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从抵触到接受只差一份认同
十日光景，匆匆而过。
也不知道，冰熊那天是如何从湿漉漉的被窝里出来的。
熊宝本熊，勉强接受了现实。无论从前，亦或曾经，它是什么存在，似乎都不重要了。
如今，它能且只能是一只极地冰熊幼崽。还与一个调皮的小胖子结了灵契。
也曾愤怒地对着周围吼叫，龇牙咧嘴。
结合它不足周岁的体型，还真是，奶凶奶凶的呢。
也曾歇斯底里，在城主府内走门穿窗，漫无目的一番乱跑。
迷路与否已无差别。也许它根本就不在乎是否有出路，它只是不想停下来。哪怕跑到累死，『说不定就睡醒了呢。』它当时如是想。
也曾爬上最高的亭台阁楼的屋顶，仰天长啸，就像一只婴儿肥的啸月天狼。
可惜当夜无月。却引得守夜的家丁一番偷笑。都以为是熊宝在撒娇。
也曾从高处转身，一跃而下。
自毁倾向很强的危险动作，却被冰熊的生物本能瞬间击溃。借助四肢肉垫以及一身皮毛脂肪，摔在地上也是一张安然无恙的熊饼。
也曾绝食。胡乱钻入一个雪堆，只露出眼睛与鼻孔，谁也不理。
它的眼中，只有雪，只有风。赌上最后的尊严与倔强。『极地冰熊冻死于冰雪之中，也是难得的仪式感。』
府内上下，都很担心，却无能为力。
直到，一个穿着紫红色花袄的小萝莉，来到它的雪堆前蹲下，伸出手来，缓缓摩擦它的长嘴巴。
小姑娘摸着它的嘴巴，碎碎念道，“熊宝，乖一点儿，不要淘气好不好？大家都很担心你，也很担心三哥。那日冬雪震雷霆，天降异象。你与三哥的灵契结的特殊。万一你出了什么意外，连累了三哥怎么办？小夕不想三哥有事，嗯，也不想你有事。”
熊宝仍旧埋头雪里生闷气。
小姑娘仍不放弃，“活着，也许还不足以知晓生命的意义。但是，坚持活下去，说不定未来的某一天，你会发现生命的意义。”
小萝莉一本正经的表情很是肃穆。“这句话是我听母亲讲的哦。嘘，这是个秘密，母亲从来没对人说过，但是我还是听到了。”
肃穆萝莉转瞬又变得狡猾，“熊宝，现在我已经告诉你一个秘密啦！你可以好好活着，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呀。来，我们拉钩，盖章。哎？等会儿，你这是什么破手啊？算了算了，我们击掌为誓！”
就这样，也不知道是哲学鸡汤暖了熊心，还是小秘密贿赂成功。
总之，熊宝乖了。决定跟着小胖子林楚凡，和小萝莉林楚夕，一道调皮捣蛋，征战后院。
经过多日相处，熊宝大概了解一些周围现状。这大概是个大户人家，这里的人都喜欢穿古装。
主人家是这里的城主，听说也是领兵征战的将军。见过一次，只记住了风吹不动的小胡子。
家里仆人若干，只记住一个刘管家，容貌有几分猥琐。还有一个楚凡身边的小丫鬟，火苗，小脸儿整日红扑扑的，真像是个热烈的灯笼心儿。
静谧的小院，孩童的欢声笑语中，偶尔传来，貌似正经的对话。
说是对话，其实只有楚凡一个人嘀嘀咕咕。“熊宝啊，以后咱们就是兄弟了，你可不能再做那些坑兄弟的事情了。”
熊宝忙着吃烤蚕豆。“吧唧吧唧……”
林楚凡并未放弃，劝道，“前些天你到处撞墙，还有跳假山，摔得我疼了好几天。还有后来你雪堆里藏猫猫，额……不对，藏熊熊。把我冻得，守着火盆穿两三层棉衣，愣是不中用。”
熊宝忙着吃地瓜。“吧唧吧唧……”
楚凡见熊宝根本不买账，盘算着要不要请妹妹出马。
转而又想，代价太大了，还是自己挣扎一番吧。“这样吧，熊宝，咱们兄弟之间，以后就开诚布公，有话直说。”
他这样一说，熊宝来了精神。先用爪子使劲儿扯了扯身上的锁链。
