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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壤·大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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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章 正店樊楼可作客

    都是洒脱人,就不必做小儿女状了,见张教头已把话说透,徐泽起身道:“既如此,小侄也不强求。已到午时,小侄几人腹中空空,估计伯父也不善庖厨,今日便请伯父带我等去樊楼开开眼如何?”

    徐泽话一出,史进、王四均眉飞色舞,孙石也心向往,都到了东京城,岂能不知东京七十二家正店之首樊楼的名号啊,若知道要去樊楼,早上还吃啥炊饼啊?

    张教头听到话后,明显怔了一下,抚须,用古怪的眼神看着徐泽,随后爽朗一笑,说:“好吧,今日老夫便陪你们这帮小友浪一回!”

    我擦!张老头,你这什么语气和眼神,樊楼有古怪么?

    林冲不就经常去樊楼嘛,没看原著中他和陆谦上樊楼吃酒时的作派,明显是常客有木有!

    出了门,回到御街旁的御廊里,张教头客串起知事,领着四人边走边介绍:“东京城始建于后周显德三年,到本朝后又多有修缮和扩建,分外城、里城和皇城三层,城内共八厢一百二十一坊。外城周五十里一百六十五步,里城本为唐时汴州城,周二十里一百五十五步,皇城比之他朝稍略,周仅五里。妄人常清谈本朝立都汴梁,无险可守,岂知东京三城本就是天下险关。唉,可惜……”

    这个话题过于沉重,张教头及时收住了话头,指着御街两旁的商贩和行人,接着讲:“皇城正门为宣德门,从宣德门直通外城南薰门即为此御街,阔二百余步。本朝原延唐制,市坊分开,商住独立,封闭管理。然东京日渐繁荣,旅邸、商馆屡屡侵道,朝廷数次整改无果,索性放开。

    如今坊墙不再,商住混合,就连御街边的御廊,都许市人经商,嘿嘿,开封府倒是每年能凭此收取不少‘侵街房廊费’,只一点——中心御道不许人马行走,盖因南薰门与大内相对,寻常士庶殡葬车舆也不得由此门而出。”

    说完,张教头面色古怪,低声说:“唯民间所宰猪子,须从此门入京,每日至晚,每群万数,止十数人驱逐,无有乱行者,堪比禁军演武。贤侄夜间若是玩得晚,倒是可瞻此‘盛况’。”

    噗,不准走人的御街却允许赶猪!

    史进只咂舌,“额的个娘,每天万数头猪子全杀成肉,这咋吃得完!”

    “一头猪也就杀得百十斤肉,京城人口百余万,酒肆夜市无数,如何吃不完?”见众人兴致正浓,张教头又接着讲:“里城由此直到州桥,两边皆居民。”

    回头指了指,“外城西大街为曲院街,街南遇仙正店,酒最好喝,银瓶酒七十二文一角,羊羔酒八十一文一角。”

    稍加停顿,笑望徐泽,说:“再向西去皆妓女馆舍,是为院街。御街东去大街、麦梨巷、状元楼,余皆妓馆,至保康门街。御街东朱雀门外,西通新门瓦子以南杀猪巷,亦妓馆。以南东西两教坊,余皆居民或茶坊。要听曲看杂耍,各坊都有瓦子,若论最优,当是桑家瓦子、内中瓦子、里瓦子三处,其内便有勾栏五十余座。”

    徐泽暗自腹诽,我勒个去,东京人民的肾真特么好,仅御街旁就这么多妓院和教坊,都能照顾得过来么?

    还有,张老头你要不要对我一个子侄反复说这些?

    还有还有,能不能说重点啊,这妓院消费究竟几何?

    心里想着,嘴上却说:“赶紧打住,伯父,咱别提妓院了,说樊楼。”

    “樊楼原名矾楼,矾石的矾,又叫白矾楼,原是东京白矾行会的会所,后改成酒楼,前几日刚更名丰乐楼,五楼相向,各有飞桥栏槛,明暗相通。”

    张教头拱手跟一迎面相遇的熟人打过招呼,又接着讲:“樊楼日均客流千人以上,位置可不好定,幸好你们中午来,晚上兴许就定不到位置了。”

    晚上还有什么讲究么?

