盖事实，就好像这些劣迹永远不会被扒出来一样。
作为一介正常人，龙翔几乎可以说是张权的翻版。他老实本分，性格耿直，不说假话，是大人眼中“好孩子”的标准。只可惜世风日下，道德沦丧，在这个肉食动物称王称霸的世界，身为食草动物的他只能俯首称臣。在张权的有意挑拨之下，龙翔被排到食物链的最底层。
如果只是被孤立，倒也说得过去，龙翔不是没有自知之明，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想在这种荒谬的环境里生存，必须忍受身边那几只蛆的侵蚀。
在这弱肉强食的氛围里，张权的性格日益扭曲，他像一只等待猎物上钩的鳄鱼，猎物越是挣扎，他咬得越紧。
他开始疯狂的针对龙翔，不论是课间还是课外，语文课还是体育课，只要抓住机会，他便不遗余力地整蛊。可笑的是，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行为竟是得到所有人的支持，辱骂、诋毁都算轻的，等到体育课，他们更加肆无忌惮，通常是四五个一起把龙翔压在身下，让他感受五脏六腑被挤扁的痛苦。
张权有一对“左膀右臂”，其中的“左膀”给龙翔出了个馊主意：“力气和体重成正比，你回家多吃两碗饭，过几个月肯定吊打张权。”
“有道理！”
龙翔也是心大，在没确认那人立场的情况下，贸然选择相信他的鬼话。
那时正好临近暑假，龙翔不顾龙建的劝阻，坚持每天每顿多吃半碗，虽然看着不是很多，但禁不住日积月累。两个月后效果显著，不到一米五的身高，一百二十斤的体重。
他踌躇满志，欲要和张权分个高下，结果刚走到教室，全班的笑声令他止步不前，感到莫名其妙的同时，他要为自己辩解一下：
“怎么了吗？”
“你看看……看看你自己……”
张权笑得都快要背过去了，他指了指龙翔的脸，又摸了摸自己的脸，用手比出一个轮廓，嘲笑龙翔体态发福。
“你笑什么？”
他急了，冲全班怒吼道：
“不许笑！”
他们笑得前仰后合，就好像这辈子都没这么开心过。
龙翔被气得面色通红，离远了看就像一个快被撑爆的气球。
“大家都来看呀！他这副模样像什么？”张权大声起哄，卷起桌子上的课本当话筒使，“像什么？”
“猪头！”
“不对，再说！”
“红气球！”
“不对！”
“我来补充吧。”那个怂恿龙翔多吃几碗饭的家伙，也就是张权“左膀右臂”中的“左膀”说道：“烤熟的龙虾就是红色的，干脆叫他龙虾怎么样？”
“那就叫龙瞎子！”
张权像是发现了新天地，“龙瞎龙瞎，又聋又瞎！”
他们狗仗人势，模仿张权的语气重复喊道：
“龙瞎龙瞎，又聋又瞎！”
“再来！”
“龙瞎龙瞎，又聋又瞎！”
再来！”
“龙瞎龙瞎，又聋又瞎！”
“再来……”
往事历历在目，但他依稀记得，自己把张权在内的七八个男同学掀翻在地。他第一次以打架的“罪名”进办公室喝茶。
如果站在旁人的角度隔岸观火，这件事是龙翔起的头，老师了解的“事实”不过是从别人嘴巴里得到的只言片语。他被记警告处分，再有下次就要回家反省。
从那之后，张权不仅没有胆怯，反而变本加厉地对他进行欺凌。龙翔当然不会跪着挨打，他的身体素质也算是男生中佼佼者，可无奈双拳难敌四手，他每次都被打得悻悻而归。
有时候，比起肉体的伤害，心理上承受的打击更为致命。
一个班六十多号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龙翔遭到围殴的时候，女生在一旁看得津津乐道，平日里小报告打得飞起，关键时刻却忘记老师办公室怎么走，真是讽刺。
龙翔拖着一身伤走进教师办公室，班主任会毫不客气地赶他走，还在走廊上大声指责他，说出了那句贯穿他小学六年的真理名言：
“一个巴掌是永远拍不响的。”
同学的冷落，老师的忽视……这场闹剧往往不了了之，他索性放弃反抗，任由那些丑恶的嘴脸侮辱自己，践踏自己，心想最后一个学期，咬牙挺过去，等上了初中再重启自己的人生。
想象很美好，现实很残酷。张权的大脑像一个盛放恶趣味的无底洞，坏点子如雨后春笋般接连冒出，怎么填都填不满。最后一个学期远比他想象中艰难，上学不是为了学知识，而是为了买教训。生理与心理的双重折磨令他深感窒息，偏偏在家还得装成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
某天，学校开展了一次心理测试，负责该测试的老师问他们：
“何为正常？”
一个人由开朗变得阴沉，意思是他不正常吗？一个人性格耿直，突然变得满嘴谎话，意思是他不正常吗？
“常人”与“怪人”本就是对立关系，“怪人”之所以“怪”，无非就是立场问题，立场不同，他们看待世界的角度也会有所不同。
龙翔是怪人吗？
或许是吧，因为他身处怪人的“老窝”，在怪人眼中，常人才是异类。
他本可以披着常人的马甲活下去，然而这一切，在他遇到张权的那一刻发生了质变。
“咋啦？不记得我了？”
张权的声音过于尖锐，好似恶魔的低语，他捂着耳朵也无济于事。
“龙翔。”刘宝从人堆里挤了出来，拍了拍他的肩，“你认识他？”
“不……不……”
话还没说出口，张权狡黠一笑，油腔滑调地说道：“我们可是老朋友了，小学的时候，不记得了？”
“没……没这回事……”
“忘记以前给你取的绰号了？”
“别再提了……”
“龙瞎子 。”
“住口啊！”
底线被人触碰，龙翔再也支撑不下去，他抱着头，整个人瘫倒在地。
“喂！你和他什么关系啊？”
刘宝大声质问张权，后者撇了撇嘴，不屑的说道：“关你屁事。”
霍非走到他身前，撸起袖子，“你是想讨打吗？到我们班地盘惹事？”
“哟～护犊子呢？”张权半蹲着身子，露出半张脸，分明是在挑衅。
“来来来往这打来！”
霍非二话没说，一拳抡在他脸上。张权吃痛，捂着脸怒骂了句：“狗仗人势的东西！”
“滚！”
看得出来，龙翔虽然不受待见，但毕竟是十四班这个大集体的中的一员，他的荣誉就是全班的荣誉。
张权走后，刘宝关切的问他：“你还好吧？”
“没事……”
从大喜到大悲，这种感觉，只有亲身经历了才知道。真是不由令人心生感慨：
人生无常，命运多舛。
往事不堪回首，他希望自己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