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朝堂激剑春日宴
王宫。
奉薪殿内遍地文武官员。
早朝已过,他们仍未离去,彼此交头接耳,嗡嗡乱响。
国主高坐在上,瞑目调息,充耳不闻。
二女携手而来,大殿为之一静。
另有一名护卫,紧随而至,对内侍交头接耳。
不待无梦上前,早有官员高声呵斥,“奏禀国主,聆风郡主目无法纪,藐视王权!王宫之前,公然戕害护卫,更佩戴利器入殿。其心不善,恐伤国主,应当场拿下,从严发落。”
洛青禾暴怒而起,“你亲眼看见了?说得像真事一般!你们平时就是这样欺骗父王的?分明是那护卫胆大妄为,阻拦郡主入宫。郡主姐姐是遵国主令,入宫参拜议事的。你们如此编排,莫不是打算避重就轻?”
青禾公主扯着脖子吵闹,洛长风开口止住,“青禾!此乃商议国事之重地,不可胡闹!”
洛青禾小脸一扬,“我哪里胡闹了?此地分明是群臣欺压弱女的宝地!”
群臣尴尬,个别血气旺盛者憋红面皮。
洛长风深觉面上无光,“混账!来人,将她带下,送到她母妃宫内禁足。”
四个宫女加三个内侍,连拉带扯,将青禾一路拖走。
她仍不消停,“你们说话给我小心点儿,别以为我不在这,就不知道你们谁说什么!让我…唔唔唔……”
国主授意,领头的宫女用手帕遮住公主小嘴,终于安静。
无梦抱拳一礼,一如拜见江湖前辈,“见过国主!无梦昔年受封郡主之时,也曾当众佩剑。不知今时今日,同样一柄短剑,如何违逆炎国律法?”
无梦没有低头。小眼睛直视洛长风的八字眉,分毫不让。
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这位炎国之主。有种如临深渊之感,以往只在师尊身上感受过。
洛长风笑脸和煦,如待子侄,“此事无碍,今后可随意携带自身兵器,自由出入王宫。”
群臣不敢作声。
无梦直截了当,“谢国主厚爱。今日宣召,不知所为何事?”
“所为何事?你会不知?”
无梦扭头。发问者,是站在梅震身后的一位官员。
梅震低眉顺眼,仿若未闻。
那官员继续喋喋,“两国早有协议,止兵戈,通商贸。聆风郡主仅凭一己好恶,轻描淡写,将通商物品提价三倍!如此作为,是想再起战端么?”
“哼呵!”
一番义正言辞的指责,将无梦逗笑,“今日议事,怎不见诸位王子?所谓的‘我之一己好恶’,想必洛云王子知之甚深。可否请他出面解释一二?”
殿内无人搭话。
涣灵毒血染擂台之事,早传得沸沸扬扬。如今炽焰城内,若说有谁不知此事,只剩下牙牙学语的孩童,和双耳有疾的病患。
无梦不依不饶,“怎么都不说话?是无法自圆其说么?我是何居心,完全由洛云王子的居心而定的。你们疾言厉色问我,却不敢当面询问王子?”
等了几息,仍然无人开口,无梦腻烦,“即便洛云王子无理取闹,我仅传令提价一倍。如今多出两倍,还请诸位大人躬身自省,是否做了什么好事取悦北地,才得此隆重的奖赏。若你等心意不平,大可将商货同样加价。聆风告退!”
无梦对上首行礼,转身即走。
众人敢怒不敢言。
“郡主留步!”
梁尚书上前一步,“国主容禀,以我炎国如今欣欣向荣之盛况,货价加倍并非负担不起。此事既然王子殿下失礼在前,不若认下三倍之价,履行一年,权当博郡主一笑。以一年之期为限,若明年此时,仍无法取得郡主谅解,届时可重议此事。”
他一出言,三分之二的官员出言附和,一时又成了嗡嗡乱飞的蜜蜂巢穴。
无梦眉心蹙起。
梁博低垂着头,会心一笑,“通商之事,暂且如此。今日另有要事。想必郡主心中有数,北地有意玉成和亲,日后传为佳话。”
无梦冷哼,“我才出关,即被国主宣召,不曾听闻此事。待我传讯北地,亲自确认,再来答复于你。”
老梁抬头笑道,“郡主何故自欺?如今北地国书就在当堂,郡主大可一辩真伪。”
梁博舒展右臂,如同登台唱戏一般,夸张地理顺胡须,“既然北地早有此意,那洛云殿下之事,便不算假借谣言,肆意逼迫。不过是,少年人行事有些孟浪。
他待郡主情真意切。郡主不妨认真考虑一番。想我炎国王子,才学出众,资质不凡。小小年纪,已入灵星巅峰,与郡主只一步之遥。更兼他容貌俊逸,颇得国主真传,实乃不可多得之良配!”
