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你只能伤害我,不能伤害你自己
在雅诺部有十日之久,赖行宇他们还被关在牢房。就好像关他们的人都忘了还有这两个人,只是关着。司徒皓每天都来,有他在,肖恋才能接近牢房,所以能知道他们的境况。司徒皓虽不是雅诺部的人,却比雅诺部的随便一个兵出入自由,这不禁让人觉得奇怪。按理说,司徒皓应该是危险的,他可能会强行把她带离雅诺部,可胡荏看到他们俩就当没看见,女王也是,全部上下对他们视若无睹,此外,还有一种别有意味的眼光,这种眼光肖恋不怎么明白,司徒皓对那样的眼光似乎一清二楚,安然视之。只有肖恋一人蒙在鼓里,她有点生气司徒皓跟所有人一样有事情瞒着她。但这毕竟是小事,不值得她放在心上,生气也是一会儿就过了,比起关在牢里的那两人无足轻重。连日来,她满门心思都在想怎么救他们出去,可一筹莫展,她的心情就像今天阴沉的天气,她需要有人帮她,她犹豫着要不要跟司徒皓开口。她不够信任司徒皓,怕说了他非但不帮,可能还会阻止她。显然,那两个人的死活在司徒皓眼里并不重要,尽管每次都陪同她去看他们,却从没表现出想要救他们出来的想法。他已经不属于鹰巢那个阵营,他属于燕云部,燕云部与雅诺部友好,他当然要站在友部这一边吧。
司徒皓隐约察觉到了她三番两次用那种想说又不能说的表情对视他。此刻,两人静坐于湖边的亭子,司徒皓没了此前的滔滔不绝,沉默着,肖恋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眉眼间有一丝忧愁,他此前兴致高得肖恋嫌他烦,他一静下来,她反倒不适应。她不想去管他的什么忧愁,想着那一定又是关于自己的,一定是他看出来了自己故意隐藏起来的对他的不耐烦。现在这时候说别人的事是挺厚脸皮,不过她还是要说,不想再藏着掖着。
“我那两个同伴,我想救他们出去,你愿意,帮帮我吗?”
她请求他竟是这种战战兢兢的口气,司徒皓心里不舒服,他原以为他们之间的距离不会远到她对他有这么疏远的口气。
“为什么要救他们,他们在牢里不是好好的吗?有吃有喝,再说了也不是犯了什么大罪,过不久就能出来。”司徒皓看不惯她心思几乎都放在那两个人身上,无时无刻不担心他们的安危。
“出来会怎样,出来的话就能自由吗?他们可以再回到鹰巢?”她需要一个确切的答案让心里的石头落地。
“那我就不知道了,得看女王的意思。”看她失望的样子,他心里反而痛快。
肖恋注意到他嘴角勾起的一抹笑,明白他又是在玩弄她,想看她这种毫无办法的衰态。她不想被参与这种游戏,一点也不好玩,只会让她生气,嫌弃他。她转身,用手枕着下巴趴在长椅上,难过这里没有一个人能给她伸出援手,好想什么都不管,不管那两个人的死活,可是她认同不了接受不了那样的自己。
“你为什么忍心看自己的同伴在牢里受苦而不救他们呢?”她试着改变他袖手旁观的态度。
“怎么不忍心了,连朋友都不是,为什么要救?”他故意呛她。
“因为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明知这一定不能说服他,她的声音弱弱的,没有目的,只是诉说。
“哦,就这,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可多了。”他情愿玩她也不想去重视那两人的命运。只要还死不了,那就无关紧要。他知道她不喜欢自己那样,还隐藏着生气,他就喜欢惹她生气,生气说明她还把他放在心上。
他怎么能这么冷血?即使不是他的心里话,但说出来还是挺伤她的心。她默默站起来,要回屋。
“别走,你这是对我失望了吗?”司徒皓看那低着头的小小身影,生气她这就要放手,就像一场辩论,他正在兴头上,却提前被她的沉默结束了一样,明明还有很多东西没有阐明。
她转过身,脸上写满无助,不想回答是不是失望,她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又不知怎么说才好。司徒皓疑惑看她,她艰难地整理好了思绪。“那天,跟我交换的那个女生,是我最好的朋友,关在牢里的那两个人,有一个是她男朋友,所以我无论如何都得救他们。”她相信自己这么说是有用的。
“肖恋,我一直在认真思考的是另外一件事,不是这,我们很爱快就要结婚了,是女王赐的婚,更紧急的是这件事,谁都没闲功夫去管那两人的死活,所以你不用担心,结婚,我当然很乐意,可我知道你不愿意。”司徒皓一直有负罪感,这件事是他自己有意促成的。
这听起来很不实在,一个人的命运就这样被决定,她发觉自己才刚刚认识了自己所生活的这个世界,强权当道。“我不结婚。”说完,她扭头就走。
“肖恋,你去哪?”