林楚凡心领神会，问道，“你想不带锁链？那你要保证你不再乱跑。”
熊宝连连点头。
小胖子惊讶，“哇哦！你果然听得懂。你可真聪明！”
摘了锁链，熊宝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仿佛整个人都轻快了许多，额……是整个熊。
熊宝又用爪子抓了抓楚凡的棉衣。
小胖子笑趴，“你还想穿衣服？这可是个新鲜玩意儿。嗯……也行，不过要等几天，我找人帮你量身裁定。不然穿了也不合身。”
熊宝点点头，又开始新一番“吧唧吧唧”。
碎冰城北，约百里之地，冰河与树林交界处，正有一队兵士修整。
一位肤色棕黄，浓眉大眼的首领，正在发号施令，“选几处河滩，把雪清了。看底下有没有干枯的草皮，掀起来喂马。都不准生火，这里还没离开蛮族巡逻范围，把他们引来就糟啦！”
说话间抓起一把雪，扔进嘴里。就着雪吃下手里的饼子，挥手召来一稍显清瘦的兵士。“这一路的舆图画的咋样？没丢吧？咱们这回可就指望它立功啦！”
清瘦连连点头。又回道，“队长大人，如果按照原定行程，此时我们早已回城复命。现在逾期未归，如何向上官回禀才好？”
棕黄脸队长愤愤不平，“怕个球！你看到时间晚两天，咋不说咱们向北多探出六十里军情呢？早像我这样，说不定蛮族早就打服了。大哥就是太过谨慎小心了。不冒风险哪有重要情报。”
碎冰城南，炎国境内，一座山谷前方。大队人马在此停驻，前后都有士兵结阵，中间很长一段，都是车马，原来是押运粮草。
一位薄嘴唇，高鼻梁，细眼长眉的首领，也同样在下令，“停止前进，原地修整，保持戒备。派斥候前探五十里，十里一回禀。另外，加派人手严查山谷两侧。山顶也要去，防止有人推落巨石阻我道路。”
手下各自领命而去。
首领放下手中的地图，形似海鸥展翅的双眉隐隐皱起，“也不知二弟如何了，敌后探查情报，最忌莽撞急进。但愿他能顺遂。”
小孩子还真是容易满足。
有熊宝加入，后院“皮蛋”小队顿时兵强马壮了起来。随之而来，就是又一轮的疯闹。
小胖林楚凡做先锋，楚夕文文静静的不爱说话，但是每次出主意的总是她，算是军师。小火苗带着两片苹果脸蛋，跟在后面唯唯诺诺，属于跟班。熊宝，新晋战术核心。
大概是物以稀为贵吧。自从熊宝加入，就连堆雪人这样平平无奇的小游戏，都被皮蛋小队玩出各种花样。
就好像，有一只熊参与堆的雪人，就连融化后的水，都是七彩的。
楚夕蛊惑小胖，想请熊宝拴着绳索，在冰湖拉雪橇玩。
小胖也不多想，看熊宝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冰面，无语望天中。半问半答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哦？”
熊宝是崩溃的。『啥玩意？答应什么了？我倒是想说我不答应，我先得会说话啊。』遇到无耻的契主，真是熊生不幸。
小胖一本正经的端坐在上。火苗怯生生的拿着绳子，慢慢靠近，她还是有些怕熊宝。
她实在是不敢上去捆绑，没看熊宝大人最近连锁链都不戴么，这时候绑绳子，它咬我可咋办呀？小火苗都快哭了。楚夕躲在一边捂嘴偷乐。
熊宝也不愿意为难这个小丫头，这几天她总是给熊宝拿许多零食，花生，松仁，榛子吃了许多。便主动走过去，抬爪接过绳子，叼在嘴里。缓步绕到雪橇后方。
小胖正志得意满，等着享用熊氏雪橇，还邀请妹妹同坐。
楚夕摇头，很谦让的表示，兄长为先。
小胖很是受用，妹妹总算长大了，不再欺负我这个哥哥。
还没深入感动，他就觉得自己被踢了一脚，额……两脚，是同时踢了两脚。嗖的一下，熊氏雪橇飞出去了。上面坐着个张牙舞爪的小胖子。
