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一桩绯闻
他们一直到暑假还剩下一周才回了家。杨莹莹也信守诺言，没有向长辈透露一点儿关于周逸知的事情，只是偶尔说起北京的旅行，兴奋的时候会说漏了嘴，比如说，“大夏天的还是北京博物馆最好，又凉快，又好逛。可惜就只剩下两个预约票了，我们还是又从黄牛那里花钱买了一张。”任陆婷怎么跟她使眼色她都没发现。
直到陆妈妈问，“两张票为什么还要花钱买一张？”杨莹莹这才扯着谎，“啊，一个培训班认识的女生，跟我们一起玩儿呢。”
陆婷只盼着她快回家吧，一个假期都被她缠的难受，好在她决定开学之前提前去杭州，才终于让自己有了几天清闲。
开学前那个晚上，陆婷把爸爸赶到了书房，跟妈妈躺在一个被窝里聊天。她们娘俩闲篇扯了不少，就在妈妈快睡着的时候，陆婷试探着开了口。
“妈妈，我想出国留学。”
“怎么突然有这样的想法？”妈妈重新坐起来，腰后塞了个枕头，“我明白了，你也不是突然的想法，去学英语就是因为想出国，对吧？”
“嗯”
“还是说，在北京，有谁影响了你？”妈妈猜测着，“是他想去，对吗？”
“不是，妈妈，是我想去。”陆婷反驳道。
“婷婷，妈妈不会阻止你，你如果真的要去，考上了需要学费，我们砸锅卖铁也会供你，可是你是不是想清楚了，还是一时头脑发热，以为留了学，就万事大吉。”
妈妈语气很平和，她一点点地给女儿剖析着。
“你出国学什么？是一个崭新的专业？还是继续攻读机械专业？这两年妈妈也看得出来，你对你的专业毫无兴趣，看着你每次考试前苦读，最后保住了还算不错的成绩，我和你爸都觉得心满意足，那么你出国，是不是还要读这个专业呢？”
陆婷没想过这个问题，她回答不出来。
“那你的梦想是什么呢？是在这个行业有所建树？还是为了回来找个好工作？”
陆婷也没想过这个问题，她没有这样的梦想，她只知道周逸知有远大的理想。
“婷婷，妈妈看得出来，你没想好这些问题，你就喊着要出国，我没猜错的话，真正想要出国的人是周逸知，对吗？”妈妈看着女儿，一针见血地问道。
“妈妈，他想去，我也想去，不只是因为他。”陆婷无力地辩解着。
“婷婷，妈妈不会劝你，只是告诉你，人生的选择一步错，步步错。在你奶奶的葬礼我第一次见到他，我就知道，他不一定会和你走到最后。他眼睛里全是野心，年轻人有理想是好事，那是对他自己而言，对你来说，一个有野心的男朋友，不一定是好事。”妈妈苦口婆心地给女儿讲着，“你是我女儿，我最不想看你受伤。”
“我和你爸爸都告诉过你，当初让你选择理科，让你选择机械专业，就是因为，我们能帮的上你，你爷爷和姥爷都是这个专业，我和你爸也在这个行业里扎根多年，我们知道，你不喜欢这样的专业，但是等你工作以后就知道，工作从来不是为了开心，而是为了衣食无忧的生活。”
“这几年岛城的五院也在招人，你李叔叔早就跟我们说过，能帮的上忙让你进五院，那可是多少重点大学的毕业生都求之不得的。”妈妈规划着她的未来。
“可那不是我想要的人生。”陆婷感到窒息，几乎叫起来。
“你小声点！”妈妈皱着眉，“那你想要什么样的人生？陆婷，轰轰烈烈的人生，波澜起伏的人生？我知道，在你这个年纪，安稳的人生对你来说就是一眼望到头的人生，太无趣了，太不精彩了。可是你想没想过，你是不是有那个能力去承受大起大落，是不是有那个能力让自己的人生妙趣横生？”
陆婷答不出来。
“婷婷，你可以去问问周逸知，他愿不愿意和你留在岛城进五院？我猜他是不愿意的。”
陆婷心里苦笑，大概周逸知真的是不愿意的。但她嘴硬着说，“是我不想进五院，为什么不让我试试更好的人生呢？”