司徒皓追上她,抓着她的肩膀。她以一种愤恨的眼神看着从他说结婚那一刻开始陌生的司徒皓,给了他腹部自己凝聚了很多力量的拳头。
司徒皓摸着痛处。
她后退着,那样疏离的眼神中有坚定,那眼神告诉他,她不会妥协,她不会顺从任何一人安排她的命运。
这种眼神让他又爱又恨。
可一转身,她的勇气便跑光了,她明白自己再也不能回鹰巢,贺明渊只能是过去式,还没有深入交往过,就已经没可能,如果一定要选一个人,她多希望那个人是他,尽管他有懦弱的一面,她还是喜欢他。刘承豪那么欺负她,他阻止不了他,他就是懦弱,他不会不顾艰难险阻朝她奔赴而来,命运在这里有着巨大的不可抗力。她感到迷茫,她拿什么来反抗。
因为看到她面对蛇群一动不动等死的样子,也听说她曾经跳下悬崖,司徒皓怕她又做什么傻事,在后面一言不发地跟着。
她没阻止他跟,到屋内,他被她反锁在门外。任凭他怎么敲门,她不开。
司徒皓没再喊,他坐在门外炙热的阳光下,留心着里面的动静。
大约过了两个钟头,门开了,见到司徒皓的脸,她生着气,要关门,司徒皓推着门,门关不上。
司徒皓进入屋内,看到桌上放的弹弓,拿在手上,问道:“这东西让你被多少人取笑,你为什么还留着它?”
“不关你的事。”肖恋伸手去拿。
司徒皓举高。“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快成年的人了,以后还是别碰这些东西。”
肖恋忍住怒。“还给我。”
司徒皓咧嘴一笑。“干嘛那么认真,我倒想试试看,如果我扔了它……”他往不远处的湖边跑,肖恋在后面一边喊一边追,到湖边,他毫不犹豫地丢到湖中心。
他居然还能笑眯眯地看着她,这让她的情绪崩坏。“司徒皓!”她推他,就想把他推下水以发泄自己的愤怒。
“你推我干嘛,就在那儿呢,你去捡呀。”司徒皓知道她会游泳,不然那次就不会有胆量跳下水救他。
可有过溺水经历的肖恋已经没勇气下水。她比从前更珍惜自己的生命,不会因为任何理由让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我知道你就想看我变成落汤鸡的样子,我要你给我捡回来,司徒皓,做人不能这样!”
其实,为了它变成落汤鸡都无所谓,她不想他人知道她其实就是个被吓怕了的胆小鬼,游泳都不敢了。
“别那么一本正经,那东西其实没那么重要,你怎么就像被抢了钱似的,我这是在帮你变成一个规规矩矩的女孩子,别再搞那些小把戏,你不嫌丢人啊。”司徒皓说真的,他不喜欢肖恋孩子气过头,那就是丢人现眼,她应该变得淑一些才好,那才是他爱慕的样子。
这话听起来真刺耳,肖恋也不得不承认女孩子身边有那种东西也许真的丢人吧,不过还轮不到司徒皓这么数落她。“我丢我自己的人,跟你没关系。”
“有没有关系不是你说了算,你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看我笑话,拜托你成熟一点,行不?”
司徒皓抓着她的肩膀轻轻摇了摇。
成不成熟跟她没关系,她的关注点不在这上面。
她往前走两步,望着湖中心,除了它,还有什么东西能陪着她,帮助她驱散心生的恶魔呢?恐惧本不存在,是自主幻化而来,根本没什么可怕的,她自我安慰着,眼神仍抽离不了那湖面上可称作是精神支撑的玩物。
她这反应在司徒皓眼里真是没救了,司徒皓失去耐心。“我不准你碰那种东西!”
