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魂魄忘川
明潇回到将军府,明廷逸收到通知早早守在府门口。
看到她,他急急上前:“小四,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
明潇淡淡回答:“我没事”
明廷逸他似乎想摸摸女儿的头,手伸了伸又缩了回去:
“没事就好,你现在封了内力,以后出门多带两个侍卫”
“还有”,明廷逸继续道:
“库房里的一株百年灵芝,我安排人熬成了汤给你送去,你回房喝了汤再好好休息,今天受惊了”
看着喋喋不休的便宜父亲,明潇心中升起淡淡的暖意,有人呵护的感觉还真不错。
她脸上带着笑意:“谢谢父亲,烦父亲费心了”
看到女儿的笑容,明廷逸有些愣神,自从女儿回府后从没见过她发自内心的笑过,这一笑感觉好真切。
他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你累了,先回你院子里去吧”
等明潇回到院子,明乐又跑来围着她转动,还非要看她有没有受伤?
明潇,这姑娘……
晚膳后,明潇坐在窗下盯着还魂草出神,轻轻刺破手指滴了一滴血进去,没想还魂草还是不吸收,血顺着小草没入根部消失在土里。
她笑了,笑得没心没肺。
她知道姻缘桥上的黑衣人是闻人一鸣安排的;她又不傻,她看出来了,不然以她的武功不可能踢不废一个被押着的男人,是那两个侍卫帮着他避开自己的;还有那个被杀的男人,那个逃跑的杀手,他们又是谁安排的?是哪一波人要杀她呢?
看来以后宫中的日子越发危险了,她要不要提前解开封印呢?
想了很久,她决定明天进宫看情况。
青竹推门:“姑娘,眉姨娘来看你了”
明潇收了心神:“让她进来吧!”
眉姨娘带着食盒进来,她把食盒放在桌子上:“四姑娘,这是婢妾亲手熬制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她打开食盒,明潇眼睛都亮了,这是酱烧猪蹄很好吃的。
她咧嘴一笑:“很喜欢吃,多谢姨娘”
听她说喜欢吃,眉妆眸色一喜,果然是夫人的孩子,连这喜好都是一模一样。
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少女,眉妆似乎又看到了夫人坐在餐前吃东西,她爱吃她做的菜,尤其是那道酱香猪蹄。
夫人忧思过重,胃口不好,她偶然间得知夫人爱吃猪蹄,翻遍了所有食谱,吃遍京中各酒楼的猪蹄,认真研学,终于学得这一道菜。
自有了猪蹄后,夫人的胃口好了,就连笑容也多了。
但府里无人知道,就连将军都不知道。
想到明廷逸,眉妆柔媚的面容闪过一丝厌恶,他有什么资格得到夫人的爱,他算什么东西?他不配;夫人一直都是她陪的,她知道她的喜好,知道她的性情,理解她的苦楚;夫人不应该是将军的夫人,应该算她的夫人,四姑娘也应该算她和夫人的孩子。
明潇吃得食欲大动,丝毫不知道眼前,姨娘那漂亮面孔下对娘亲藏着怎样的心思。
丞相府竹楼
“公子,查清楚了,是公主和陆姑娘联手想要劫持四姑娘毁她名声,谁知正好撞到我们安排的人处理小厮,阴差阳错搞混了”
书剑的声音越来越小,公子的脸色很难看,他不敢再说下去了。
许久没听到声音他才敢抬头看去。
高大的男人站在桌前,眼里翻滚过千万种情绪,眉眼压抑的仿佛雷雨将至,但终究一言未发。
“下去!处理干净”
