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倏忽而过
杨花落尽的季节。
夷荣将战的传闻愈演愈烈,但征战主力宋将军几月未出永欢似乎又将谣言不攻自破。
随着天气转晴,两人的藏身之处又转移回杨柳河畔。
一人读书,一人习武,一同乘过小舟,钓过鱼,从鳞片处四溅的水沾湿衣襟。
宋寒松时常站在一旁,看白伊打鸟,捉蝴蝶,编花圈……该会的不该会的她都会一点儿。
白伊是个散漫欢快到孤独的人,她一个人做许多事。
她回眸笑,或是咬下一片花瓣,不是为了让谁看到。宋寒松只是刚好站在这里。
更多时候,她只是安分的看书。就像现在。
“白姑娘,”宋寒松擦了擦汗,“婚事与我二姐在同一天,都在将军府设宴,如何?”
白伊抬头,眉眼弯弯,“好啊!双喜临门。”
白伊一直坐在柳树下看书,头上已落了不少杨花。
她拈起书卷上落的柳絮,轻轻起身又接了些,一把洒向宋寒松。
宋寒松露出不解的目光。
“有诗人比拟雪‘未若柳絮因风起’。”白伊朝她笑,“宋公子,如此看来,我们就是‘杨花落满头,也算共白头’了。”
她在柳树下巧笑嫣然,漫天的柳絮像漫天纷飞的雪。而她站在光里。
宋寒松忽然觉得,很远。
近得不真实,因而远。
许多年以后,宋寒松都会记得,白衣少女站在时光的缝隙里,喋喋不休,吵闹又欢欣。
她停在原地,面无表情,无能为力,她只是垂着手看着。
她们像是灵魂的两面,因相异而相吸。
白伊已经走近她,踮起脚拂去她发上杨花。
“唉,你怎么又不说话?”少女问。
宋寒松摇了摇头。她觉得有些疼,光太刺眼,白得太刺眼。
要让某种随光阴生长的壳迸出裂纹。
少女想了想,掰着手指严肃道,“宋寒松,虽然我们以后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但你要陪我逛灯会,采莲子,喝酒……凡是郎君会同娘子一起做的,你都要同我做。”
宋寒松点点头,以同样的郑重对她说,“好。我只会做得更多。”
白伊满意地点点头。第一次成婚,可不能亏了。
“先前圣上赐我一座府邸,离将军府不远,虽没有将军府浩大,也是极雅致的,待日后,我们便搬去那里。”宋寒松尽量将事宜都交代清楚。
“那可好!”白伊高兴坏了。
在家中受父亲大人管教,将军府还有一个难应对的柳常英,这下,谁也管不到她了。
宋寒松犹豫了一下,“你若是有所顾虑,可以告诉我,婚期延后也无妨……”
“我没有顾虑啊。为什么会有顾虑?”白伊眨眨眼。
“毕竟是人生大事。”她的眉头逐渐紧锁。
白伊一下子凑到宋寒松跟前,面有调侃,“你害怕成婚?”
宋寒松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不,只是于你而言……”
“于我而言这就算最好的结果。”白伊浅笑着对她说,“如果你只是说这是我的人生大事,那么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这样就很好。”
“可……”
宋寒松还想说什么,白伊伸出食指紧贴她嘴唇。
于是只剩静默。
她想说什么?可是是女儿身?可是是你一辈子的幸福?可是不重要,白伊不在乎。
她不在乎婚姻,不在乎那种没有感情的交易,不在乎步步为营的幸福,不在乎世人称道的良家妇女。
白伊转身,驯鹿般的眸子藏了起来,宋寒松的躁乱也随之止息。
“我不用你负什么责的。”她声音温和冷静,“我不需要,其实我们都只能对自己负责。”
她拾起书卷,拍干净灰尘,笑嘻嘻的一把塞进宋寒松怀里。
“帮我收着,下午记得带来。”
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跑出藏身的柳树与灌木,“吃午饭去咯。”
宋寒松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
距离太近引人注目,亦生事端,她总是停留许久才走。
这片刻,算是独属于她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