司徒皓看得出来,此刻,他在她眼里面目可憎,后悔自己刚才口气太重。
“我就要碰,你能把我怎样!”她多希望自己想取回那东西不是因为心存恐惧而需要它,是因为那是贺明渊送给她唯一的礼物,她需要小心珍藏来回忆那悸动美好的爱恋,可不是。她依旧怯于直面、战胜自身的弱点。她把一个物当作一个人似的陪着她才会心安。
司徒皓不解她既然这么说,还不去捡,而是离开了湖边。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看着那东西在湖面上飘着,他就是心烦,索性游进湖里,捡了回来。他捡起石子,不停地瞄准不远处的树干击打,打得厉害,损坏了树皮,可见内里的木质层。树干上的那个击打点,仿佛就是肖恋的心一样,又硬又冷,让他愤恨。他弄不清楚自己究竟爱她什么了,她这明明不是他爱的样子。她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他却渴望她成年人那种温婉娴淑。——就像从前,她宁愿自己没饱,也硬要他吃的那种成熟形象,她会照顾他的心情,不要那么明显地拒绝他的感情。他好怀念那样的她,尽管是接受不了他的感情,还是仁慈地爱着他的。她现在为什么变了,他再也找不回他心中所衷爱的影子。
他爱的形象:不是真的爱他仍要假装自己并不反感他的炽热而违心地给他一些温度。实际上,这种温婉娴淑并不成熟,是他自以为的成熟。他没意识到她其实是成长了,懂得了清楚明白的拒绝不是罪过,是爱惜自己、爱惜他人的必要手段,人不能陷进一段欺骗他人的感情中。
肖恋请来胡荏帮忙,到湖边见司徒皓打树干凶狠的样子,胡荏不禁一怔。他并不清楚这两人的感情深到哪一步,不过看这一出,是挺深的。
司徒皓斜睨着胡荏,反感他插手。
胡荏懂得那种眼神,礼貌地退出。“他跟你闹着玩呢,你们自己的事情就自己解决,我不插手。”他隐约觉得这孩子挺可爱,做什么事情也在体现她这种气质,还挺有趣,自从她来了以后,部落一改死气沉沉的气氛,就任她闹吧。在胡荏眼里,完全把她看作是邻家小女孩,全然没有男人对女人那种想法。
肖恋明明想说什么,胡荏却走得贼快。
司徒皓看这一幕,更生气。看起来,她似乎更信任胡荏。气完了,不免伤感,懒得跟她较劲。走近,伸手让她来拿。可她的手一触及他,他却紧抓不放。他感觉得出她对他的触碰有种敌意,从前两人在一起时,他就隐约察觉,再次相遇后,这种敌意更明显,因此,他不轻易碰她。他明明知道,仍不受控制地任由自己放肆。
他看着她的眼睛,她虽然年纪小,某些幼稚举动或许是故意为之,可能有一种害怕长大,害怕成为成年人的恐惧,她的内心并不幼稚,懂成年人感情中那一套,初识就已看穿他为了追求她玩的花样,不愿深陷其中。最可恶的是她自以为聪明别人蠢的想法,她百分百有这种想法,无论谁看她的眼睛都能一目了然。她有一双有故事的眼睛,写满太多纷繁复杂的感情。但谈笑时瞳仁里闪烁的天真烂漫,让你几乎忘记她也可能有从不言说的沉重心事。
现在的她没挣扎的意思,但也不代表接受。她一开始挣就明白靠自己的力量手根本回不来,故意忽视他这个举动,望着他的胸口发呆,想着抓够了总会放的,自己忍耐一会儿就好。可是心跳得厉害,这心跳不是喜悦,激动,让她郁闷,为什么对于不喜欢的人还是会有这种身体反应,司徒皓就不一样,她完全听不到他的心跳声。她一直都清楚,感情中,司徒皓是个熟手,所以,心跳什么的,他才不会有,脸红就更不可能。在她的认知里,喜欢一个人就会有激动的心情,心会跳,脸会红。她不喜欢司徒皓,仍然不悦司徒皓近似于玩弄她的感情,故作深情,深情中无疑藏不住他眼神中的轻看。那眼神总结为这样一句话颇为恰当:我那么优秀,你怎么能不喜欢我呢?你算老几?
