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一本正经 胡说八道
之风别院。
罗绮幽幽醒转,立时一惊,发觉自己竟被绑在不知谁的床上?顿时灵力激荡,震断绳索。
忽闻一阵叮当脆响,门外闪进一身鹅黄衣裙,“幸好有铃铛提示,你可恢复如常了?”
罗绮懵懂半晌,“楚,楚夕?我怎么哎呦……”
强撑身子下床,不慎碰到手臂贯穿伤,银针犹在。
罗绮手摸银针,悚然一惊,无边悲切汹涌而来,“那不是梦!楚凡出事了?”
林楚夕摇头不已,“乱说!最迟明天,围猎队伍返城。我们一同去接青禾,自见分晓。莫要再寻短见,火苗她们还指望你妙手回春呢。”
罗绮双眼含泪,委屈巴巴盯着楚夕直勾勾地看。
林姑娘有读心术傍身,自不可能露出马脚,好说歹说安抚罗绮睡下。
微微叹气,踱步屋外,拿起书册发呆。
荆沐迟疑许久,“夕姐姐?你的书也拿反了。”
胖丫头皱着肉乎乎的小脸,终究说了出来。
换来楚夕回敬一个脑瓜崩,“这叫倒背如流。你个小丫头懂什么!”
荆沐雨不服气,捂着额头嘀嘀咕咕,“话本而已,又不是秘籍,有什么好倒背的。”
林姑娘刘海儿微动,“你说什么?”
“唔呜唔呜唔!”吓得小胖丫捂紧嘴巴,剧烈摇头。
清风关外。
猎人陆续退场,爪牙各自散去。有伤的敷药,无事的休息,各自庆幸捡回一条命。
官宦子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各自吹嘘丰功伟绩。
人群边缘,靠近营帐处,两位黑衣公子头发湿润,身冒热气,窃窃私语。似乎刚沐浴过,竟不怕染风寒。
一人开口劝道,“寒石贤弟休要气恼。那洛青禾可不是好招惹的。令祖当众打骂,是为保全你。且听你所言,御灵司与王室似有不和?此事颇值玩味。”
头脸方正者,正是梅寒石垂头生闷气,听闻梁某言辞,一下来了精神。
寒石挥袖唤出赤练蛇为二人烘干水迹,“洛氏如此行事并非一次两次。之前改建焰灵书斋未果,被笔墨山暗中架空,逼得洛青禾纵火烧屋,硬生生讹了一堆书籍回去。如此不体面,脸丢尽了!”
梁某人两只亲密无间的小眼睛挤在一处,微笑摇头,“贤弟此言虽善,却有不实之处。御灵司与书斋终究不同。
书斋被夺,只因操之过急,急于借笔墨山之势影响天下民心。所谓欲速则不达,有此结果也属应当。
御灵司却是国主一手督办,首批主事官员皆为陛下亲手选拔。如今当众攀咬公主,恐怕……呵!”
提起洛青禾,梅寒石脸色骤冷,“哼!但凡对付林楚凡与洛青禾,我乐于帮腔!”
梁文亮摇头轻叹,住口不言,撩起湿漉头发凑近蛇身烘烤,只觉暖意扑面而来。
青风关内。
几位王子正在一处幽静小院歇息。
洛涛张牙舞爪地感慨,“今年不知怎么?我来回奔袭大半天,只遇到一头大老虎,三匹孤狼。可惜,我的战马要输了!大哥、三弟何在?”
洛安小意答道,“大哥被梁小姐请去品茶;三哥的门客新排一出戏,他急着看,便不等咱们了。”
另有一宽大身影端着砂壶,滋溜喝茶。
洛涛忍不住问,“老四这般气定神闲,莫非稳赢?”
洛涛转身一笑,“哦?我,不知道。花钱雇了四家,十六人,拿着我箭矢去的。具体结果,或要晚上方见分晓。”
洛安笑道,“不愧是四哥,果然出奇制胜!”