许久,才响起闻人一鸣阴鹜的声音,语气干脆利落,仿佛杀人对他来说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书剑应声下去,不敢再问。
等他走后,闻人一鸣视线才转向桌面,那里正放着那方带血的丝帕。
他小心翼翼拿起丝帕,上面的血迹已干涸变成了褐色。
他把丝帕凑近鼻下,血呀!是她鲜血的味道;香,真的好香!他贪婪的嗅着,稍后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口,哇!舒服!他浑身的血液都在颤抖在兴奋;他谓叹一声满足的把丝帕抱在怀里,通过丝帕,他似乎啃上了她脆弱的脖颈,似乎把她圈了起来任他为所欲为。
闻人一鸣闭上眼睛摸了摸胸口,那里没有一点感觉,情人殇静静的毫无发作的意向。
借着月光,男人精致的侧脸,紧闭的双眼,乌睫垂下,遮住那双深邃的眸子。
稍倾,他睁开眼睛笑了。
桑国他要,这个未婚妻他也要;他要把她关起来,他想看她哭,想看她求饶,想看她动情,想看她承欢的模样。
他笑着笑着,眼泪流了出来,只是他的泪是红色的血泪;慢慢的,他整个后背开始发凉,如坠冰窖,那一层人皮似乎自动慢慢裂开,力气在他身上流失,血从他眼,鼻,口,嘴,耳缓缓流出。
他紧紧抓着丝帕向床榻挪去,每走一步都那么痛苦,那么艰难。
终于到了床榻,他颤抖着把丝帕塞到褥下,随后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公子”,龙一推门而入,看着倒在地上的公子,心疼死了,迅速唤人。
闻人一鸣躺在冰洞里,刺骨的冰寒,让他整个人都在抽搐发抖,一张脸几乎全部开裂,上面布满了血红色的纹路,已经看不到原来的模样了,凌乱的发丝贴在头皮上;他的腿上,胳膊上,胸腔里,手臂上都开裂 ,鲜血正在汩汩的流出,痛,难以承受的痛正在啃噬他的血肉,他的灵魂。
他的眼神充满了绝望与不甘。
他想晕却晕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灵魂与肉体在撕扯,一个要走,一个不让,灵与肉的较量让他痛到极致;他只觉得全身筋脉都被扯断了,撕裂的剧痛让心腔急速收缩,那种硬生生被剜肉的感觉让他生不如死。
他要活下去,他要毁了桑国,毁了所有的皇室中人,他们加诸在他身上的痛苦,他要一百倍的还回去。
闫大夫匆匆赶来打开一个黑色的匣子。
刚打开,一股阴寒冰冷的气息就扑面而来。
他戴上手套把匣子里的东西轻轻的拿出来。
那是一朵残缺的三瓣莲花,花瓣晶莹剔透,就连花根的纹路都透着着光。
此刻它正冒着寒气,白色的冷气在周围漂浮。
这是西山之巅的雪域圣花,传闻此花有起死回生之效,生长在天下最寒之地,西山之巅,那是一个无人敢涉足的地方。
因此也没人见过此花。
闫老毫不犹豫的扳下雪域圣花的一片花瓣塞进闻人一鸣的嘴里。
奇怪的是,雪域圣花才碰到他的唇瓣就自动滑了进去。
书剑提着药箱奔来,闫大夫快速从药箱中取出银针,手上运功,十二根银针扎入他十二大穴,再把他手腕上的珊瑚珠取下丢入药池里浸泡。
龙一和书剑迅速前来为他清理。
看着晕死过去的闻人一鸣,闫大夫奇怪不已:
“龙一,公子的魂魄忘川怎么提前发作了”
龙一摇摇头,他也不清楚啊!按理这毒每三个月才发作一次,每次他们都会提前做好雪域圣花,不会让公子那么痛苦的,可这次不到三个月就发作了。
书剑抬头盯着他:“不会是这毒你控制不住了吧!”
闫大夫……
龙一拉了拉书剑对闫大夫道:“闫大夫,你去信让扶苏神医回来吧!”
闫大夫甩了甩袖子:“回来,怎么回来?他没找到还魂草敢回来?”