“那你就努力吧。”陆婷都不知道她这算是支持还是不支持，总之只有这样一句冷冰冰的“那你就努力吧”。
暑假很快就过去了。
再开学的时候，陆婷已经成了大三的学姐。重新回到校园，她感觉自己拖着行李箱来到这里仿佛就在昨天，如今大学生活已经过半，不禁感叹青春易逝，时光也易逝。
周逸知去乐队的时间越来越少，只是在乐队演出前夕才会参与排练，他大部分时间都在自习室里，为了出国留学做准备。
陆婷受不了他拼命三郎的劲头儿，经常陪他自习上到一半，就找理由开溜，周逸知一开始还劝她，后来见她在自习室或昏昏欲睡或云游四海，干脆随她去，周逸知的想法倒也单纯，两个人有一个拼就行了，他负责向前冲，她只需要做自己，然后由他来保护她的单纯与自在。
他的理想远大，总不能连一个女生的轻松快乐都容不下吧。
你看，在他爱她的时候，连她的懒惰都是可以被理解的。
周逸知已经在图书馆坐了足足七个小时，从吃完早饭到太阳快要落山，陆婷不明白他怎么能有如此强大的定力，她比他来的晚，中午还去餐厅吃了最爱吃的炒面，顺便去学校门口逛了一圈，还给周逸知带了牛肉包子，而周逸知除了到图书馆门外的沙发吃了会包子，就始终在埋头学习。
陆婷学不进去，就托着腮看周逸知，周逸知被她看得心里发毛，“陆婷你有毛病啊？你不想学习就玩儿手机，别看我了行吗？”陆婷摇摇头，“我在研究，怎么会有你这样不知疲倦的人类。”
好多好多年以后，陆婷回想起来，那是一个最平常的下午，却是她好想回去的下午。记得那天微风徐来，透过偌大的落地窗，能看到对面的山被平流雾氤氲笼罩，山上的村庄起了点点炊烟，夕阳在图书馆的桌面洒下一层金色的光，也照得周逸知的侧脸更加清晰，他脸上细微的绒毛，和他倔强的嘴角。图书馆安静的只能听得到翻动书页窸窸窣窣的声音，以及偶尔压低声音的交谈声。而这个场景，在后来漫长的人生中，无数次出现在她的梦境。
只可惜，当时只道是寻常啊。
那时她却只盼着周逸知能说一句，“走吧，今天不学了。”还觉得时间过得太慢，让她坐在那里百无聊赖。
终于到了晚饭时间，周逸知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他今天的学习大有收获，心情大好的他书本“啪”地一合，“走，看在你耐心陪哥坐了一天的份儿上，哥请你吃顿好的。”
陆婷听了这话，赶忙收拾书包，“吃啥？”
“广合记。”那是当时岛城有名的大酒店。
周逸知潇洒地拎起包，昂首阔步往外走，陆婷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期待着一顿饕餮盛宴。
踏进广合记大门，陆婷打趣道，“逸哥你是不是发财了？还是感动于中午我自己吃炒面，还给你买牛肉包子？”
“请你吃顿好的呗，上周末不是参加了个婚礼演出吗，赚了三百块钱。”
“有点奢侈啊，不留着钱出国留学啊？”陆婷酸他。
“你爱吃不吃啊！”
“吃吃吃，我肯定吃啊。”
陆婷头一次进这样豪华的餐厅，拿着手机到处拍照。镜头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陆婷拿开手机，定睛一看，卓然！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本该出现在学校卖豆浆的窗口上的卓然竟然坐在岛城豪华饭店里享用晚餐！而她对面坐着的，显然不是那个拮据的葛峰，正在绅士地给她夹菜。陆婷惊呆到眼珠子都要跳出来了，坐在她对面的周逸知顺着她的眼神回头望去，“怎么了？”
“卓然？”陆婷压低了声音，“逸知你帮我看看，那是卓然吗？”
周逸知嘟囔道，“我哪儿知道，我跟她又不熟。”