无梦心中不忿,“这位是梁尚书,对吧?”
她挽剑行了武士礼,“聆风有一言,想向您请教。”
老梁正得意,面容慈祥,“郡主但说无妨。”
无梦略有些笑意,“若按照梁尚书所言。尊夫人同你成亲之前,怀了别人骨肉。婚后在你床上产下婴孩。你是否会将其视如己出?毕竟你也早有此意。”
梁博面色转冷,斗鸡眼盯着无梦,目不转睛。
无梦眯着小眼睛迎着他看,丝毫不避。长歌微颤,呼之欲出。
殿内寂静无声,针落可闻。
群臣憋得面红耳赤,不敢言笑。
内侍们早已练得炉火纯青,装聋作哑。
突然一阵大笑,“啊哈哈……梁大人。你家那案子,郡主帮你破了!你不是有个孙子,眼睛生得与你不像么?回家仔细查查。郡主所言虽然玩笑,却也是个不错的思路。啊哈哈……不行,老荆你别拽,我憋得难受,让我笑会儿。”
另外一侧官员队列前排,荆腾面色阴郁,正拉扯一个黑面武将。
武将不依不饶,挣脱不得,却止不住笑声。
梁大人脸上阴霾更重。
洛长风借陈永胡闹之机,假意品茶。王袍袖长,遮掩之下,无声笑过。
国主平和道,“玩笑话,不可当真。郡主年幼,有几分天真,也是人之常情。不过,和亲之事,郡主如何打算?”
无梦冷道,“从前如何想法,今后便是如何想法。”
某官员得梁博授意,越众而出,“如今两地已达成共识,和亲势在必行。岂能因你小小女子,阻了这盛世太平?陛下大可下旨赐婚,聆风郡主难道敢抗旨不尊?只需有了夫妻之实,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无梦闻言,面色转寒。
长歌剑平举身前,探出半寸,手指轻抚剑身,“这就是炎国朝臣之面目?利诱不成,即转威逼。洛云王子,是被你们这群人带坏的!赐婚?可以!”
群臣惊异,顿觉此言不实。
无梦笑道,“请你们做好‘谋杀亲夫’的准备!防得住我一时,防不住我一世。防住我一个人,雪域还有几十上百人。你们谁愿意贡献自己的儿子、孙子出来?我不介意做寡妇!”
她终究是心绪难抑。
噌!
长歌出鞘,带着半尺虚幻剑锋,翁鸣作响。
呲!
剑锋捅入最后发言的官员嘴里。
无梦手腕巧妙一扭,吧嗒,一块血肉挑落在地。
“噗……”
那人剧痛欲喊,却开口喷血,捂着嘴,呜呜哀嚎。
无梦心情好了不少。
她散了灵力,半尺剑锋消失无形,连半滴血都未沾染。
在众人发作之前,抢先出声,“请洛前辈约束手下。无梦此来炽焰城为质,非是做牛羊犬马。再有污言秽语相向,就不是拔舌这么简单。聆风告退,今后此类事情不必再宣。在下忙于修炼,没空陪你们装腔作势。”
她信手挽个剑花,还剑归鞘,转身即走。
众人见国主面色不愉,皆垂头不语。
洛长风训斥群臣,“聆风郡主云英未嫁。什么夫妻之实!此乃初商此事,未有眉目,便出如此言论。枉读圣贤书!荆尚书,此人殿前无状,交由刑部严办。都散了吧。”
群臣退散。
早春风力不弱。
之风别院,几只纸鸢花红柳绿,乘风而起,扶摇而上。一对对儿翅膀舒展在晴天白日下,好不惬意。
小溪潺潺流动,两侧围坐着几个小脑袋。
青禾公主一身男装,用力拍打折扇,“这流觞曲水,根本不好玩!熊宝怎么还不来?上次它放的冰船,比这个有意思多了!”
身后,苍荷代替她,手捏引线不停拉扯,防止纸鸢坠落。
荆沐雨跃跃欲试,轻拍雨伞后脑,“熊宝出门啦。今天有人宴请楚凡哥。这十几天就没断过。我们雨伞也会放船的。来雨伞,给公主表演一个。”
“雨伞,别!”