    张教头手捋胡须,“向晚,樊楼便珠帘绣额,灯烛晃耀,上下相照,浓妆妓女数百,聚於主廊口面上,以待酒客呼唤,望之宛若神仙。”

    噗,还是妓院!

    这不就是大宋版的天上人间么?

    难怪老头起先眼神那么古怪,看着史进瞬间羞红的大圆脸,徐泽弱弱地说:“那个,伯父,小侄忽然觉得状元楼挺不错的,离伯父宅也近。”

    “哈哈,”张教头看着几个小辈窘迫样,心情大好,大手一挥,“不必,吃完饭老夫也好顺路去求钱翰林,走吧。”

    绕着高大的皇城宫墙,张教头一路介绍“潘楼街”“甜水巷子”“能太丞宅”“东华门”“鬼市子”“郑皇后宅”“西榆林巷妓院”,不知不觉便到了目的地。

    但见五座由天桥连着的三层木楼立在眼前,主楼牌匾上书“丰乐楼”,门首缚彩楼欢门,上书“开业酬宾十日内,每先到者赏金旗”!

    徐泽一脸懵逼,这营销手段真眼熟,莫不是进错片场了?

    第二十一章 身居东京大不易

    进到楼内,一着黑色丝质小袖长衣的知客小濩(伙)子迎上来,向张教头问好。

    “贵客可有预订厢间?”

    “不曾。”

    “贵客这边请。”

    在知客的带领下,五人上楼,穿过约百步的曲折走廊,终于走进了一间门额上题有“金丹无涉”四个飘逸草书的包厢内。

    进入门内,迎面是一扇写生蛱蝶图的四扇屏风,彩蝶翔舞于野花之上,蚂蚱跳跃于草叶之下,给人以春光明媚的愉悦和轻柔的美感,形象准确自然,风格清秀,设色淡雅,线条有轻重顿挫变化,具有浓烈的田园野趣意境。

    绕过屏风,进入宽敞的包厢内落座,知客奉上菜单,张教头以目示意徐泽、史进,二人皆摆手,张教头便不客气,直接报了八个菜名:夹面子茸割肉、虚汁垂丝羊头、肉醋托胎衬肠沙鱼、炊羊肫、假野狐、洗手蟹、莲花鸭、群仙羹,另叫外来托卖海鲜时果和旋切莴苣生菜,酒水则只点了店内招牌酒。

    知客又问:“可要闲汉厮波打酒座?”

    “不用,焌糟即可。”

    待知客躬身退去,张教头推开窗,指着不远处的正在动工的皇家园林,抚须笑道:“若是在潘楼,此位置便可直视大内,兴许就可以看到官家带着高太尉踢球打弹。”

    史进目瞪口呆,徐泽则只翻白眼“早不说”!

    张教头讲起皇城旧事,皇城的前身是唐时节度使治所,既狭且矮,太祖时,曾按洛阳宫殿的模样,扩建了东北隅。到仁宗时,国家富足,想再扩建,但此时皇城周边全是旺铺豪宅,朝廷要拆迁,钉子户不同意,仁宗无奈,只得放弃。

    张教头刚讲完,便有堂倌端上注碗、盘盏、果菜碟,摆好酒盏、酒壶、碟、箸,其人来去悄无声息,摆放轻捷迅速,端的训练有素。

    见史进拿着银箸琢磨,张教头便介绍这碗盏、酒壶均是上好汝瓷,就连宫中用的也不多,价值远超银箸。

    徐泽留意到室内点着很好闻的熏香,毫无一般酒楼进门便能嗅到的浓重油烟和酒肉过喉之后的异味,而此包厢窗棂、桌案、梁椽,乃至杯盘碗碟,处处都打着草、蝶的印记,整个包厢装修和器具浑然一体,显是专门定做,不由咂舌。