书剑不服气道:“有他在我们比较放心”
龙一接着道:“书剑说得对,你这庸医”
闫大夫皮笑肉不笑:“庸医,也不看看谁当时不行了,是我这庸医治好的,不然你已经不是个男人了”
龙一……
“别不服气了,赶紧把公子丢进药池里”
书剑和龙一只得乖乖的把闻人一鸣抬进药池。
月华宫
桑月接到消息,她让陆夕派去的黑衣人被杀了。
她有点不相信:
“真是废物,一个官家女子都杀不了”
她回神甩了甩袖子,躺到贵妃椅上暗自盘算,她还挺命大的,原本陆夕的意思是劫她上山毁她清白,可她怎么甘心只毁她清白,她要她死。
因为只有她死了,这桩婚约才会不存在,所以她表面同意陆夕的计划暗地下了死令,要弄死明潇,即使后面查出来,她也可以推到陆家头上。
此时的她满脸冰寒一脸的怨毒,哪有平时的端庄贤淑。
她翻起身,手上拿着一把利剪,死命扎向桌子。
一张上好的桃木桌被利剪扎得到处都是窟窿,看上去有些吓人。
丫鬟在在下面瑟瑟发抖,生怕下一刻,这利剪就扎到她身上了。
她觉得公主有些疯了。
“奶娘”,桑月阴鹜的唤道。
杨奶娘应声:“公主,老奴在”
“明日把韩林院沐修撰沐泽宣进宫”
她要把沐阁老的孙女沐晴招回来,她是赤霞山庄庄主的亲传弟子,武功非凡;她喜欢闻人一鸣,她是这么多喜欢他的姑娘中最大胆最热烈的一个;她追他,整个京城都知道,死缠烂打,无不用其极,追得轰轰烈烈,如果让她看到明潇,一定会杀了她的。
未央宫
宁皇后看着明潇脖颈上的血痕,虽然已经很浅了,但她依然很心疼。
“是什么人干的,查到了吗?”
明潇摇摇头:“不知道,人被我打肿了,丞相把他投入了大牢”
“只是投入大牢吗?劫持官家姑娘理应当斩”
宁皇后说话时,声音铿锵有力斩钉截铁,不愧是国母风范。
明潇笑了,她又不傻,那人估计不是闻人一鸣安排的,但他想杀她,这是事实,她却拿他没有办法,只能尽快解除婚约,远离皇城。
宁皇后却觉得,明潇回京不久,江湖中人根本不知道她的身份,不可能会来刺杀她,那动手的人一定是宫里的人安排的,是谁?月华公主还是柳军候?
潇潇不适合京城,她适合自由自在的生活。
她吩咐人拿来一瓶膏药亲自为她涂抹抹:“这是玉颜膏,擦了不会留疤”
明潇拉下她:“没事了,娘娘”
宁皇后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不要仗着年轻就觉得没事,还是多多注意身体”
“这不有娘娘吗?”明潇抱着她撒娇。
“姐姐,姐姐”,桑白人未到声先到。
他从院子里冲进来见母后和姐姐抱在一起,眨了眨大大的眼睛。
“哇哦”,他猛的冲上来抱着她们。
“都属于我了,姐姐和母后都属于我了”
一句话逗得满屋的宫人爆笑。
午后,明潇穿着一双紫色的金线绣鞋踩在青色的宫道上回望未央宫。
此时天色晦暗,几丝微风飘到她脸上,有点凉。
绚烂的宫灯一盏盏次第亮起,灰扑扑的天压着一层层乌青的云,落日余晖的光彩已经散尽,似乎酝酿着一场即将到来的大雨。
“四姑娘,要下大雨了,我们赶紧走吧”,身边的宫人提醒她。
她们是皇后娘娘派来送她的。
“嗯”,她应了一声,转身正要离去。
“四姑娘”,闻人一鸣带着两个侍卫走了过来。
明潇停下脚步。
闻人一鸣身紫色官袍,腰配金鱼袋在她后方不远处。
紫色,是最高品级的官服。
“朝班尽说人宜紫,洞府应无鹤着绯”,多少士人渴望至极的。
他正缓步向她走来,脚步沉稳,眉眼温和,眸光内敛,长长的睫毛下一双丹凤眼勾魂摄魄,为他雌雄莫辨的脸上凭添了一股妖治,绛紫色的官袍更加突显他高大挺拔的身姿,只是脸色有些冷白。
在距她三尺左右停下,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微微垂着,眼神一直停留在她脸上。
“四姑娘,本相来接你去用膳”,他温柔道。
用膳,这什么时辰?
