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烂泥里的明珠3
两人话到此处,老鸨陈妈妈却像掐准了时间,姗姗来迟。
可人都还没有进门,嗓子便已经唱了起来:“哎哟,两位公子这是怎么了?难道是要拼桌共饮?”
张如云虽对她的装模作样面露不悦,但也知道这个女人的选择是何等的正确。
一边是三品大员的公子,一边是常年混迹于此的金主,有道是钱、权二者相辅相成,她一个末流的娼妾,万万不敢有一丝偏袒得罪。事从门前落,退守不沾身,让自然雨雪风霜将其侵蚀个干净,才是上上之选。
张如云想着再看了看赵常儒,又觉怪不得会坏了这花街的规矩,让一个年华未至豆蔻的女童……。
他不愿再把这些龌龊事细想,摇头道:“陈妈妈这一双玉手可真是贤惠非常,放眼整个花街,就数你的春风楼,里里外外井井有条!”
陈妈妈扭动的腰身一怔,明白张如云话中有话,可她深谙世事,晓得开场话说的愈是隐晦,就表明麻烦距离她便愈远。
忍不住掩面笑道:“张公子可真是慧眼独具,别人可都还嫌弃我这双手不够嫩滑呢!”
说着又扭向赵常儒,手绢往其胸前一扬,接道:“赵公子,今日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得很呐!”赵常儒皮笑肉不笑,他可不是好糊弄的主,这春风楼不跟张如云一样出点血,又怎么脱得了干系,“陈妈妈,你这春风楼虽然井井有条,但着实是安稳得久了些!”
老鸨陈妈妈心里一苦,暗道这权真真是比那钱更杀人心,可面色不改道:“这还不是全靠赵公子这般威武挺拔的才俊一步步提携着,要不然在这玉京龙卧之地,春风楼哪敢这般安稳。”
“既然如此,那赵某可就得好好与你说道说道了。”赵常儒先是整了整衣衫,待穿戴无误后,又才扯过一张椅子端坐下,紧跟着伸手突兀地在桌上奋力一拍,高声呵斥道:“大胆陈春花,你可知按我朝律法,烟花柳巷之地不得收容年华豆蔻以下的女童做这皮肉生意?”
陈春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愣住了。
张如云也同样被赵常儒这厚颜无耻的话给说愣住了,可稍加反应后,汗毛瞬间炸起。
这是要指鹿为马,变黑为白!
凭着一个官拜刑部尚书的父亲,这公堂本就如同他家的后花园,没有实质的证据,别人哪敌得过?
陈春花当然懂得,直接跪伏,眼泪如同盛夏的雷雨,顷刻间便滚滚落下,“赵公子高抬贵手,贱妇知错了!”
“哦!错哪了?”赵常儒身子向前一倾,俯视着陈春花那脂粉浓厚的鹅蛋脸,语气揶揄。
“错在有眼无珠,错在不识抬举!”陈春花妆容尽毁,蜡黄的脸上满是愁云,“今后赵公子在这春风楼的一切开销,春风楼自当全免!”
“甚好!”赵常儒双手一拍,笑道:“你能做主?”
“能做主!”陈春花道。
她岂敢不做主?这春风楼幕后之人,也不过是四品之职的太常少卿刘鹤。且不说职位高低权力大小,一个掌管宗庙礼仪的礼乐官,竟然骇人听闻、滑天下之大稽地插手着皮肉买卖,又怎敢在前台来趟这浑水,平常打打嘴炮已是不易,真有事,那还得靠白花花的银子。
赵常儒笑容更甚,接着看了看张如云,又对陈春花道:“张兄与赵某可谓是相见恨晚,今夜张兄的花销也一同免了吧!”
“赵公子发话,自当如此!”陈春花虽然不知道赵常儒为什么会这么做,刚才小厮可是告诉她,张如云是花了大把的银子才得以息事宁人,但事已至此,却由不得她多想。
“懂事!”赵常儒大笑,这才站起身来,对张如云道:“张兄,赵某这投桃报李,你可满意?”
张如云看着这个别人口中的所谓的纨绔,心中警觉万分,他摆了摆手,说道:“满意归满意,可我张如云自小说出去的话似泼出去的水,哪有收回的道理,更何况今夜喜交赵兄这个朋友,怎能让赵兄请客?”
赵常儒则是被这番话说得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让人看不出想法,只见其大手一挥,对陈春花道:“去给张兄开间上房,把春菊那丫头送去!”