    等上菜的时间,张教头介绍道:“东京习惯,凡店内卖下酒厨子,称茶饭量酒博士;为酒客换汤斟酒街坊妇人,称焌糟;使令买物命妓,取送钱物之类,称闲汉;换汤斟酒歌唱,或献果子香药之类,客散得钱,称厮波;还有下等妓女,不呼自来,筵前歌唱,予小钱物赠之方去,称礼客,或打酒坐。东京正店、脚店如此处处有之,唯州桥炭张家、乳酪张家,不放此等人入店,当然似樊楼如此排面,客人不许便不敢来。”

    说话间,各式菜样便陆续端上,更有一二十上下腰系青花布手巾,头绾危髻的秀丽妇人进的厢间,问安后,麻利地换汤斟酒。

    除了张教头,其余四人毕竟还是未近女色的雏儿,一时皆正襟危坐。

    桌上菜肴具是色香味俱全,尤以造型精美。

    好吧,几人皆是粗人,其实根本就不讲究这些,不一会便推杯换盏,气氛甚是融洽。

    史家村那次,史进和徐泽灌了一肚子劣酒,头疼一整夜,今日喝着美酒,又是小杯细品,方知其中滋味。

    酒兴上来,史进借机请教张教头武技,并请其推荐几本增见识、长谋略的书。

    张教头善弓马,年少时好勇斗狠,进入东京后得高人点拨,转而读书,起先见史进皮肤外露之处皆是青龙纹身,疑其为好勇无谋之辈,本不看好,不料此子学武资质甚佳,更难得的是虚心向学,仿若当年的自己。

    再观孙石少年沉稳,王四为人机灵,大不似一般村夫。

    而且三人皆对徐泽唯命是从,不禁对自己这老友之子充满期待,转头看徐泽,这——这小子居然和焌糟妇人聊的起劲。

    只听妇人言:“奴家夫君是广勇军禁卒,家中虽只有婆婆和小姑,但仅靠夫君七百文钱、二石半粮的月俸却是不够过活,去年夫君已得官长许可,自在土市子营生,加上奴家在这酒楼使唤,方可勉强过活。”

    妇人言毕,见众人皆不语看向自己,赶紧施礼道歉:“奴家失语,搅扰官人们酒兴。”

    众人酒足饭饱,张教头赏给妇人百文钱,妇人自是千恩万谢而去。

    徐泽问:“伯父可知,东京似这妇人之夫这般,自谋营生的禁卒有多少?”

    第二十二章 豹头环眼非翼德

    张教头放下酒杯,知这小辈志向非同一般,也不隐瞒,叹了口气,低声透露了一些隐秘的消息:“全国禁军号八十万,东京独四十万,然实有数,可能还不到此数的一半,或许更少。元祐七年(1092年)宰执吕大防报‘具出天下禁军、厢军人数,禁军五十五万余人,约支三十余万缗,厢军二十余万人,约支七万缗’。崇宁六年(1106年),枢密院报‘禁军缺二十四万,近创广由勇、崇敏、崇政十万人,尚缺十四万’,如今六年过去,恐怕又有不少士卒如这妇人之夫这般自谋营生了。

    京师禁军补了缺,缺了补,人数却越来越少,若说东京浮浪闲汉,其实大部分都是禁军后代或家人,居东京大不易啊。”

    张教头仅仅是一个低级武官,却能知道如此多的朝堂机密,固然是他关心政局、爱钻研时事,但也印证了大宋朝堂上下的保密防范意识淡化得多么可怕。

    朝廷不重视保密工作,徐泽却不敢大意,虽然桌上都是自己信得过的人,但还是要防隔墙有耳,赶紧换个话题。

    徐泽感叹道:“小侄原以为自己对经营尚有些浅见,今日来樊楼,本也存了对比之心,现下看确实是浅见,似我这等边鄙武夫,若是在京城开店,怕不是要赔得兜裆布都要搭上。”

    张教头哈哈大笑,打趣道:“还是莫要经商了,以贤侄的身手,投军混个肚饱还是没问题的。”

    徐泽陪笑,不想接着谈从军的事,再次转移话题,问:“伯父,似樊楼、潘楼这等奢靡之所,一般消费几何?”