楚夕只来得及说到这里。
噗通!
一大块石板拍入溪流,水花四溅,姑娘们衣衫尽湿。
小胖丫离得最近,陪着雨伞一起做了落汤鸡,“船!是船!怎么你每次都是结出石板?”
青禾倒是中意此类恶作剧,趁机搅动溪水,作势欲泼。
楚夕恍若未觉,“火苗,林飞,收拾纸鸢。我们该回去看书了。”
林姑娘扭头即走,沿途用手帕擦拭头上水迹。
小胖丫拼命抖动短腿,“楚夕姐姐,等等我,我也要看书。”
棕熊一路追赶而去。
苍荷早已松开纸鸢,正用手绢为青禾擦拭,“公主,咱们也走吧。”
洛青禾愤愤不平,怎么和楚夕亲近一下,就这么难?每次起心动念,她恰好想起旁事。
炽焰城,西街。
红袖馆附近,一家名为七味居的酒楼中。
雅间门口,一白面青年,长身而起,“林公子到了,快入座。酒菜早已备好,只等你来。”
包间窗明几净,桌椅考究。木格错落,遍布些玉石瓷器。
林楚凡不懂这些,单纯觉得好看。
圆桌周围站满了人,旁边竖着一扇屏风,画着美人扑蝶。似屏风之后,还有空间。
楚凡与罗绮携手而入,身后跟着熊宝。抱拳行礼,顺便打量来人。
陈清霜女扮男装的,穿了她哥的衣服。只是面色有些对不起布料,若非大眼有神,简直无法形容。
梁文亮年纪稍大,在众人里显得突兀,那眼睛很是好认。他身边跟着一个面目普通的青年,说是他弟弟梁习。
石头脸强压怒气,跟着弟弟梅温竹,一起拱手还礼。两身绣着梅花的衣服,楚凡看着扎眼,他不喜欢这花。
另外还有两个青年,衣着容貌不输在场众人,却没什么印象。
入座时稍有尴尬。
熊宝闻到肉香,抢先一步上了桌,吸了一壶酒,抢了一盘切肉。
众人面面相觑,深觉失礼。只是如今这位小爷,谁也得罪不起。
众人交换神情,两个没印象的人里,主动站出一位年龄稍大的,“是我考虑不周,未曾预留冰熊的座次。我到后厨,吩咐茶点,你们快入席。”
楚凡默默旁观,心思微动,“这位仁兄,不必麻烦。它就是这样没规矩,接连赴宴,仍是一副馋嘴样子。给它在旁边另开一个矮桌即可,酒管够,菜不必精致,肉食量大就好。”
熊宝旁若无人,闷头吃喝。
众人见林楚凡随和,纷纷露出笑脸,吩咐店内侍从办妥,接连入席。
陈放山提起话头,“我来介绍,这二位便是林府的三少爷,林楚凡林公子,和他的……夫人,罗绮姑娘。”
罗绮披散头发,前后三分,两少一多,戴着面纱只露眉眼,微微点头示意。
“这两位或许看着面生。乃是城内王氏族下,王鸣渊,王鸣言兄弟俩。”
陈放山话音刚落,刚才让座的公子开口抢白,“我叫齐鸣渊。”
陈放山与他弟弟王鸣言,都有些尴尬。
楚凡哈哈一笑,“那我叫你鸣渊兄,总不会有错吧。”
他对兄弟二人行礼,不至冷场。
众人随声附和,其乐融融。只盼今日事成,不愿节外生枝。
滋溜!
熊宝饮酒声传来,提醒众人,该开席了。
今日宴饮所为何事,谁也不主动提起,只一门心思劝酒添菜。
楚凡将一些罕见食材,用公筷夹了,放在罗绮的碗碟中。
罗绮亲手取过酒壶,为他斟酒。众人挑眉,难不成,我等今日是来看你们恩爱的?
“虚张声势!欲盖弥彰!”
陈清霜饮酒一杯,重重顿在桌上,怒视楚凡二人,“若你二人真能情投意合,恩爱有加,何必当众惺惺作态?”
罗绮面纱之下,脸色发白。
楚凡亲手将自己的酒杯,送入面纱之内,喂罗绮饮下。这才转过头,正视这位黑面皮的陈姑娘。
难免腹诽,难道这些人请我吃饭,不是为了北地通商的折价文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