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认真有一种治愈人心的力里
“燕大侠,你今儿真是难得有空。”女王此时在花园里散步,见三人前来,故意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摘下一朵花在鼻尖嗅着,又捏碎。
“我原本不想说的,那孩子是我的女儿,请你让她回到我身边。”燕云开门见山就是这句话,不觉得突兀。
司徒皓盯着女王看她是何反应,会不会不相信。
“哦?是吗?你早不说是为什么?”女王扔了花,正面对视着燕云,一步步走近他。
胡荏虽在旁观,但心不在焉,他只想赶紧处理掉自己手上的麻烦,这麻烦就是燕宁,他担心这孩子在他手下多呆一天,只会惹出更大的事。
“我隐藏燕宁的身份就是不想再失去一个女儿,燕雨没了,她就是我的全部,尹雅诺,你能不能体谅一个父亲的心情?”燕云说着谎却似真情在流露。第一次见那孩子时,他就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她们有着相似的眼睛,不同的是燕雨的眼睛看起来更乖巧,燕宁的眼睛多了几分灵气,看起来有点儿叛逆,这不同之处并不妨碍他对这孩子的喜爱。
司徒皓表面上很支持燕云,其实怀疑着他对燕宁的感情,毕竟不是真的亲生女儿。此刻,他挺佩服燕云的演技。
“那你说是就是,我就得让给你吗?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她就是你女儿。”女王铁了心要留住这孩子来控制燕云,即使有证据她也不想让给他。
“有。”燕云为了应对脱口而出,而他什么证据都没有,他希望司徒皓能摆出证据来,司徒皓怎么说也跟那孩子相处过一段时间,说不定知道些什么,比如胎记之类的。
时间仓促,两人没细索深究过这计谋的细微之处。临阵发挥有点儿强人所难。司徒皓抓着后脑勺回想肖恋身体上是否有记号,哪怕是一颗痣都行。可惜没有,他只记起她肩上的伤疤。情急之下,他不管那伤疤能不能说服女王,指自己肩上那个伤疤所在的位置。“在这儿,有一个胎记。”
“好,那就一起去见证一下这胎记。”
肖恋坐在屋内的窗前,忧虑着自己目前的处境,思考自己到底要不要做燕宁。她不知道哪一边才是光明。她弄不明白燕云,确定不了他的为人,但她很清楚司徒皓的目的,她又想起了两人在一起时她所承受的压力,她回应不了他的感情因而觉得有司徒皓的地方也是黑暗的所在。更重要的一点,她留在这里的话,也许能救赖行宇和刘承豪。可是女王看她时,眼神里是有杀气的,她能感觉到,只是暂时碍于各种原因不能弄死她。显然,燕云那边看起来会更安全。可是直觉告诉她胡荏会保护她,留在胡荏身边或许是最明智的选择。
女王一行人到时,她还在窗前坐着,两手歇在桌上。听到脚步声,她没站起来迎接。
女王揪着她后衣领说道:“这是胎记吗?就一个疤。”
“不是,是疤,我不是燕宁。”肖恋回答得很干脆,转身而立,态度恶劣地摆脱女王的手。此时,她的情绪降到冰点,她讨厌别人对她动手动脚,女王比胡荏更让她讨厌。
司徒皓不明白肖恋为何如此,不再配合他们们演戏。目光灼灼的,似在拷问她。
燕云疑惑,这孩子为什么要出尔反尔。意识到计划要泡汤,燕云神色灰暗。
胡荏静坐一旁,对他来说真相并不重要,他只想尽快有一个结果。
“听见没,她现在说她不是燕宁,燕云啊燕云,女儿可不能乱认。”女王得意地笑着,看燕云如何收场。
哪知燕云收放自如,一口咬定。“你是。”说着一双大手就要去碰她的脸,这是燕云的剧本需要。
肖恋让到一旁,燕云手垂下。“不知道你因为什么突然变卦,或许你只是暂时不想离开这里,行,等你愿意离开,我再接你回家。”
肖恋看着面前陌生的面孔,她不可能叫得出一声爸,之前是她没考虑好才故意配合他们。她不作声,不想因为自己再说了什么激起司徒皓更强烈的情绪。他此刻的眼神,她都不敢正视。
“拜托了,帮我照看好她,我要她好好的,不能有半分差池。”燕云拜托胡荏而不是女王,他相信胡荏,就凭他俩的交情以及胡荏的为人。