    张教头略一沉吟,说道:“今日少酒无妓,费应不过二十贯,若呼朋引伴,召妓彻夜畅饮,数百贯也是常事。要说真的奢靡生活,反不在这酒楼,达官显贵、豪富之家宴会开销才真是一掷千金,老夫位卑,不曾经历,不敢妄言。”

    徐泽在后世倒是听说过蔡京吃包子的故事。

    说有士夫于京师买一妾,自言是蔡太师府包子厨中人。一日,令其作包子,辞以不能。诘之曰:“既是包子厨中人,何为不能做包子?”对曰:“妾包子厨中镂葱丝者也。”做包子都有专门的“包子厨”工作组,而且分工到“镂葱丝”这么细,其生活奢靡可见一斑。

    蔡京府上一天的生活开支究竟多少,以徐泽的见识,实在想象不到。但今日这顿,二十贯的概念他还是很清楚的。

    算成银子,十几两,似乎不多,也绝不是小数目,徐泽和孙石二人在延安府生活,住的是自己的房子,不要钱,最大的开销便是一日三餐,因为练武,还要经常吃肉,但日费不过百来文,从延安一路到达华阴县,走了几天,途中开销也仅一贯多。

    饭毕,张教头会帐打包,徐泽如今也有千贯身价,但手头的钱,主要是史进带出来的,算是作为入股资金,要起家办大事的,而且张教头和自己关系非同一般,以后有的是机会报答,自不用谦让。

    会账时,果然不足二十贯:共十八贯二百三十六钱,实收十八贯二百钱,一贯钱五六斤,出门大额消费当然不可能提一麻袋铜钱,张教头用的是银子。

    清以前,不算五代混乱时期燕国用黏土烧制的“山库钱”,历朝真正由国家铸造发行的钱币基本是铜、铁两样,金、银只是可用于交换的贵金属,从未作为官方发行的货币大规模流通过。因此,金银价值难定,实际上是随市场变化而浮动的。

    有宋一朝,银铜兑换比波动很大,此时,一两银子可兑铜钱千余文。

    “贯”本是“十佰”,即十个“一百钱”,不过此时“佰”却不是真的一百文,在各种场所标准不一,官用七十七,街市通用七十五,鱼肉菜七十二,金银七十四,珠珍、雇婢妮、买虫蚁六十八,文字五十六陌,行市各有长短使用。

    众人出了厢厅,就见到对面南三楼廊上刚刚上来两人,但见其一人头戴一顶青纱抓角儿头巾,脑后两个白玉圈连珠鬓环,身穿一领单绿罗团花战袍,腰系一条双獭背银带,穿一对磕爪头朝样皂靴,手中执一把摺叠纸西川扇子,这人生的豹头环眼,燕领虎须,约莫与徐泽同等身量,大约三十三四年纪。

    豹头环眼,燕领虎须,若再加上丈八长矛。嘿,这威猛霸气的造型,不就是燕人张飞张翼德么!

    啊呸,不对不对,是玩折扇的林冲!

    第二十三章 皇城门前得钱快

    对面的林冲也看到了这头刚出厢间的五人,赶紧隔空施礼,喊道:“泰山大人在上,小婿今日休沐,和陆兄相约在此饮酒。”

    本欲直接下楼的张教头,止步还礼,笑着说:“无妨,贤婿自便,老夫还有事,先行一步。”

    说完,也不介绍徐泽等人,自顾微笑着下楼去了。

    徐泽跟上,出得酒楼,便见张教头脸色不渝。

    他人家事,自不好问,不过稍想想就知是怎么回事了。

    要说林冲想上进可以理解,但搭天线拉关系,你直接在殿帅高俅面前表现了不够,还要天天和一个上不了台面的高府狗腿子陆谦黏在一起,这算咋回事?

