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被偷换的人生
凄惨的哭号划破了楚府的寂静,双腿尽废的少女被侍卫粗暴地架住了胳膊,拖行出了楚府。
“放开我——你们冤枉我!人不是我杀的!你们这帮混蛋!”
她鞋尖被坚硬的砂砾磨破。星星点点溢出鲜血。
无人会心疼。
无人会替她申冤。
众人围在道路一旁探看,都不肯轻易放过这场大快人心的戏,快意的目光纷纷扎向她。
楚灵韵活该。
甚至,早该是如今这番下场。
“据说,是在那二小姐房内发现了血衣和长剑!”
“哼!就算没有这些也该抓进去——”
“就是就是!我还听闻,前几日给傅大人驾车的车夫死在巷子里,貌似也跟她脱不了干系!”
楚玉瓷在林氏居住过的别院门口静静立着,麻木地盯着她挣扎不止的身影,终是抽搐着唇角笑了声。
张越戈将她紧紧揽在怀里,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安抚。
她无力地垂下干涩的眼,头痛欲裂。
这一日,她浑浑噩噩地过着,漫步在尚有母亲居住痕迹的小院里,不知时辰为何物地发着愣。
早膳是硬塞下去几口,午膳没有胃口便挥手不吃,晚膳亦是如此。
张越戈怕她身子遭不住,亲自向楚府庖房要了能入口的稀饭来,一勺一勺喂她。
楚玉瓷精神恍惚,喝了半碗不到就胃疼得咽不下。
他痛在心里,又是放下身段苦求,又是冷下声线威胁,终是刚柔并济地哄着她又吃了半个豆包下去。
申末酉初,她去了林氏的灵堂。
黑白相见的布绸缎铺天盖地,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楚玉瓷缓步走入屋,在朦胧的暗灯中看见软垫上还跪了一个人。
凑近看,是曹氏。
她一身白衣,六神无主地跪坐着,灯火映亮了她毫无波澜的眼眸,以及她双颊干涸莹亮的泪痕。
“曹姨娘……”她温声唤,“您身子弱,就别在外面太久了。”
曹氏弱弱地捻起一抹笑,见到她的瞬间又猛然垂泪,颤着手用帕子拭去了:“阿屿……”
她轻声应着,也稳稳跪下身,而后俯身重重朝着灵牌磕了三个头。
两人默着声又待了许久。
世间万籁俱寂,灵堂沉如静水。
打破这般寂静的,终是楚玉瓷再难忍住的哭腔。
她呆呆地望着灵牌上用小楷书写来的母亲的姓名,心口一时积了千万种愤恨与哀伤。
为什么,被夺去性命的会是她——
母亲一生温柔待人、以己度人,分明是菩萨心肠的善人!
曹氏心痛如绞地咳了两声,伸着手臂抱住了她:“阿屿……对不起,姨娘对不起你。”
“……您、您为何道歉?”她茫然。
“我当年一心就想报复大夫人,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于你,算是酿就了大祸……”
每每想到这些年楚玉瓷从楚灵韵那里遭受到的妒怨和怒火,她都心有悸动,对林氏更是愧疚不已。
“阿屿,我不该为一己私欲偷换掉你的人生!”曹氏失声痛苦,清丽的小脸站满了泪水,“对不起,姨娘对不起你……”
楚玉瓷对此毫不在意,抬手抚平她颤动剧烈的后背:“姨娘此言差矣。”
“若非姨娘的有心之举,我又怎能三生有幸得了母亲教养呢?”
她细细鼻子,眼圈熬得通红:“此事,应该是我得由衷感谢您才是,”
楚玉瓷不由自主地垂眸环住她,眼角有泪珠滚落。
“如果不是您把我送到母亲这里,我恐怕就是第二个楚灵韵……”她微微一笑,恍然间仿佛看到了母亲慈祥的眉眼,“所以,您无需向我道歉。”
曹氏脊背猛抖,不忍望向她的脸,细声啜泣着。
她脑袋阵痛,感受着她与林氏如出一辙的温柔,无形间竟回望到了从前。
大夫人恨她头胎便诞下了府中唯一一位男婴,不顾她产后不足一月的病弱之身,指名点姓要她抄佛经,为当时身患风寒三天不见好的楚灵韵祈福。
曹氏不敢忤逆她,咬着牙忍心撇下嗷嗷待哺的孩子,近乎是抄瞎了眼睛。
期限将至,她却病倒了,可光是想想相差还远的数量,她就不得不爬起身来继续执笔。
万难之际,林氏带着自己替她抄好的半叠佛经来了她的院子。
她领着不过五岁的楚玉瓷来访,还为她带来了一蓝子的补品,让她放心去看孩子。
而后,林氏让楚玉瓷一起帮她补上了所剩无几的佛经,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她细水长流的温情,是她在毫无人情可言的后院中能感受到的、为数不多的温暖,如冬天的火篝,亮眼又滚烫。
······
是夜,牢狱。
阴森的地下空间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冷气,惹得人忍不住皱眉。
张越戈在狱卒恭敬无比的带路下止步于一扇牢门前。
他瞥了眼落魄至此的女孩,难免嗤笑,又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瞪大;扼眼睛紧盯一群老鼠的模样。
彷徨、惊恐。
是她以前从未展现过的表情,滑稽得让人发笑。
听见他的冷笑,楚灵韵强忍住恐惧的心,讪讪收回目光,如临大敌地望着他。
“你、你来做什么?”她怒不可遏,委屈不已,“见我沦落到这般田地,你满意了吗!?”
张越戈蹙了下眉,佯作苦恼:“二小姐,说实话,我不满意。”
楚灵韵嘴唇微张,上下牙都因恐慌而“咯咯”打颤。
她无助地目光扫到他左侧的林影,又瞟到右边手中端了托盘的侍卫,在看清盘中物的瞬间就僵住了身子!
“你别装神弄鬼了!你到底要做什么——”
那、那是一条白绫……
霎时,楚灵韵一张脸都惨白如纸,凌乱的头发丝黏在脸上,身上华贵的衣衫处处是破口。
身畔猝然窜过一只肥硕的老鼠,她被其一闪而过的黑影吓得魂飞魄散,当即尖声惊叫出来,好看的脸蛋也失了形状。
张越戈鄙夷的目光如刀刃,一寸一寸刮下来,剜得她如受千刀万剐。
随后,他的一句话,令她恨不得能当场晕过去。
“我是来把小主人从你这里受过的伤,加倍还给你的。”
他的语气漫不经心,眼底眸光却锲着毋庸置疑的杀意:“我给二小姐一个机会,可以让你把想说的话都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