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到底都还惜命
韩映随手从盒内取出一支金簪,屈辱如将迸的岩浆涌上心头,攥得他掌心充了血,面颊也暗沉阴翳。
“楚姑娘,先前冒犯,乃是我唐突。”
楚玉瓷微微垂首:“韩公子言重,奴婢无事。”
他朝门口一勾手,又是几个大箱子被下人们架了上来,韩映从木椅上起身,行云流水地解开了箱盖的锁扣,将箱内名贵之物呈现于她眼底。
“先前带来的赔礼,听芸芸说,楚姑娘没收。”
“既是本公子带来的,还望楚姑娘能给出几分面子,笑纳吧。”
有了父母的打骂和叮嘱在先,他自是没能耐敢再对她伸手,将指间金钗放至她发髻边比对,韩映一并还注意到了她乌发上的那枚珠花。
“这枚珠花倒是俗气了些,远不及本公子那箱里的花钿。”
楚玉瓷瞬时抬眼,欲以目光问了张越戈的意思,可他竟同韩敬芸交谈起了无关之事,愣是将她丢给了韩映。
她紧急地想着应对之策时,韩映却先下手为强,将她戴好的珠花摘了下来!
“韩公子,这珠花乃是大人赐予奴婢的。”
那支珠玉饱满的花钗被他指尖一挑勾离了发,楚玉瓷当即起身向韩映作揖:“还请您还给奴婢才是。不若,大人怕是又要惩罚奴婢了。”
韩映直人一个,在亲王府内呼风唤雨已是家常便饭,自然无心多思她话中隐意。
韩敬芸却凭着敏锐的第六感感知到了怪异之处。
“兄长还是把珠花尽快还给楚姑娘吧。”她打着圆场,“毕竟是张大人所赐之物,自是珍贵难得。”
“一枚珠钗而已,张丞相将军肚里能撑船,想来是不会介意的吧?”
张越戈并未直面应对他,冰寒凛冽的眸子沉如静水,就眨也不眨地盯着楚玉瓷看。
“还望韩公子不要为难奴婢。奴婢的左腿已是回天乏力,实在不想一朝被罚,连右腿也遭了无妄之灾。”
韩映这才有所动容,他撇了撇嘴,手上没轻没重地将珠花重新别进了她发髻内。
“本公子倒是好奇,要是真没了这珠钗,楚姑娘又会如何?”
韩敬芸神色沉重地耷拉下美艳的眉眼。
楚玉瓷头皮吃痛,面上仍是表情不改:“先前因奴婢之失,没能及时接下大人的赏赐,被大人罚在床头跪了足足一月有余。”
她话音落,满堂哗然。
韩敬芸葱指泛白,狠狠地扣在了木椅扶手上,含笑的脸差点垮下!
难怪她听内线说她受罚之事时,对方也含含糊糊给不了准信儿。
敢情她挨罚,竟是罚在了他房内!
好啊!好啊——
她倒要看看,这一个不起眼的楚玉瓷,究竟还能翻起多少风浪!
韩映愕然,不可思议地扭头去看张越戈。
坐于御赐匾额之下的他未动声色,一身暗色玄衣,神情比方才与他相互作揖时还更添几许自若。
借着同为男性的熟悉,韩映隐隐还察觉到了他一双剑眉下深埋着的愉悦。
张越戈沉吟半晌,难能可贵地为她解了围。
“既是韩公子赐给你的,想要便收下吧。”
楚玉瓷身处剑拔弩张的气氛之中,不敢不从,只得恭从地接下了韩映手中的金钗。
她深谙,以低打高定然是必败之举,而他愿意不当众驳了她的呼救,就说明她还能借机溜掉。
况且,自己早已身在局中,就算不走今日这一遭,今后也必然会是左右难为。
在韩映火灸般的目光下,她抬手,正欲将金钗顶入发髻——
“韩公子这支绚烂夺目的金钗,倒属实与我赐你的珠花不搭。”
张越戈眯了下眼眸。
他锁着她僵在半空的纤纤玉腕,从容不迫,视线可见寻味。
“今日,你且挑一只戴吧。”
“……”
二、选、一。
楚玉瓷只觉得手上拿的仿佛是千斤的重物。
而斜前方,韩敬芸美眸流转,杀气重得能将她即刻绞死在原地。
背后冷汗津津,她拱手倾身,屈膝向他请罪。
“既然如此,还请大人饶恕奴婢之过。”
礼亲王与当今陛下是从小穿着一条亵裤长大的交情,韩家借了皇室的威严,在这京城无人敢得罪。
韩映和韩敬芸有亲王府做靠山,城府极深,她根本得罪不起……
上次的鸿门宴已在她心里敲响了钟声,使得她不得不防对亲王府更是忌惮不已,退避三舍。
“且讲。”
“韩公子的重礼,奴婢不敢不受——”
肉眼可见,张越戈袖下的手掌顷刻攥成了拳。
“还望大人宽恕——”
终是赶在他发飙前,楚玉瓷又启唇冲出一句,填了他呼之欲出的怒火。
“若您不嫌奴婢今日寒酸碍眼,奴婢想摘了发上所有配饰。”
话毕,张越戈垂了下眼帘,叫人读不出情绪。
韩敬芸眼尖,把他眉梢上颜色渐缓的青灰色凸筋尽收眼底,细软白嫩的额间浮现一层薄汗。
就因为此等小事,他竟是要动怒!
张越戈抽搐着嘴角,鼻翼翳动,登时挥戈平息了大半怒意。
他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嘲她:“寒酸,也碍眼。”
直立起身,张越戈行至她不远处,冷白的下颚棱角分明,接连不断地削着屋内若有若无的死寂。
“出去可别说你是我丞相府的人,我嫌丢人。”
“……奴婢知错。”
见他迈出门槛,楚玉瓷才彻底松下一口气。
韩映见她动作轻缓地摘着屈指可数的发饰,神情凝上复杂,不多时也抬腿出门了。
屋内,只剩下韩敬芸以及她的贴身侍女云珠。
她依照规矩朝她行礼,正准备从危机四伏的房间内离去,却被韩敬芸一声暗笑勾住了裙角。
“楚大小姐,真是好手段啊。”
楚玉瓷落下睫羽,不卑不亢:“韩小姐过奖。”
先有小翠断手,后有云嬷嬷一死,全府上下纵使是再不待见她,话里话外也提及不到她了。
——到底都还惜命。
那金丝玛瑙璎珞平日都还于库房中保存得好好的,屋内外皆有重兵把守,又怎么可能就说丢就丢了?
全府人心知肚明,这失窃,不过是他们丞相大人为给她立威而设下的一个幌子!
韩敬芸逐步贴近她,以尖锐的指甲挑起她的下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