    元丰年间,神宗皇帝有感于禁军战力低下,进行了一系列军事改革,其中,就有依托将兵法,设巡教使臣、都教头、教头。

    八十万禁军都教头听起来威风无比,实际品阶却还在正九品的巡教使臣之下。

    但好歹入了流,有品级,是正儿八经的“官”,干得好也还有进一步迁转上升的空间,比起水浒剧情主角——郓城宋江这种“一日为吏终身为吏”没前途的小吏,还是强了无数倍。

    而比陆谦这种虞侯(此虞侯非军队内的将虞侯和都虞侯,不入流,只是官僚雇佣的随从、仆役之流,完全上不了台面),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大宋官员的收入有俸禄、职钱、有禄粟等名目,总体来说比较丰厚,但相对而言,也不是很夸张。以俸禄为例,诸路州军县令,最高的万户令,二十千;最低的不满三千户令,十千。

    而且,遵从大宋惯例,官员的收入也是要打折的,并不是实打实拿到手的数字。真宗朝就明文规定“自今掌事文武官月奉给折支,京师每一千给实钱六百,在外四百,愿给他物者听”。

    九品林冲的收入肯定没七品赤县令高,经常来樊楼这种高档场所消费,绝对经不住折腾,更别说原剧情中,他完全不跟家人商量,就豪掷千金,花一千贯的巨款,买把“宝刀”的败家之举了。

    当初老张为了女儿嫁妆,倾尽家产,连唯一的婢女锦儿也送了过去,这些嫁妆是为了保障女儿婚后幸福生活的,可现在,貌似这些钱都没用在秀娘身上啊。

    但是,女婿年级轻轻就已官在自己之上,而且追逐名利也不算坏事,今后能有更大前程当然更好。

    下楼后,张教头很快调整好了情绪,对徐泽说道:“老夫带你们到回宣德门前看看吧。”

    众人到了宣德门,张教头又是一番介绍,只是皇城不比里、外城,城墙上有殿前司轮值侍卫,自是不敢再指手画脚。

    几人正小声说着话,听侧方有人打招呼,“张教头,宁有礼了!”

    张教头转身,见来人是要下午进宫轮值的金枪班教师徐宁,赶紧回礼。

    “下官正好有一事,须得劳烦教师。”

    徐宁连称“不敢”。

    张教头指着孙石说:“此乃我侄,欲寻钱太丞一诊,劳烦教师带话。”

    “此事不难,宁这就去办,”徐宁爽快应下,临行,又问:“这几位是?”

    张教头一一介绍,几人相互见礼,又趁机于袖下递过一锭白银,徐宁不动声色地收下。

    这个小动作没瞒过徐泽的眼睛,徐泽暗想大宋禁军果然个个会经营,这个徐宁,贵为皇帝宿卫亲军军官,端着正儿八经的金饭碗,前途一片光明,却如此贪财好利。

    原剧情中他因持有雁翎圈金甲怀璧其罪,被花儿王太尉和梁山黑白两道都惦记上了,还死活不肯撒手,宝甲被盗后,更是急火攻心,不管不顾的一路追到贼窝梁山。

    而对亲表弟汤隆,“闻知舅舅归天去了”,扯理由“不能前来吊问”,吊问不行,让人带个信总不难吧?

    明知自己因舅舅之死惹恼了表弟,且汤隆刚刚亲口说完自己混得有多惨——“时乖运蹇,一向流落江湖”,随后汤隆取出二十两蒜条金,称“先父临终之日,留下这些东西,教寄与哥哥做遗念”时,徐宁财迷心窍,居然没有任何怀疑,略一推辞便收下了!