他的眼神总在表明他对她珍视的东西有一种鄙夷,把她的认真当作无聊。即使没有可以爱的人,虽然能保护她周全她,她也难以接受这样的感情。
她看着他的胸口像一堵墙逼近,再也不能容忍,趁着他的手放松之际,收回自己的手,眨巴着眼睛后退。“谢谢,你,帮我捡回来。”她知道自己气坏了他,现在又这么拒绝他才不那么理直气壮,声音像是怯场症发作般。
他的手空在身前不收。“肖恋,在你遇见他之前,有没有一刻是心动过我的?”他内心许愿,只要一刻就行,只要有一刻,他内心也会有些许欢喜。
肖恋疑惑他怎么知道自己有喜欢的人,认真想想,或许是那天他看到了贺明渊的手和她的手相握的画面。她怯于发声回答,点头含糊回应,随即转身抽离。
司徒皓嘴角平添一抹凉凉的笑意。“没关系,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彻底忘了他。”他马上又神采焕发。
肖恋听到那自信的声音,心里发毛。脸色骤然难看。他那种不考虑别人的自信着实让人嫌厌。
她躲在厨房,脑子很乱,找不到出口,不知如何是好,不愿意随便把自己交给别人。在这里,司徒皓更像她的亲人,不是恋人。她幻想自己果真是司徒筱宁多好,那他就不会对自己有非分之想。一想到自己将会与司徒皓以夫妻名义共处一室,歇在桌上的手就不自觉抖动。
小孙姐进屋收拾垃圾见那苦丧的脸,有些心疼,可是一出口尽是风凉话。“唉,有些人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肖恋早已习惯她这种态度,这大概就是她关心人的方式。出去了一会儿,给她热了杯牛奶。平时想喝都是她自己来,小孙姐从不把她当个小姐一样服侍她。只有女王在的时候,才不敢让她动手。
肖恋眼巴巴地望着她,小孙姐看这小眼神像是在求她抱抱她一样。那么肉麻的事,她怎么做得出来。不过说实话,这孩子怪可怜的,孤身一人来到这儿,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小孙姐拉了把椅子过来同坐。“怎么了?谁招惹你了,小孙姐帮你,收拾他。”
小孙姐在她身边要不是风凉话要不就是白眼,尽管这些不全关乎恶意,她还是希望语气能柔软一些。她现在关心起人来说的话也略显生硬。也是,她一向待她就不温和,一时也难以纠正过来。
肖恋正襟危坐。“小孙姐,女王赐婚给司徒皓这件事,你都知道的,对不对?”
“知道,怎么了?”小孙答得漫不经心,这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为什么所有人都瞒着我,明明我才是最该知道这件事的人。”小孙姐也没错,肖恋无端地对她有怨,话语听来有些许凛冽。
“我还以为你是知道的,你就为这事心烦?这不是好事吗?你每天跟司徒皓在一起说说笑笑,难道不是两情相悦?”小孙姐一脸无辜相。
“我不想结什么婚,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难道司徒皓还比不上对你凶神恶煞的胡荏。”小孙姐又换上了平常那张尖酸刻薄的脸。
“我不是这意思。”肖恋无奈,没人能理解她。
“反正你是一定要结婚的,因为你打翻了女王的醋坛子。”
“她人在哪?这几天都没见人。”简直就是无道昏君,肖恋暗骂。
“那不知道,兴许这会儿缠着她的心上人呢。”
肖恋表情凝重,默默地一口气喝光那杯牛奶,上唇粘上了白色的奶液,她却毫无察觉。
“你应该有点儿女孩子的样子,牛奶不是这么喝的。”小孙姐抽纸巾递给她。
经历了失眠的一晚,肖恋决定求助胡荏。“胡将军,您能带我去见女王吗?”天光微亮,胡荏就要出门,肖恋听到隔壁动静,跳下床,跟上去。这还是她第一次颇为尊敬地称他为胡将军,平时说话基本都不带称呼,或者干脆叫胡荏。
胡荏略一思忖。“女王见了你怕是还要生气,你确定要见?”
