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无根浮萍
张如云虽然不知灵州南华山是何地，但却晓得要去灵州只能一路向西。
沿途风景绝伦，能见有奇峰巍然屹立，那振翅青云的鸿鸟也将将只能在山尖徘徊；有滚滚东下的长河，那分浪断流的大船在其中勉强能称作扁舟；有静谧的夜色中那漫天的繁星，可以承载人儿最深处的思念。
张如云有些痴了，他后悔没有早一些来见见这广袤天地、大好河山，而不是如今这般，潦草且仓促。
以至于就这么，在心绪如麻中，风轻轻地拨弄着他的头发，一路将他送得越来越远。
行至两月有余，张如云终于见到了大永国的西部边城——武关。
武关是一座名城，出过不知多少英雄典故，因此自古以来，‘巍巍武关，护我河山，敢叫强敌，头断魂亡。’一直是大永国妇孺皆知的童谣。
可张如云怔怔看着面前的城池，很难将它与脑中那让人头断魂亡的铁血联系在一起。
城墙腐朽，随处可见发黑的苔藓与破碎的豁口，用手一摸甚至能碰下巴掌的残渣；墙上有少许兵丁，歪歪斜斜随意站着，比之竟不如老叟；墙下城门大开，行人稀少，其中更多的，或是要出关的客商。
张如云皱了皱眉头，不知这城池怎么会成这样，却也懒得去想，只晓得要进城问问，出了关这南华山又该怎么走。
进城没有讲究，门口的兵丁甚至懒得看他一眼，毕竟一个蓬头垢面、赤足破衣的花子招不来眼缘。
等入了城果然依旧，城内满是残垣断壁，如同一幅破败灰暗的画卷，街上少有叫卖的商贩，竟然多是如张如云一般形态的花子。偶尔有些穿着正常的行人，也是神色匆匆，好似在躲着什么东西。
张如云随手拦住一个路人，还没开口询问，就被骂了一句，“腌臜东西，你要做什么？”
张如云愣了愣神，可路人便走远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样子，想起了和老道士玄月的第一次见面，不自觉摇头笑了笑，侧身走向了路边一个卷缩着的身影。
约摸十二三岁，和多数花子一样，衣衫褴褛，难以蔽体；面容清瘦，甚至有些枯黄；那凌乱打结的长发随意盖住额头，以至于让人看不清模样。
等张如云挨近，小花子便把跟前的破碗往跟前收了收，他一双眼睛透过发隙满是警惕。
花子往往会为难陌生的花子，因为对下欺软怕硬，对上阿谀奉承，这是多数人所奉行的铁律，所以张如云并不意外，他只是慢慢蹲下，让自己尽量看起来友善一些，接着轻声开口:“小兄弟，我只是想问个路，没有别的意思！”
小花子却警惕不减，一双明亮的眼睛转得溜圆，他没有回答，反而一把带起破碗就要开跑。
张如云自然不会让其如愿，一把就抓住了小花子的胳膊。
“救命啊，救命啊，杀人啦！”小花子呼救声极其尖锐，瞬间传出老远。
张如云面色一苦，也容不得犹豫，一把就扣住了小花子的脖子，迈步将其逼入墙角。
“别吵，你他娘的，我真的只是想问个路。”张如云没有松手，他看了看惊慌失措、奋力挣扎，又说不出话的小花子，又恶狠狠接道:“你要是再大喊大叫，爷爷我马上把你的腿打断！”
小花子肝胆俱裂，眼泪不停的在眼眶里打转，眼神却满是哀求。
张如云知道事情可行，便松开了手，看着涨红脸的小花子大口喘着粗气，等后者气息平静，才开口道:“现在愿意跟我说说了吧！”
“大哥，有话好说！”小花子低眉瞅了一眼跟前人，“你要问哪里的路？”
张如云问:“出了武关便是灵州，那灵州南华山可曾听过？”
“不知！”小花子怯生生道:“我虽自小在武关长大，但是从未出过武关去往灵州，更别提你所说的南华山！”
张如云闻声眉头紧锁，又问:“那你可知，哪里能找到识路的人？”
小花子再答:“城东的商会驿馆！”
张如云低头不语，面露思索，他自然明白小花子的意思。
没有人能比来往灵州与大永的商人更加清楚，可如今自己的模样，那是万万摸不到商会的门头，至于那些商人，恐怕更是不会与自己多说一句。
张如云神游天外，小花子却如坐针毡。他实在等不住了，便想悄悄溜走。
可张如云哪里会让他如愿，一把又将他揪住，“等等，我还有话问。”
小花子如丧考妣。
“这武关是怎么了？”张如云边说边抬头向四周看去，“不仅城墙年久失修，守城士兵无精打采，而且连城中的民房也多数人去楼空？你既然是武关长大，那一定会清楚吧？”
“不清楚，不清楚！”小花子脸色大变，连忙说道:“你一个外乡花……外乡人何必打听那么多，早些出关去不就行了！”
张如云疑色更浓，知道事有蹊跷，问道:“你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小花子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大哥，你问也问了，我答也答了，你看这天色也不早了，能不能放我离去？我还有一个身患重病的妹妹，等着我回去照顾！”
小花子面上哀求之色极浓，张如云却半信不信，这大概是江湖中人讨命的手段，哪里又当得了真。可是，这天色将晚是真，他又无处可去，不如跟着借宿一夜。
他打定主意，便对小花子道:“可否让我借宿一夜？”
小花子自然是不愿意，可是感受着手臂上越来越重的力道，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不敢往外吐，只好轻轻点了点头。
武关内部不大，两人没用多少脚程，就停到了一处破落小院的门口。
入口是一扇随时可能倒下的低矮木门，跟着进入，脚下是一块干涸板扎的黄土院落，再走两步，则是两间四处漏风的夯土房，除此之外，再无他处。
张如云四下打量着，虽然条件艰苦，但是对于一个花子来说，的确算得一个落脚的好处。
小花子却是不知他的想法，直直向着其中一间屋子走去，推开门的瞬间，竟然温柔的喊了一句，“阿妹，阿兄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