    有钱好办事,徐宁进宫不到两刻钟,便有太医院小吏出来说“明日巳时太丞宅”。

    钱乙宅就在外城保康门街,很好找。

    事情办成,张教头很高兴,提议陪众小友接着转转,徐泽却不敢再折腾老人家了,坚持送张教头一起返回信陵坊,由王四提着打包剩菜,打包用的是樊楼精致食盒,回头还要还给樊楼。

    第二十四章 盛世之都人皆醉

    回到张教头宅,转好剩菜后,一行人来到信陵坊东面的大相国寺。

    徐泽给了王四二两碎银,交代一个任务:带着食盒去找寺内菜园的过街老鼠张三和青草蛇李四一群泼皮,以雇请闲汉还食盒为由结交对方。

    王四第一次受领徐泽单独交办的事,很是兴奋,也不问徐泽如何知道张三、李四诸人信息,只核实了几个具体要求,便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在原剧情中,王四这个外姓人,能在史姓族人占绝大多数的几千人中独得史进信任,担任史家村与少华山的联络人,且时间不长就能和少华山大小头目称兄道弟喝酒吃肉,交际能力毋容置疑,只是这个本该大放异彩的小角色,却因朱武的算计,在官兵攻打史家村时,被史进泄愤杀掉。

    这次徐泽要求把王四带到东京,就是存了考校其人的想法,若是能用,他自不会吝啬给王四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大相国寺占地甚广,人流如织,据说现在还是小场面,每月五次开放万姓交易,才算真热闹。

    三人穿过大相国寺前的广场继续向东,过石灵公庙、观音院,转由赵十万街一路向北,直到潘楼街。

    潘楼街再往北有南通一巷,东京人叫“界身”,是金银彩帛交易场所,屋宇雄壮,门面广阔,望之森然,大宗交易,动辄千万,骇人闻见。

    徐泽这些手里只几个小钱的土包子当然不会去那里寻不自在,他们是来见识桑家瓦子的。

    瓦子又叫瓦市、瓦肆,是固定的娱乐中心,不仅限勾栏,还有卖药、卖卦、博彩、饮食、剃剪、纸画等。

    勾栏则是固定的演出场所,一般设戏台、戏房和腰棚,四周以栏杆围住,大的可容数千人,小的也有数百,入门有门票,一般几十文不等,内有茶水、瓜果等增值业务,显眼位置还贴满了各类商业广告。

    进第一个勾栏看到的是张金线表演杖头傀儡,一人同时操作五个傀儡,且个个仿若活物,打斗、倒立、翻筋斗等等,活灵活现,而且每个傀儡均有配音,竟是一场傀儡歌舞剧。

    随后温奴哥在绳索上表演踢缸弄碗,间或故意卖个破绽,唬得观众席一些胆小的小娘子惊叫不断。

    下个勾栏李教详讲三国故事,只说不唱,夹有议论,听上去已经有点话本评书的样子了,但技巧单调很多,下面一帮人却听得津津有味。

    另一个勾栏上王颜喜表演盖中宝,就是三碗两球来回变的小魔术,座位旁一中年人介绍“神宗时,有人善藏舟,数十人抬舟,瞬间变不见”,也不知真假。

    随后是风僧哥、俎六姐表演皮影戏,已和后世几无区别。还有位口技高手号刘百禽,一人模仿鸟叫,如同百鸟和鸣,仿佛鸾凤翔集。

    另一勾栏内,嘌唱弟子王京奴正在献艺,音调曲折柔曼,甚是动听,伴以笛声鼓板,类似后世的大鼓,唱毕棚内叫好声雷动,也有贵客打赏,叫嚷着要求再来一曲。

    这一行成本不高得钱还快,确实吸引人,日后大名鼎鼎的李师师就是桑家瓦子捧红的。

    不过竞争压力也极大,进了圈却混不下去不得不流落他乡的大有人在,原剧情中,引发鲁达拳打镇关西的金翠莲,脑子没弦活活坑死自己的前世黄耳朵兔兔阎婆惜,辱骂殴打雷横母亲而遭其爆头的白秀英,甚至江州浔阳楼被李逵一指点倒的卖唱小女孩宋玉莲,都是东京瓦子流落出去的艺人。