他完全没准备好，本以为冰熊拉车，可以先缓慢滑行一阵，再进入高速环节。现在可好，直接一步到位。
小冰湖对岸，终于停下的小胖子，恼羞成怒。扯着雪橇，连滚带爬的跑回来。准备喋喋不休教训熊宝一顿。
却见妹妹楚夕拍手叫好，“咯咯……真好玩！三哥，三哥，我也要玩。你抱着我呗，我自己有点怕。”
小圆脸笑成一朵花。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的。谁又忍心拒绝呢？
小胖不情不愿地坐回雪橇，靠后一些，抱着楚夕，心中悻然。我看呐，你是怕被熊踢。
楚夕满心期待的熊氏双脚迟迟未到。疑惑回头，只见熊宝扯着绳子，手舞足蹈比划着什么，也不对，四爪并用比划着什么。
楚夕愣愣的看着，眼睛眨巴眨巴。她看懂了，也没看懂。她大概知道，熊宝要绳子，但是不晓得这时候要绳子做什么。
待到绳索拿来，冰熊又开始了熊氏比划。这次小胖看懂了。吩咐火苗把绳子连接到雪橇上。
他以为熊宝良心发现，答应原来的冰熊拉车计划。只是觉得，这绳子有点太长了吧？而且，楚夕想玩你就拉车。我想玩，就是飞车。你到底是谁的灵媒？
一切准备就绪，熊宝叼起绳子一端，缓步绕到雪橇后方。又是一发熊氏二踢脚，只是这次它没有松口。嗖的一下，雪橇又飞出去了。
林楚凡气苦。他猜到了故事的开头，却没猜到结尾。躲不开被熊踹的命运。
楚夕却十分开心，依偎在哥哥怀里，高举着双手，欢欣雀跃。
待到雪橇接近对岸，速度慢下来，缓缓而行。突然，熊宝拧身来了个回首望月。绳子一绷，嗖的一下，雪橇转个身，又快速滑向来处。
楚夕更开心了。“哇……熊宝好聪明啊！三哥，熊宝跟着你可惜了。要不送给我吧。”
林楚凡气得咬着牙，“想都别想。灵契都结了，顶多让它陪着你一起玩。”
随后进入了，熊氏双踢，回首望月，连招循环阶段。欢声笑语，飘荡在冬日的暖阳下。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不知过了多久，小胖开始求饶。“楚夕，要不换小火苗来抱着你？我想下去歇会儿。”
楚夕不应，自然是还没玩够，“熊宝都没累呢，你就想歇着啦？”
林楚凡不敢答应，“它可能也累了吧，它又不会说话。再说，我的屁股都要被他踢肿啦！”
林楚夕也不好再任性，“哼哼，暂且饶了你。火苗姐姐，你可以来抱着我么？”
小火苗急忙劝解道，“大小姐，叫我火苗就可以了。”说着，上前替下小胖，坐了上去。
楚夕嘟起嘴，有些不快。“爹爹就我一个女儿吧，还叫什么大小姐，也不害羞。谁让你们这么叫的？”
火苗有问必答，“管家吩咐的，教我们敬畏主人。”
小胖怒了！几句话的功夫，熊宝解开后接的绳子，开启冰熊拉车模式。
小胖这个愤怒啊。我想玩，你就用两只后蹄子踹。我累了，你就正常拉车。
林楚凡捂着屁股，“破狗熊！我记住你了！”一瘸一拐，气呼呼的回去了。
楚夕看小胖离去的样子，捂嘴偷笑。小火苗也抿着嘴，她是不笑出声的。熊宝拉着雪橇，环游小冰湖。又是一片欢声笑语。
夜灯初上，林楚凡的小院。
林楚夕满脸的幸灾乐祸。“楚凡，还在气呢？我和熊宝都吃过晚饭，你别饿着自己啦。”
看楚凡没反应，小姑娘立即投其所好。“哦，对了。母亲想你，说明天晚饭之后，让你带着熊宝去那边。”
林楚凡一听，果然来了精神。“母亲的病好啦？上次父亲还说，不让我过去吵她。啊，原来又到既望。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回去吧，夜深风寒，当心冻坏了你。”
小胖嘟囔着，“死狗熊，知道回来了！今天屁股还疼，且等我明天养好了，再好好收拾你。”