“我一定要见她,非见不可。”
“司徒皓今天可能还会骑马过来,到时候你让他带你去。”胡荏故意要跟她撇清关系,内心拒绝两人单独出行。
“我不要他带我去。”她自己没法面对司徒皓,怕又会不忍伤害他。她要是与司徒皓一同前往,在女王面前说的那些话也会让司徒皓颜面无存。
“行,好。”胡荏不太情愿。
一直忍受胡荏这种态度,肖恋明白他早就想把她赶出家门,只是碍于女王的命令。她住这里这么久,在他人看来脸皮不知得多厚。小孙姐也是这么看她的。此刻,她的心境是那种寄人篱下的悲凉。
他们到时,女王正在二楼阳台跟燕云下棋,根本没空搭理她。燕云欲收棋,被女王阻止。虽三日来屡战屡败,她仍在兴头上,不信自己赢不了燕云。肖恋只能等,肖恋接过仆人递来的热茶,放在桌上,茶还未冷,她稍不注意,胡荏就不见了。她还指望着他能把女王从棋局中拉出来。
燕云心不在焉,时不时要看女王身旁的肖恋。肖恋不太明白他那样的眼神,浑身不自在,他一看,她就要侧着脸避开。她根本不是他女儿,她猜他故意谎称一定是有什么目的。
这一局,女王还是输了。输棋她就要生闷气,肖恋看出来现在不是叨扰女王的最佳时机,可来都来了,一定得说点什么,那不然女王更生气,没事还来烦她。
“说吧,什么事?”
“我拒绝赐婚。”她那低下的语气根本不是拒绝,是求饶。
燕云疑惑她为什么会拒绝,她跟自己的兄弟天天腻在一起,每天说笑打闹,看起来挺般配的一对,两部上上下下的人都艳羡在目。
“看来还是想当将军夫人,正合我意。”女王抿一小口茶,继续说:“燕大统领,你可别再跟我较劲,这孩子……。”
“不是,我和谁都不结婚。”肖恋打断女王正要说的。
“不结婚你想怎样?将军夫人谁想当她还没那个命。”若是燕云不在,女王真想甩她一巴掌,竟敢违抗她,跟她对着干,这世上还没谁对她这么没礼数过。
燕云窃笑,高高在上的尹雅诺这回是遇上死对头,威严自尊都扫地。
“我要回鹰巢,胡荏也讨厌我,女王就别费心了,让我回去,还有我那两个同伴。”肖恋说话时眼睛都不敢看女王,似乎自己说的是大逆不道的话。
女王气呼呼地喘着,那气息直喷肖恋的脸,她的双手在膝头交握得更紧。
司徒皓在二楼阳台不远处的一间茶室,听到万分耳熟的声音此时正好赶到。
司徒皓知道女王什么性格,谁要是敢跟她对着干,势必要吃点苦头,他生拉硬拽要肖恋离开这儿,别再说。
可肖恋死死地抓着棋桌,吼道:“你别拉我。”
燕云帮了他一把,剥开了肖恋在桌腿上的手。
司徒皓全都听得清楚,他变得异常暴怒。“你告诉我,我哪里不好,你那么不愿意跟我结婚。”他的拳头击打在她耳边的墙壁上,墙上的石灰掉了下来。一楼走廊上站岗的两名士兵往这边看过来。
她仰着头,仿佛面对的是一头咆哮的狮子,她必须稳住他的情绪,防止它扑向她嘶咬她。她的眼睛此刻是在向他求饶。“司徒皓,你会愿意你的亲侄女司徒筱宁年纪尚轻就匆匆嫁人吗?不会,是不是?”