    经历了后世各种视听艺术的冲击,徐泽对勾栏的这些表演其实兴致缺缺,只是见史进、孙石兴致甚高,只好耐心陪着。

    看着瓦子内悠闲的众人,徐泽莫名联想到,若是这帮人换身衣服和发饰,再把勾栏上的节目换成唱京剧、斗蟋蟀,是不是马上就有了代入感?

    后世晚清,国乱当头,外敌侵凌不断,朝廷一再割地赔款,小民朝不保夕,京城的富贵子弟和八旗老爷们却沉迷听戏、遛鸟、斗蛐蛐,此时此景何曾相似?

    大宋虽然自称正朔,却不过偏安一隅,连传统的长城之地都不曾到手,在内土地兼并日甚,乡野盗匪横行;在外年年“赏赐”岁币,北虏稍有异动,便举国皆惊。

    仁宗朝时,宋夏战争如火如荼之时,辽国借口西夏是其藩属,宋国未经照会攻打西夏属于背盟行为,陈兵边境,作出攻宋之势。面对辽国的军事讹诈,无人敢出使,富弼临危受命,到辽国用增加岁币的方式摆平这场危机,居然为他本人赢得了巨大的政治声望。

    第二十五章 早把杭州作汴州

    民富国强的时代,的确需要繁荣的文化,大宋百姓富不富,徐泽无法下结论,但国强肯定是没有的。另一方面,国家越是暗弱,内部越能产生畸形繁盛的娱乐,以及局部地区虚假的经济繁荣,在这种极度“繁荣”的经济下,一切为了钱,为了钱可以做一切。

    朝廷可以不讲信誉朝令夕改,高高在上的宗室也可以为了财货高高兴兴的卖女儿,禁军士卒为了生计自谋营生又怎么能受到谴责?

    徐泽扭过头,看见勾栏外一造型古怪的饭店内,店伙们正热火朝天的准备晚上外卖的饭食。

    张教头讲过“宋制每坊巷三百步许,有军巡铺屋一所,铺兵五人,夜间巡警收领公事,又于高处砖砌望火楼,楼上有人卓望,下有官屋数间,屯驻军兵百余人,及有救火家事,谓如大小桶、酒子、麻搭、斧锯、梯子、火叉、大索、铁猫儿之类”。

    这家古怪的饭店用的就是军巡铺防火用的官屋,望楼依然在,只是当然不会再有兵卒值守瞭望。

    看到这瓦子内外的一片繁华,徐泽暗自感叹,不知十几年后的那场大乱来临,二帝被虏,神州沉沦,今日场上场下皆沉醉在盛世浮梦中的众人,可还会在梦中想起京中繁华?

    几十年后,目睹临安城的醉生梦死,诗人林升作诗“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其实他错了,南宋北宋,都还是那个宋,杭州汴州也一样的醉生梦死。

    徐泽下定决心,待明日给孙石看完病就离开东京去蓼儿洼。

    走之前要不要结交一下林冲?

    徐泽年少时也曾为林冲的悲剧命运而扼腕,为起冲冠一怒而叫好。经历得多了,才知道,林冲和杨志,绝对是水浒中最悲情的一类人,但二人的苦难其实皆缘于自身的性格缺陷和偏执的人生追求。追求功名利禄本是人之常情,出事后,不愿放弃正常的社会人身份也可以理解,但为了这些,无底线的牺牲一切,就真不要怨命运弄人了。

    扯远了,就说如何结交,直接上去说我和你岳父如何如何,信不信人家林教头“呵呵”?

    或者和史进来段对打以吸引林冲的注意?

    嗯,这招兴许好使,然后呢?