她挑眉看向他,他带着的两个侍卫,其中一个叫书剑,她见过几次。
明潇点点头又环视了周围一圈,很好!这是回玉簌斋的必经之路,因为要下雨,路上几乎无人。
“四姑娘,走吧!”闻人一鸣看着她,那双狭长的眼睛深不见底,漆黑的长发挡住了少许,显得凉薄而散漫。
“天色已晚,学生不便随意出宫”,明潇站着不动。
“四姑娘不用担心,本相请你用膳已请示过皇后娘娘了”
拿皇后压她,明潇虽气也无奈,但她面上仍是不服气道:
“还请先生不要随意替人做主得好,不然很让人讨厌的?”
闻人一鸣听了并没有生气,他垂眸看着她,眼中有异样情绪:
“四姑娘似乎很容易忘记我们有婚约”
他神情温柔,开口时,宫灯的光晕衬得他更加柔和莹润。
这句婚约彻底惹恼了明潇,她脸色很是难看,冷冰冰的道:
“大人慎言,这里只有先生和学生,还有先生答应过学生会解除婚约的”
她说完转身朝宫门方向走去。
真是讨厌,她在外一向清冷孤傲,这个狗男人就能那么轻易挑起她的怒火。
两个宫女快速上前紧随其后。
看着走远的少女,闻人一鸣眸中了无情绪,抬步跟上。
要下雨的天很好,很舒服不冷不热,风吹在人身上干燥舒爽。
此时的宫门幽静极了,宫道两旁的杨柳依依,宫墙的花架上垂下细细的枝条。
宫门口,明潇拎起裙摆登上马车。
狗男人的马车可比将军府的奢侈多了,马车很宽敞,足够放下一张小桌,小桌上还固定着个小火炉,上面煨着茶,连榻椅都觉得软得多了。
她坐在榻椅上也不说话只冷眼旁观闻人一鸣。
闻人一鸣坐下沏茶,红木制成的木勺舀上茶叶放进盖碗,用旁边壶中烧开的水淋过,蒸汽携带着茶香袅袅上升,沸水反复相沏。
几片茶叶在清澈碧绿的液体中舒展,旋转,徐徐下沉,再升再沉,三起三落,芽影水光,相映交辉。
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眸色深柔,茶沉入碗底,似笔尖直立,天鹤之飞冲。
一时间,马车里很安静,静得只听到煮茶的声音。
明潇暗道,不愧是丞相大人,这副温润如神祇般的皮囊还真是够吸人魂。
闻人一鸣沏好茶,把青瓷杯推到她面前:“四姑娘请喝茶”
茶水清亮,茶香四溢,看样子应该无毒。
明潇未动分毫,她不想喝。
“四姑娘,此茶无毒,你可以放心喝”他看出她对他的抵触,眼眸有些无奈。
明潇依然不动。
闻人一鸣看着她不再说话,他撑着头,眉间微蹙,细细思量着,只是纤长的手指微曲,在茶杯旁敲了敲。
令明潇意外的是,闻人一鸣真的是请她来用膳的。
看到她,邱依依高兴的拉她的手跟她说话。
明潇,薛玉,你这狗男人还欠我银子呢?还敢来牵我,看我不剁了你的爪子。
她不动声色的收回手,眼里却是一股凉意。
这该死的闻人一鸣还自诩君子呢?敢私下截她来丞相府,丝毫不顾忌礼仪更不在乎她的名声,这所作所为没有一点是君子作派。
闻人一鸣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她们,在邱依依要牵她时恰如其分的提醒该用膳了。
看着一桌子的饭菜,明潇规规矩矩的提起筷子用膳,她用膳极有礼仪,坐姿端正,脊背挺直,连一声咳嗽都没有。
丞相府里也是极为讲规矩的,不但闻人一鸣坐得端正,就连假扮的邱依依都坐得挺直,在饭食间可以说是寂静无声的;外面伺候的嬷嬷和丫鬟也是异常安静,可以用鸦雀无声四字形容。
丞相府的厨子不错,做的菜好吃,尤其是那道姜汁鱼片和翡翠虾仁,明潇多夹了几筷子。
闻人一鸣静静的用着膳,视线偶尔在她多夹了几次的菜肴上停留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