是不会,司徒皓不发一语。他无法把她跟筱宁一样年纪的女孩子等同论。他整个人被情绪控制,就要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
肖恋下意识推了推,咬伤自己的下唇,以自残的方式逼退司徒皓。
司徒皓尝到了血的味道,奇怪自己没有疼痛。
“你怎么这么傻?”司徒皓的手指欲轻抚在唇上,她原本抓在她手腕上的双手分出一手来抵挡。他望着那双忽然黯淡失色的眼睛像冬天被冻住的湖面冒着寒气,他的手怎么也前进不了。
她这样弄伤自己来拒绝别人只会更加惹人心疼,根本甩不掉一个处心积虑缠住她的人,只会让人越陷越深。“你只能伤害我,不能伤害你自己。”他依依不舍地放开她的下颌。
“我带你回鹰巢,你不需要去求任何人。”他扔下这么一句话,再也不想面对紧倚着墙壁,仿佛全身失去能量的肖恋。
“二统领。”士兵觉察到情况不对,叫住司徒皓。
肖恋坐在墙根,双手按在膝头,拳头捏得死死的,牙关紧着,身体不受控制地抖,双肩向内紧绷,冷也不能抱紧自己,要忍耐,尽力控制自己难受时的丑态。在宋玉薰面前她可以毫不设防,冷也可以说冷,怎么瑟缩怎么哭都行,她最能理解她,最能接纳她。在这里,在陌生人面前,在司徒皓面前,不行。她不想让任何人清楚她的身体现在正在发生什么变化,知道得越少越好。她全身冒着汗,黑色风衣内酒红色衬衫领口被汗水濡湿。狂暴恐怖的声音回荡在耳边,揪着她领口衣服摁着她在墙上的情形就在眼前,被摁的地方痛。
——你别难受了,这是值得炫耀的伤口,我那么优秀那么多人喜欢我,恨不得把自己双手奉上,而我唯独选择了你,你不是要高兴才对吗?我的牙齿刻下的是爱的印记,懂吗?你难道还那么幼稚,不懂得爱一个人就得把自己的全部都献给他,甚至是血肉。你竟然要委屈,还像是要死了。你这是,觉得脏吗?
居然能记得那么多字句,像是曾经被自己默念了千百遍。她明白司徒皓要是得到她的爱也会要索取她全部,她深知现在的自己幼稚,做不到付出全部。但这个年纪幼稚是被需要的,为了保护她自身。即使被破坏过,她也要守护住自己。她不想,她不要,超前成为真正的大人,她还不适应大人们的世界。还这么幼稚的她,感受不到它的美好。
——接着,降下的吻,强烈的攻击,舌头试图侵入口中,紧闭双唇,怎么推、撕,都挣脱不了,掐脖子,窒息,濒死的痛感,却是用哄、求的语气要她张嘴,说不了话,好怕死,就那样僵着不动了,视物模糊,只听得见像是水珠坠在地上的声音,恍惚以为自己什么地方在流血,舌头粗暴地在口中搅和,胃里翻江倒海,感觉到手上有异物,抬起双手,十指间鲜红一片,眼前的胸墙也是这可怕的颜色。
病症在她体内愈演愈烈,冷得人想死,开始气促难耐。这种病态被司徒皓撞上,她内心绝望,像是秘密之门被撞开她还想要掩着而头垂得像丧犬,眼睛汪着泪,怕眼泪掉落,她微微仰起头,眨动的眼睛没能把眼泪吞咽,它像一个狡猾的精灵猝不及防溢出。
司徒皓以为她是第一次接触强吻这种事,超出她能接受的上限,才表现出极度不适。不过这反应也太强烈了些,他还不曾见识过这种病态。他在她面前呆住半晌,才试图剥开她的手指,剥开后马上又变紧。
“松开,别这样折磨自己。”司徒皓扶着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
她尽力吐出不够清晰的字句。“司徒,皓,我这个样子,你不会,喜欢,喜欢的,你也不,不可能,会爱,你,你……。”
那声音都是抖的,能把人心疼坏,司徒皓不忍心听她再多说什么。“别说了。”他抱起她来,临走时不忘嘱咐两名士兵。“今天的事谁也不准说出去,否则有你们好看。”
她裹紧被子,被子里身体的抖动却没丝毫停止的意思,她还是冷。司徒皓抱着被子,抖动才慢慢歇止。她现在冷得拒绝不了他的温度。脆弱时,她还是不可避免地想起遥远的爸爸,那时的爸爸,也是这么抱着她对抗比现在还要歇斯底里的病症。她幻想此刻这双手就是爸爸的,心里能好过一些,身心慢慢放松。放松后,她只觉得困乏。
司徒皓听到入睡时轻浅的鼻息,太熟悉了,从前在他胸口就那样挠着他的心,现在依然如此。
他在她耳边呢喃:“有时候会讨厌你,但我终究还是喜欢你,不管你什么样子,肖恋,你听得到吗?”
她没有回应,他确认她已经睡得不醒人世,在她汗津津的后颈上贪婪地一吻,他发现人若喜欢一个人的味道,连汗液都是甜蜜的,他鼻子在她颈间享受着这撩人的体味,十分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