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这世界上全部的阴谋都来自于一个字。爱。策划阴谋的人，或者爱自己，或者爱别人。爱自己的，通过害人骗人来令自己得利。而爱别人的，则通过骗人害自己来令别人得利。有许多时候，方法和手段都是一样的，但对象不同，却带来截然不同的感受。所以，阴谋本身，是没有善恶的。善恶都来自于你爱的是谁。爱自己，过于爱自己，爱别人，或者过于爱别人。我们为什么能感受到爱？因为你可以从爱你的人所说的每句话，每个动作里，看到那隐藏着的机心。这机心竟也许不是为了他自己能获取什么，而是希望你能好一点，更好一点，受伤少一些，得到多一些。哪怕这些动作，这些话，是拙劣的，是可笑的，能被人一眼就看破，简直连那顽童的作为都不如。但你依然能从中感受到爱，你会在心里面流泪，哪怕嘴上嘲笑。人心似海，渊默雷声，却有鲜花，从心底里开出来。这脆弱而永恒的东西，是年年拂过你的春风。路晓珊脸上还挂着顽固的冷笑，但心里面却在流泪。有谁能感受到路晓珊心里的辛酸泪水呢，这泪水像雨一样下了很多年，从溪流汇聚成了湖。她其实不需要爱。路晓珊来自于一个很特别的家庭，这个家庭竟然需要将路晓珊送至远方，不闻不问，让她在遥远而陌生的人群里成长。这其中的缘由，路爹早已解释的清楚，在路晓珊八岁的时候。早慧的她就已经明白了这所谓“特别”背后的机心，人间对于她来说，不过是一个试炼场，而她身边的人，都是她和她那个家庭游戏里的npc，是双盲实验里安慰剂的服用者，重要但却是一次性的。路晓珊不需要爱，但她却被人用力的爱着。以路晓珊的天才智商，她当然能够看到程家父母对她的爱，那天程妈妈说要卖房供她上学时，路晓珊就坐在门口，她哭了一夜。那一夜，是何等的脆弱，是人类才会有的软弱。路晓珊的心里，有无数声音在说，不可以哭，不能软弱，那只不过是普通人类的情绪而已。但她无法说服自己，因为她看到了爱，而看到的是，竟毫不求回报的爱。这是怎么了？什么样的人，会不求回报的去爱人呢？或许是，所有人，这是人类的本性，通性，被科学家们忽略了的不理性的东西。你们也想一想，是不是几近所有的人，这辈子都曾那么做过几件无问西东的傻事呢？原来每个人的人生里，都在盲目而壮烈的去爱着某些人。路晓珊家的隔壁，是程浩轩曾经的小学，以前叫大关东二小，近几年改了民办，叫什么杭州外语实验小学，然而上学的还是住在大关的那些普通家庭的孩子们，除了校舍整体漆成了蓝色，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可见换一个高级的名字，并不会让什么事物真正的变得高级。不过也有向好的变化，以前连个足球场都艰难完备的操场，现在已经铺上了真塑胶跑道。路晓珊知道程浩轩一定在这里，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就会在这里跑圈，跑完一圈又一圈，直至筋疲力竭。此刻夕阳尚未落尽，余晖透过河边的柳树，毫不留力的洒在操场上。操场上有很多十几岁的少年，奋力的争抢着足球，其中几个穿着校队的运动服，显得尤为活跃，左右闪人，假动作层出不迭。路晓珊耐心的看了一会，发现有好几个人，竟然颇有程浩轩小时候的风姿，可见这个学校的足球水平，依然保持的很好。路晓珊再望向跑道，在晚锻炼的人流里，程浩轩果然还是那个最瞩目的，他持续不断的以超出旁人几倍的速度套着圈。路晓珊估算了下，以程浩轩的体力，这样的冲刺大概还有三圈才会力竭。路晓珊慢悠悠的向前走，操场的一端，在国旗杆的下面，有一个台子，是平时活动时候领导站的地方。台子不大，所以避免了成为阿姨们广场舞的舞台，早锻炼也许还有在此舞剑耍太极，但晚上周围的叔叔阿姨都是散步跑圈，这台子自然无人光顾。路晓珊旁若无人的走到了领导台上，她本来就高，而且漂亮，正巧有一束夕阳照射在教学楼玻璃的反光，打在路晓珊的身上，使得整个人都熠熠灿烂起来。不少人停下来，看着路晓珊，在完全漆黑之前，这是校园里难得一见的好看。路晓珊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程浩轩的身影。程浩轩正在飞快的超越着身边散步锻炼的人们，以这样的速度，他已经在力竭的边缘，但还是咬牙坚持着。汗水已经湿透了头发，在额头滑落，滑过眼皮，令他时常睁不开眼睛。这是最为宣泄的时刻，不管心里装着多少事情，有多少情绪和压抑，只要跑，跑到力竭就好了。以前有本老电影叫《阿甘正传》，同学们看完后都笑那个傻兮兮的阿甘，只有程浩轩真的能理解一直跑可以带来什么，你或许是一颗炸弹奔跑在路上，然而跑到一定的时候，你身上的火药，竟然都会变成甘泉，让你如沐春风。之前训练的时候有专家来上课，说跑步会让人产生内啡肽，所以会有爽的感觉。不过程浩轩才不懂什么是内啡肽，他只觉得，这是自己的身体和世界的对话方式，或许世界的规则就是不断的把人拉停在原地，但只有跑下去，撞破那种拉停你的力量，你才会得到内心真正的安定。已经不行了。还可以再来一圈。真的没力气了。再来一圈。你以为你是谁啊？谁给你的力，让你一直跑下去的？说真的，程浩轩想哭，他今天跑了这么久，但心里面憋着的不甘和悲哀，还是没办法消去。路晓珊猜的很准。程浩轩确实有事瞒着所有人。体考他发挥的很好，按理说应该能有个高分，所以一回来就各种兴奋吹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