熊宝都不理睬，自己走到床边的小榻。趴在一端抓住被子一角，就地一滚，就把自己包裹了起来。
楚夕饶有兴致地看熊宝自己盖被。“这就急着赶我走？我还听父亲说，大哥二哥这几天就要回来。你的功课如何了？需不需要我帮你啊？”
林楚凡听闻，就是一阵愁眉苦脸。“我谢谢你啊！这次我宁可受罚，也不请你帮手。上次就被大哥发现。还罚了我双倍的抄书。你也没说把砚台还我。”
小胖突然警觉，“你这次又看上我哪件宝贝了？先说好，虽然我和这狗熊不太对路，但还是不能给你。这可是灵媒，哎，说了你可能也不懂。”
楚夕不以为意，“小气！熊宝对我可好多了，至少比对你好。它已经相当于是我的了。还需要问你讨么？我看中的，是这次大哥带回来的宝贝。”
小胖哀嚎，“你把我妹妹怎么了？你一定是妖怪变的！我的妹妹才不会这样没人性。大哥给我的宝贝，我还没见过，就被你惦记了。”
他越想越觉得亏，“火苗，快给我拿点吃的来。掐指一算，最近又要受罚，我得多吃点，提前补补。”
次日，一整天，小胖没出过院子一步，确切说是没出屋子。楚夕也默契的没有来找熊宝玩。
熊宝裹着被子，在它自己努力争抢来的小榻上，百无聊赖的看着。
对面林楚凡，愁眉苦脸的样子，活像个成精的小包子。一会儿坐书桌前描描画画，一会儿又走到厅里比划一套拳法，也可能是刀法，熊宝还看不懂。
挨到晚饭之后，小胖换上一身新棉衣，连熊宝也穿上了‘私人订制’。
他们领着小火苗，一伙人前去拜见神秘的城主府女主人。『似乎就是林楚凡和林楚夕的亲生母亲。』具体的熊宝也不太懂，这都是依据近几天的情形推测的。
城主府西院，夫人屋内，几个仆人低眉顺眼的站在一边。
小胖立在厅中央，正在向着一面屏风行礼。屏风后隐约可见一道人影。
林楚凡的小眼睛，用力瞪得明亮，盯着屏风，好像目光能穿透画屏上的丝绸布一般。“楚凡拜见母亲。前些时日，听父亲言说，母亲病了。此时可是大好了？”
城主夫人，楚氏的声音，从屏风后娓娓传来。“旧疾复发罢了。缠绵着不退，也并无大碍。听你父亲说，前阵子你唤灵成功。可是你身边这只冰熊么？感觉如何，可有什么非凡的能力？你可能对它指挥自如？修炼的时候可有增益？”
小胖沉吟，“这正是楚凡的灵媒。是一只极地冰熊幼崽。我们现如今叫它熊宝。至于其他的，孩儿也不大清楚。毕竟我还没正式修炼。怎么，母亲也对修炼灵力感兴趣么？这样的话，孩儿日后倒是可以仔细学一学。”
却听楚氏言道，“我这病恹恹的，哪里懂什么修炼。只是在你父亲身边，总听他说起，耳濡目染罢了。”还不忘叮嘱，“你要好好待它，要当做朋友，不要当成宠物。我有些乏了，你们且早些回去休息吧。”
一行三人，实则是，两人一熊。打着灯笼，慢慢回自己的小院。
身后楚氏的楼台上，有人影伫立，似是在看离去的两人，又似是在欣赏当空的皓月。
良久良久，屋内有声音传来，“夫人快些进屋来吧。夜月寒凉，不宜多赏。”
人影又耽搁少许，才慢慢转身，缓缓走回屋内。
无人注意的时候，旁边的秀楼上，一个小小的影子，悄悄打开一扇窗户。
小人儿临窗而坐，面目向外，不知是在看离去的胖熊，还是在看楚氏的人影，亦或是在欣赏凌空的皓月。
小圆脸沐浴在银色的月华下，双眼皮眨啊眨的，长睫毛也沾染了晚霜。一双眸子，异常明亮，似是在对着夜空说些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说。
终究化作一声叹息，缓缓合上秀楼的窗。这是林楚夕的秀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