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3-16：影与恶（16）
chapter3-16：影与恶（16）
前情提要：无可避免，也无人能责怪的选择。为了自保，阿卡里斯选择牺牲数十人的生命。
“他们死，我活，这就是我的答案。”阿卡里斯冰冷的声音还回荡在这份空间中。
但也是这么一瞬间，某些东西像是被打通了一样。
岐月四闭眼回头，不忍再看。
其他人提防着随时可能发生的变故。
“呵。”
杰克打出响指，所有被悬挂在半空中的平民全部落下。
骨刺的尖端从股部、腹部进入身体，从口腔、头颅，或者从身体的另一侧离开。
脑浆、血肉、内脏，粪便，各种液体撒了满地，分不清它们的主人到底是谁。
但，说到底，这样的穿刺一时间也不会导致死亡，疼痛反而导致他们苏醒。
咒骂、哀嚎和哭喊变成了这一片空间的主旋律。
串在骨刺上的他们，伸出手，向绒泽几人求救。
岐月四无法忍受自己的泪水，他的手臂因他的情绪而失去稳定的形态，他冲上去救人，甩出金叶想拖住哪怕至少一个人。
但岐月四所有的尝试都被杰克阻拦。
绒泽进一步跟进，带回岐月四，防止杰克攻击岐月四。
杰克摊了摊手，也没有进一步动作。
双方僵持着。
渐渐地，变成尸体的人们没了声息。
角斗场的中心，似乎比其他地方低那么些许。
血往低处流着，汇聚到杰克脚下，变成了小泊，像是浴池。
流也被放下，只是他脚下没有骨刺。
掉在血泊中，被血水呛到就醒了过来，然后被杰克一脚踢到绒泽等人身边。
他本来就是附带的。
阿卡里斯的束缚也被解除，他慢慢落在地上，不知为何，没急着离开杰克身侧。
岐月四想去拉他，但被杰克阻拦。
杰克把食指放在嘴唇的位置上，一副让大家看好戏的样子。
阿卡里斯沉默着，低头看着血泊没过脚踝，一截小肠缠上小腿，数只不同色的眼球飘在血泊上面，对着他，盯着他。
像是当初母亲和哥哥用仅剩在外的眼球盯着他看一样，像是在寻求对话。
“我不会后悔的。”阿卡里斯喃喃道。
阿卡里斯心中万千思绪，跪伏在地，血泊掀起涟漪。
他所做的是合理且正确的自保，没有任何人有资格质疑他的选择。
除了被牺牲掉的数十人，还有他们的亲人，朋友，伙伴？他能配得上这样的牺牲吗？是不是应该为这些牺牲做出补偿？
他们是谁的父母？谁的兄弟姐妹？谁的朋友？谁挂念一生的人？我有资格做这样的决定吗？
过去的他，有过微妙相似的经历。
渐渐平息的血泊，倒映着阿卡里斯的面庞，他仿佛看见了过去的那名小小的黑豹。
血泊的反光中，真实的过去浮现在阿卡里斯眼前。
母亲与哥哥们融在一起，三张嘴，不停地嘶吼求救，同时又安慰阿卡里斯，让他好好活下去。
面对那种恐怖的怪物，张牙舞爪的肉柱，阿卡里斯失去了理智。
他抱着头瑟瑟发抖，他哭喊害怕，不敢靠近自己的母亲，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源乡告诉阿卡里斯，他有两个选择，要么陪伴母亲走下去，独立起来，猎杀恶人维持家人的生命；要么让母亲与哥哥，在此处，在故乡中安乐死去。
他们是不是活下来更好？我是不是应该支持他们活下去？但我有资格决定他们的生死吗？
最终，小黑豹没有和母亲一起走出那个村子，他没有履行自己口口声声诉说的爱。没有鼓起勇气和毅力，陪伴“母亲”走上艰难的道路。
他选择了一条让自己更舒服的路——放弃。
让母亲安乐死，并且说服自己这样才是最好的。
阿卡里斯的思绪始终混乱着，但选择已经做下。将痛苦终结，让他们在幸福、快乐的状态下离开。
应该是亲人的爱让他们享受最后的安乐，而不是影响灵魂，创造幻觉的术法。
那是阿卡里斯的责任。
但他拒绝参与安乐的环节，最终逃避，将这份责任交给了冰冷的术法。
事后，他说服自己“简单”的才是“好”的。