“赵兄,大可不必!”张如云脸色一凝道:“春菊我还想再养养。”
他明白,赵常儒的试探来了。
“张兄莫非连这一点薄面都不愿意给赵某?你我同道中人,我又怎会不知你的心思!”赵常儒说罢,又对着陈春花道:“还不快去!”
陈春花一惊,马上从地上爬起,退出门去。片刻功夫,就有小厮前来告知已经安排妥当,就在此间隔壁。
“张兄,请!”赵常儒道。
张如云心中一抽,“赵兄请!”
“不必,既然只有一墙之隔,我便就在这个房里,等着张兄的好消息!”赵常儒再次坐下,端起桌上的冷茶喝了一口,却也不生气。
张如云骑虎难下,知道躲不过去,苦笑道:“那就多谢赵兄了。”
春菊被人五花大绑地扔在床上,口中塞着让人闭言的“木梨”,一双乌黑的眼睛满是惊恐无助的泪水,待见到来人是张如云,又变成了一种“虎驱豺狼不怀好意”的难以置信。
张如云没有去解开春菊身上的绳索,而是先转身轻轻关上房门,动作木讷缓慢,好让心有时间在脑中翻找对策。
等有了乾坤,又才走到春菊跟前,抬手示意其别动,小心耳语道:“你放心,我对你这种毛都没长齐的丫头不感兴趣,可赵常儒那个畜牲在外面,你想有个周全,就得按我说的去做。”
春菊心中这才大定,不停点头。
张如云接着说……。
意思明显,就是做戏。不一会儿,房里便充满了春菊的声音,或惊叫、或哭泣,让人感觉撕心裂肺惨绝人寰。赵常儒听着响动,面露冷笑,将手中的茶杯一放,起身离去。
可张如云却是不知,约莫两刻,他做足了准备从房中出来时已经提前换上了笑脸,那种仿佛坏到骨子里的作态,让人不寒而栗,他叩了叩门,朗声道:“赵兄!”
“张公子今夜可是把妾身害惨了!”开门的是陈春花。
张如云心中一松,神色却不变,眼睛绕过前者向屋中看去,没有发现赵常儒的影子,问道:“为何只有陈妈妈你,赵常儒呢?”
“走了。”陈春花道
“走了?”张如云眉头一紧。
“对,走了,从春菊开始发出声那会。”陈春花脸色如丧考妣道:“并且让妾身给张公子带句话。”
“什么话?”张如云问。
陈春花略有沉吟,想学赵常儒的语气,可最后大概是实在学不来,便悻悻道:“那厮让我告诉公子你,说你真是个妙人!”
“秒人?”张如云眉头更紧,“这就没了?”
“没了!”陈春花答。
张如云思索片刻,实在听不出这话里有别的意思,应该是把这事糊弄过去了,便不再多想。
他看着陈春花,只觉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抱拳道:“今夜张某多有得罪,给陈妈妈添麻烦了。”
说着从怀里摸出两锭现银递了过去,约莫五十两,接道:“我身上如今只有些,算是一点心意全当赔礼,还望陈妈妈莫要嫌弃。”
陈春花看着银子,又看了看张如云,神色有些闪动,也不推迟,道:“那就多谢张公子了。”
待接过银子,又才瞥了瞥隔壁房门,“张公子难道真的把春菊……!”
“没有!”张如云也跟着看了看隔壁房门道:“还有一事,我想替春菊那丫头赎身。”
陈春花感动万分,道:“张公子仁义,妾身又怎敢阻拦?这丫头的契约我稍后赠予公子便是。”
谁说身在黑暗,这心便是黑的?
张如云感受正是如此,他抱了抱拳道:“那就多谢陈妈妈了!”
说罢就要回房告诉春菊这个消息,可就在这时,陈春花好像突然又想到了什么,道:“张公子,还有一事,赵常儒刚刚问了你家做何营生!”
张如云转头看着陈春花,问道:“那畜牲问这做甚?”
“说是想照顾照顾朋友家的生意!”陈春花道。
张如云闻言身子一顿,恍然大悟,惊惧道:“糟了!”
他心中的疑问似春季骄阳下的积雪般融化,虽让人眼前豁然开朗,但却格外寒冷。他脸色黑得吓人:“我早该想到,赵常儒那种心狠手辣的畜牲,又怎会与我一个商贾之子称兄道弟!”
“张公子,怎么了?”陈春花一脸诧异道。
“陈妈妈,我有一事相求。”张如云没有去管陈春花的问题,而是转过头,瞪着她道:“若是再有人问起我张如云的家世与去处,你便说一概不知,可千万不要再泄露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