洛涛回味半晌,怒斥有声,“老四,你耍诈!”
院墙外,红衣挽黄袖,缓缓踱步。
美人步履娉婷,温声软语,“那些账目确是林楚凡送来。我……怕你意气用事,不肯采用,这才隐瞒未报。”
洛云整理面容,温和笑道,“既是如此,不能怪你,毕竟是为我们……可为何非杀林楚凡不可?他虽阻我接近郡主,却只是个马前卒罢了。郡主心意非他能左右。”
梁红叶迟疑半晌,“他,可能知道我们的事了。”
洛云脱口而出,“我们什么事儿?”
梁红叶险些变为白叶,面色苍白,形容凄苦,凝身止步。
并行的同伴落后,总算提醒洛云,“也没什么见不得人。若非聆风有和亲北地之妙用,我早向父王请旨为你我赐婚了。话说回来,他如何得知我们的隐秘?”
梁红叶支吾半晌,“他那妻子——罗绮,我寻她诊过脉。”
洛云嗤之以鼻,“呵?他才多大,还妻子。既然诊脉是罗绮所为,你杀林楚凡岂非本末倒置?”
红叶不解其意,“罗绮境界高,自然先从弱者下手。”
“你还真是……”洛云一时不好形容,“既然她早已知晓,若有意外传,岂会等你去杀?定是有人从中作梗,挑唆我们内讧。”
如此想来,红叶忽生悔意,“这……是我一时冲动。恐怕得罪他们了。”
洛云轻叹一声,“无妨,我得罪他们还少么?不差你这一桩。咱们回去?”
小院门房,面黄肌瘦的三王子搂着两个门客翻看新戏折。
门客甲低语,“青禾公主昏迷不醒,被宫女背回。林楚凡至今未出。”
洛宣如念戏词般开口吟唱,“螳螂已生捕蝉意,劝黄雀,依计行事。”
猎场内,三进三出的小山丘上。
林楚凡汗流浃背,手脚并用,勉强挖了两尺深。借来的衣服不合身,腋下已挣开线。偶尔还有刺啦声传出,裂口有扩大之势。
遂闻声放赖,“祝前辈,我重伤未愈,实在挖不动。那蒙面人又不是乌龟,怎会藏得如此老实。恐怕早已逃走。”
灰衣人披头散发,盘坐山顶闭目养神。
丝毫不为楚凡求饶声所动,反而骂道,“叫你那废物灵宠一起挖。再挖深些,他一定会在。”
『你才是废物!你全家都是废物。』
楚凡以眼色安抚熊宝,后者会意,跳下坑里哐哐开挖。
动静很大,进展却小。
林楚凡忽觉祝光明对那子虚乌有的通脉丹并不热衷。否则,早该亲手刨挖才对。
哗啦,叮铃……
忽有铃音顺风而来。
楚凡好奇心重,露出脑袋张望。
熊宝竖起耳朵,假模假样地继续挖掘。
祝光明扫一眼林楚凡,扭头望向坡下。
当先一节黑木棍露头,皱皱巴巴,不算周正。
渐露一截白色幡布,细看之下,上有羽毛一般细小分支,迎风打颤。
再往下是一串铃铛,横缀在白幡底部,叮当作响。
通体看过,才注意到有只干枯白手,瘦削不失劲遒。持幡之人身穿一袭暗红斗篷,镶黑边儿。
来人个头不高,走路颤悠,似乎全靠木棍支撑。
见棍挑白幡,楚凡以为是算命的。大红斗篷又有点儿像神谕教。
来人颤巍巍走上山顶,停脚在七丈之外。声音沙哑,自斗篷下传出,“你就是追风刀客——祝光明?怎么,杀个孩子,还让人家自己挖坑呢?”
此言一出,吓得林楚凡一激灵。
这人想杀我!什么通脉丹?根本就是骗人的。那他为何迟迟不肯动手?且他身无兵刃,何来刀客?