“唐林！”这回轮到周逸知瞪大了眼睛，他往上推了推眼镜，“我靠，唐林！他俩怎么上一块去了？”
“就那个花花公子唐林？”陆婷的惊讶简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怎么是他啊？周逸知你快让他别祸害我们卓然！”
“我哪儿有这么大能耐，不是，卓然不是有个男朋友吗？分了？”周逸知一头雾水。
“没分啊，中午我还在餐厅碰上葛峰，我问葛峰卓然呢，他说上自习去了呢。”
这一餐饕餮盛宴陆婷已经无心享用，只顾着在惊讶里探究真相。她好几次想冲过去问问卓然，都被周逸知拉住。
“你做事能不能冷静一点？这是人家的私事，你冲上去说什么？人家要是说只是朋友呢？你尴尬吗？”
周逸知说的也有道理，但她实在是无法接受平时温柔寡言的卓然竟然做出这种脚踏两条船的事来，她也早就在宿舍里聊天的时候说过，唐林桃花不断，是个极其不靠谱的人，怎么卓然就偏偏为了他背叛了和自己同甘共苦的葛峰呢？
卓然临近熄灯才回到宿舍，她还是像往常一样沉默，陆婷和她已经很久没有正儿八经地聊聊天，她们早就抛弃了晨跑的习惯。
“诶，卓然，明天我想去跑跑步，你陪我好吗？”陆婷提议。
“明天”卓然犹疑。
“陆婷你又开始神经病了啊，是谁又说你胖了刺激到你了？让你家周逸知陪你行了。”不明所以的米亚还调侃陆婷。
“卓然，去吧，有事儿和你说。”陆婷的声音很诚恳。
“行。”卓然应下。
清晨的校园很安静，只有鸟儿的叫声，空气清新的让人忍不住多呼吸几口。
卓然说，“去操场跑吧？”
陆婷拉住卓然，“我不跑，我来大姨妈了。”
“那你叫我出来跑步啊？”卓然纳闷地问。
“卓然，我有事儿问你。”
卓然眨着眼看着陆婷，似乎明白了一点儿，“陆婷，不会是周逸知告诉你了吧？”
陆婷摇摇头，“我昨天看到你了，在广合记。”
卓然点点头，带着淡然的笑。
“你怎么想的啊卓然？”陆婷着急地问，“为什么是唐林？他是什么样的人我记得跟你说过啊？葛峰呢？葛峰知道吗？应该不知道吧？你这是背叛啊卓然！”
“你是在质问我吗？”卓然看向陆婷，眼里充满了幽怨，“你可以去广合记，我就不该去是吗？我就只应该出现在餐厅窗口，不停地打工是吗？”
陆婷看着卓然，像是看着一个陌生的人，良久才开口，“卓然，不是，你当然可以去，但你不该和唐林去”
“别管我了行吗？管好你家周逸知就行了，你是不是不知道青山乐队帖子底下，都是他和别的女生的绯闻啊？”卓然反客为主，像一记闷拳打到了陆婷的心脏，让她半晌都说不出话。
卓然见陆婷的反应，也冷静下来，觉得陆婷本是好心，不该这样伤她。她低下头，“对不起陆婷，我不该说这个。”
“什么绯闻？他和谁？”陆婷没有计较卓然刚刚对她的挖苦，她满脑子都是周逸知和谁传了绯闻，自己竟丝毫不知。
看她的表情，卓然意识到陆婷没有看过校内网站，她后悔自己一时图口舌之快，忙说，“我气你的，没啥。”然而却拦不住陆婷自己掏出手机点开校内网站。
那个帖子已经成了热搜，一个网名叫“soyo”的账号，发了青山乐队平时排练的照片和视频，其中一个视频中，周逸知弹着吉他，低头吟唱，一个齐刘海姑娘坐在他对面的桌上给他举着乐谱，满眼爱意地望向他，他抬头迎上了姑娘的眼神，冲她笑了笑，又重新低下头，而另一张照片里，周逸知抱着吉他席地而坐，姑娘的头靠在他的肩上。帖子下面铺天盖地都是“般配”、“郎才女貌”、“音乐知己”、“在一起”、“吉他手那首歌应该就是写给她的吧”这样的评论。
陆婷的手指不停地向下滑，心也一点点下沉，她感觉自己的胸口像是堵了一块巨大的石头，每次呼吸都要用尽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