    一年后才发生的事能跟他说?何况,高太尉为人低调,家教也严,还没听说过三个衙内有什么不良爱好。在这方世界,高俅应该不会,也没必要害林冲这个芝麻大一点的武官。

    再则,即便结交了,又能如何?

    原剧情中,鲁智深倒是信了林冲“却再来看望师兄”,等了四日,还是性子直的鲁智深自己“径寻到林冲家相探”。后来发生的一切,其实都是鲁智深的一厢情愿,岳庙前带泼皮帮架,野猪林要杀董超、薛霸等,林冲都——不领情!

    他还想着翻身继续做当官呢,没见林冲即便最后落草梁山了,还死守着“八十万禁军教头”的身份!真杀了二人,岂不是害了林教头?

    你说不可能,高太尉由配军发迹的传奇故事听过没?

    倒是鲁智深一路护送到沧州,林冲说了句“防护之恩,不死当以厚报”,后来,林冲确实没死,报恩没?

    但是,就凭自己和张教头的关系,林冲一家还必须救,却不是现在,现在自己的当务之急,是赶紧打下一片足以存身的基业。

    想到这,徐泽更加坚定了明天就走的决心。

    逛完瓦子,便到了酉时六刻,三人来到州桥夜市梅家铺子,天色已暗。

    王四带着过街老鼠张三和青草蛇李四二人,已等候多时。

    几人皆是市井小民出身,坐定后,吃着宵夜喝着小酒,张、李二人很快就没了拘谨,尤其是看到史进酒后嫌热褪下衣服搭在腰上,露出满身青龙,更是唬得二人一口一个徐员外、史家哥哥,这年头纹身很普遍,但想纹好一身青龙可不是一般人家能负担。

    徐泽编造的身份是永兴军路富户,因厌倦边境征战,欲到郓州经商置业,史进是护院,王四是伙计,孙石是小斯,此次来京师考察“市场信息”,知二人“人面广”,欲与他们进行商业合作,徐泽当即拿了二十两银子,请二人帮忙收集东京酒楼、夜市、鬼市子等处每日都要随便倒掉的“地沟油”。

    张三、李四从没想过这等捡钱的好事也能落在他们头上,王四说东家要亲自请二人喝酒时,他们还半信半疑,此刻收了钱,想到从御街每日赶到内城的“万数”猪以及相当数量的羊,能熬出多少油脂!哪怕只收集其中很小的一部分,都是个可怕的数字,两人眼里顿时全是小钱钱,恨不得把徐泽当亲爷供起。

    待散场回出城时,已到亥时。

    金明池畔,回身望这座夜晚反而愈发喧嚣的都城,满城的灯光映着没有一名兵卒的外城墙清晰可见,天上的星月也因灯光暗淡了不少,昼夜不闭的城门依然人流入织,徐泽不禁感慨,好一座不设防的不夜城!

    次日早起,带着孙石先拜访张教头,随后一起去钱太丞宅,诊断结果是幼时营养不良、体内蛔虫、脏腑隐疾,需打虫兼调养半年,用药倒不贵,诊金张教头已付,只是每月要复诊一次,以调整用药。

    昨日也考虑过这种情况,出门后,徐泽便拜托张教头暂时照管孙石。

    张教头孤身一人,对孙石这个沉稳好学的少年本就喜欢,自是愉快答应。

    徐泽又对孙石叮嘱再三,不忍看这个一向坚韧的少年落泪,狠心转身离去。

    穿过新宋大街,来到朝阳门,看到城墙下本是城防军驻地的房子已经改造成了一个货栈,胖大的掌柜正在大声催促忙碌的伙计出货,徐泽笑了笑,头也不回地出了城。

    城外,史进、王四二人已牵马候在此处。

    六月二十五,辰时,东京城外安仁村,史进依依不舍地望着徐泽、王四二人远处的背影,身旁一名四十余的宽厚先生声音和蔼道:“大郎,勿要辜负汝兄厚望啊。”

    (本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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