祝光明坦然一笑,“原是阴姬——柳槐枫前辈,失敬。这单生意是我先接的;人,也是我先找到。阴姬此时出现,莫非想截胡?恐怕不合规矩。”
阴姬木棍一顿,“规矩?嗤……你们这些所谓正道人士,就爱乱讲规矩。你接悬赏杀个十几岁的孩子,就合规矩了?孩子,别怕,告诉婆婆,他让你挖什么呢?”
林楚凡大惊失色,舌头打结,“他,他,他没让我挖通脉丹!”
熊宝差点儿气笑,『还能再假一点儿么?』
阴姬兴致颇高,“哦?你是说,此处有通脉丹!当真?”
祝光明寒声道,“只是一时无聊,逗他玩罢了。我立刻了结他,届时你我二人同领悬红,岂不快哉!”
抬手两段风刃连击。
距离太近,楚凡深知此招穿透力强,熊宝尚且防不住,何况他这病号。
林楚凡使劲儿缩脖,举起两块冰砖格挡。
嗖!
冰砖应声而断,风力不减,射入身后土里。
林楚凡额头见汗,心火大盛。该死的家伙,一言不合就动手。那老太太也不说拦着点。
柳槐枫啧啧赞道,“这手冰砖倒也可圈可点。如此,我有些相信,你确实有资格接触通脉丹。还不快将实情道来!”
阴姬低喝一声,迈步上前,白幡拦下祝光明。
楚凡借擦拭泥土的当口,眼珠乱转,心里合计一遭。
将忽悠灰衣人的说辞重复一遍。中间刻意更换用词,确保语义相似。
不料,阴姬闻言,大摇其头,“错了!这底下没人,你也是白挖。那人估计早已离去。失之交臂,徒呼奈何!”
追风刀反而紧张起来,上前一步,靠近洞口。
阴姬忙挪开一步,保持对峙。
祝光明断言,“前辈莫要听他胡说!根本没有什么通脉丹,我不过耍他玩罢了。理应尽快杀之,以免夜长梦多。”
忽闻怒喝,破音走调,“你说什么!”
林楚凡猫在坑里佯装愤怒。头顶冰砖,探出脑袋争辩,“你居然不相信我?那你为何见面先问我要通脉丹?特意带我来到如此远地。”
祝光明气结,“分明是你带我来的!”
林楚凡应声承认,“对!我被抢丹药的地方就在此处!你不信,又为何跟来?”
祝光明抬手欲挥,被一阵哗啦声拦下。
阴姬调转站位,高举招魂幡,一言不发。
刀客无奈放手,“其实,出发之前有位熟人告知。言说此子有灵月级堪用之丹药,极可能是通脉丹。我这才动了心思,谁知这小子没一句实话。”
林楚凡拍砖而起,“你胡说!什么熟人,怎不报上名号?定是随口捏造。
这底下无活人,未必没有死人!万一蒙面人疗伤未遂,走火入魔而死呢?你急着杀我,定想灭口!
还请婆婆救我,若我挖出丹药,立时献给婆婆。”
林楚凡顶着满头冷汗,率先蹲进洞里挖掘,暗示熊宝将巫术封闭的洞穴偷偷打开。
一人一熊,挖坑之余,不忘关注山顶形势。
山顶两人不知哪句话说得不对,已动起手来。
刀客辗转腾挪,双手不停,风刃嗖嗖急飞。
阴姬原地画圈,舞招魂幡,哗啦叮铃乱响。防风刃之余,偶尔甩出一股灰暗灵力,呈狰狞鬼脸状,龇牙咧嘴冲向灰衣。
忽而脚下一空,熊宝挖坑甚快,楚凡险些失足掉落。连忙换一处落脚,看得津津有味。
阴姬招式中暗含棍法影子,却灵活不足,时间一长显得捉襟见肘。
暗红斗篷已被风刃划破多处,不知是否受伤。
相比之下,刀客虽无伤,却颇耗灵力。似乎忌惮那灰暗灵力的影子,无论躲闪还是击溃,皆花费不少力气。
林楚凡梦想这二人两败俱伤,他去收尾,一箭双雕,扬长而去……
白日梦忽被一阵笑声打断,“嘻嘻,真好玩!快打,快点儿打,打死一个少一个,打死两个少一双。剩下一个我再杀,奖励归我啦!”