却又因此后悔。
在此之上，他说服逃避选择所带来的后果与责任。
却也因此，情绪崩溃。
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无论何时，他都只是做出了一个让自己舒服的选择而已。
过去与现在重叠在一起，他似乎能听见杰克的狞笑。
血泊似乎在沸腾，但绒泽等人却不知道为何，只能认为杰克在做着什么。
过去，阿卡里斯要选择母亲的死活。
母亲活，则他要承担起供养母亲的职责。母亲死，他能过得简单，虽然他得承担起让母亲快乐离开的职责，但他也拒绝了这份职责。
现在，阿卡里斯要选择自己的死活。
自己死他做不出这个决定。自己活，他能简单地脱离险境，虽然数十人因此而死，他的心告诉他要为这数十人的牺牲做出补偿，至少让自己“值得”，但他又一次拒绝了这份职责。
他是个自私的人、懦弱的人，一直在逃避，他不值得这一切。
阿卡里斯的心在一寸寸碎裂。
“这样的过去，现在的行为，你怎能心安？”
血泊中的倒影责备着阿卡里斯，已经分不清这句话到底是他还是他的影子说的了。
绒泽听见了无声的哭喊，有什么东西彻底碎开了。
杰克打出一个响指。
沉闷的钟声回荡在漆黑的地下城中。
一股阴冷的气息，出现在每人的身后，如影随形。
岐月四受惊，但回头看时，却什么也没有。
绒泽等人摆出战斗姿态，构建起防御。
众人明确地感觉到，那股阴冷的力量汇入了阿卡里斯。
有东西从血泊中缓缓升起。
人类摧毁了他的过往，复仇毒火多年来早已蚕食了他的内心。
它化作紫色的火焰。
母亲的“活下去”，变成了扭曲他的锁链。哪怕要杀死所有无辜者，也要让自己活下去，属于生命最能被理解，最质朴的“恶”。
它生为漆黑的锁链。
厌恶选择，厌恶对“谁该活下去”做出选择，厌恶做出选择的自己，拒绝承担因选择所带来的后果。却又因以上的一切受到内心煎熬。
这一切阴暗、混乱、复杂，令人困惑的情绪化作棘刺，至今深扎在阿卡里斯心中。
这导致其在“电池”那一关中原地发愣。
带血的荆棘因此诞生。
敌人设下陷阱，挖开了少年心中的伤疤。
三份来源于过去的沉重，那些强烈的负面情绪叠在一起，由某种力量具象化。
荆棘与锁链构成交叉的圆环，燃烧着紫色的火焰，将阿卡里斯层层封锁。
“我会活下去”阿卡里斯抬起头，看着绒泽等人，面庞呆滞。
阿卡里斯身后，他的影子凭空而立，一手持着此前杰克手中的黑色珠子，一手持着影子化成的长柄镰刀。
收割恶意的镰刀钩在阿卡里斯的脖颈。
他的眼中流出黑色的泪水，就像浓稠的血浆，遮掩了他的双眼。
那黑色的粘液附在了他黑豹头颅的面庞上，留下一道泪痕。
身上各处的皮肉膨胀，而后爆开，最后腐烂。
身体各处有一半的皮毛和血肉滑落，露出其下的内脏和白骨，暴露的内脏化作脓水，白骨劣化成灰，流出了他的身体。
面庞也因此损毁，左边嘴角到左眼的部分也因此消失。
阿卡里斯身后的影子微微俯身，盖住了少年黑豹的面庞，以及残破的身躯。
就像一件以阿卡里斯本人为形象的连体帽兜睡衣，穿在了阿卡里斯身上，影子头部像帽子一样盖住了他的脸。
黑色的胶质物填充了身体缺损，脸也被胶质填充，变成全新的五官。
双腿和身体被盖住，由影子自由操控。
只有阿卡里斯本人的双手没有被影子覆盖，被捆缚起来，抱在胸前，像是安眠的木乃伊。
影子的两只手分别持着长柄大镰刀和黑球，代替本人的双手，蠢蠢欲动。
荆棘与锁链紧紧缠绕上他的身体，燃烧着紫色的毒火。
肉与影交织在一起。
影衣为绳，肉块为偶，棘刺与锁链缠绕，有紫炎相随。
不知何名的怪物立在众人面前。
“我说过了，我不需要你的答案。”杰克笑道，“如今，谁是影子，谁是本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