林楚凡吓一激灵,冷汗如拧出来的一般遍布周身。
不知何时,身旁坐下一个小男孩。腿放洞里耷拉着,身穿黑色短衣,梳两个总角,手拿一串糖葫芦,边说边舔。
荒山野岭之地,哪来的糖葫芦?看着也就荆沐雨那么大,瘦瘦的。
不仅林楚凡被吓到,对打两人同样受惊不小。
本以为在场只有三人,只除了对方,即可独享其成。却不知何时出了第四人。那会不会还有第五,第六,甚至第七人?
阴姬竟认得此人,“泥童子,想不到你也来了。”
那小孩笑问,“我不能来么?你们快打啊!我还等着一死一伤的时候收拾残局呢?”
林楚凡忍不住埋怨,“你都笑出声了,他们不会打的。想收拾残局,就要学我,看热闹不出声。”
楚凡尴尬一笑,考虑自己现在跳下洞去,能否会合熊宝,逃出生天?
泥童子将糖葫芦一摆,“哦?这么说,你也想收拾残局?”
林楚凡险些咬到舌头,“怎么会?我才是被收拾的那个残局。”
泥童子笑而不语,只舔糖葫芦。
刚才打得你死我活的二人,瞬间汇合在一起,与泥童子遥遥对峙。
楚凡看着心急,再耽搁一会儿,保不齐什么水娃娃,火姑娘,金童玉女不得到齐了?
开口打破沉默,“咳,三位前辈可否容我问一声。你们皆是成名的高手,何苦寻我这小小灵星的晦气?”
祝光明坦言,“我接游侠任务,杀你,有巨额赏金。”
阴姬沙哑道,“我不为钱,除掉你,可充当凭证,助老身投靠……”
泥童子舔舔嘴唇,“我两个都接了,但我更喜欢玩。如果你好玩,我就不杀你。”
我好玩么?林楚凡扪心自问,似乎并不那么好玩。
泥童子看似年幼无害,却喜怒无常,不能以常理度之。
林楚凡引诱道,“前辈们,此洞已开。小子愿为先锋,替诸位一探究竟,若有丹药,定知会你们一声。”
说完,双脚收回,抱膝成团,坠入熊宝新开的隧道之中。
一个回旋到底,正是之前逆天改命所在。
无暇感慨,楚凡取出缴获的空葫芦,倒入仅剩的一颗蕴灵丹,。
熊宝在底下旁听许久,推断又来强敌,『可也不能将疗伤丹药……那可是灵月,直接能吃。如此送出岂非资敌?』
刚欲刻字提醒,却见楚凡将小酒葫芦塞入怀里。反将归绮丹取出一粒,沾点口水,在地上骨灰里滚上一圈,凝一层坚冰外壳,放回小瓷瓶中。
轻轻摇晃,叮当有声。
楚凡重凝灯台,将瓷瓶冻入底座,点起一缕光火,隐隐约约可见轮廓。
深吸长气,撒手就跑。
熊宝等候多时,一头将楚凡顶到后背,直扑后门。
林楚凡添油加醋,“大胆贼子!还不放下柳前辈的丹药?啊,我的手,放开我!我的灯,灯座……”
熊宝顿觉无语,硬是放慢脚步,等他演完才推开薄薄一层山壁,向东狂奔。
山顶三人原本有些迟疑,唯恐洞内遇伏。
但闻有人,有丹药?刀客当先,泥童子随后,阴姬落在最后,连珠炮一般滑下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