胡荏故意表现得为难,他要考虑女王那边的意思,显然女王从一开始就不希望这孩子好。“可以,我总归要要些好处不是。”胡荏特意给女王使个眼色,意为他还是听她的。
其实最清楚胡荏的不过燕云,两人打交道不少。燕云取下手上的表,有过片刻地不舍,之后,便慷慨大方。
女王不满燕云不拜托她,她自认为自己才是掌握着这里每个人生杀大权的人。她夺过燕云递出去给胡荏的手表。“你放心,有我在,她会好的,你别操不该操的心。”
在这你一言我一语的时间里,司徒皓始终盯着肖恋,仿佛这是他收到的最严重的背叛,这满目的深情中是有恨意的。司徒皓,又邪又痞的一个人,这样子认真起来,压得肖恋透不过气来,她避着他的目光,双手交叠在身前,头低着,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像是自己做错了事,连对视他的资格都没有。他一直都明白,她对他的感情不是爱情,当他用自己对她的深情来压迫她时,她压抑,她不快乐。他从前就习惯于这么压着她,妄图转换她对他的感情。他现在收到这么冰冷的拒绝,心里想要征服她的火焰反不熄而越烧越旺。
肖恋抬起眼睛,遇上那样的眼神,心里更过意不去。她的目光再撤离不了,他那咄咄逼人的气势是要她看着他,她再不看他,她更无颜面对他。
她的眼神是在求他放过她,他从未遇见过她这么可怜近似乞求的眼神。从前她拒绝他顶多就躲躲闪闪,含糊不明。这对他来说真够耻辱,他在她面前嘴上说着自己感情经历空白那方面的话,不过是怕自己是个熟手吓跑她,其实,他可受欢迎了,很少有女人这么拒绝他,只可惜,他遇见过的那些人,没一个像肖恋一样,会在深夜里睡不着,瞅着月亮想起她。他就喜欢看她对他一脸有愧的样子,那样折磨她似乎很痛快。她现在竟然会改变自己那种愧状,寻求一种解脱。此刻,那不是他喜欢的她的样子,他不甘心,她不可以那样,她没那么狠。他估摸着,也许是两人分离得太久,再重新熟悉就好了,就能找回从前两人相处时的状态,她可以不爱他,但不能忘记时时刻刻要关怀他,怕他受她给的伤,他接受这样的感情,就像你摸不到月亮,但它不会从你的世界永远消失,只要不是坏的天气,它就每天都能给你皎洁的光辉。
他的眼神在表达一种意思。——你算什么,肖恋,你不过是很普通一个女生,别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我这样的人还配不上你吗?
肖恋奇怪他眼神中为什么突然有一丝轻视,但马上又理解了,他就这样一个人,从前也轻视过她,现在又为什么不能。对他而言,轻视本就无伤大雅,只是他挑弄人的一种方式。既被轻视,她就无需对他有歉意。她坐回木椅上,留给司徒皓冷漠的背影。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胡荏挺沉得住气,这话早就该问,硬是在晚上他有空闲时才问。
“不说。”肖恋知道胡荏不会对她怎么样,才这样子对他,并不是抗拒和他交谈,她需要筹码,如果自己的身份也能当作筹码,她就一定要抓住这个筹码。她趴在四方桌上,盯着手里的打火机。
除了尹雅诺,从没人敢这么反叛地跟他说话,就是燕云也得敬他三分,他忍住不生气。“你觉得我好欺负是吧?我好歹是个将军,你知道我要治一个人很容易,让你吃点苦头也是行的,燕云根本罩不着你。”胡荏坐在桌前,话音里藏着不满和怒意。
肖恋转过身,背对他坐着,不理会,她意图激怒胡荏,想抓住他的弱点。她盯那个打火机时,就是在想自己如何利用胡荏。
“没人敢对我不理不睬!”胡荏拍桌子拍得很响。
“拍什么拍,我又不是听不见!”胡荏吼那么大声,她也要吼回去,想着大不了他把她关进牢房,说不定她还能见着赖行宇他们。
“反了你,你这什么态度。”胡荏语气稍微缓和。
“我就这态度,要不你把我关进牢房,省得管我了。”
胡荏只觉得她这是在挑战他的底线,以为他不会做到那一步。“好,你觉得牢房好呆,那我就成全你。”
女牢与男牢相对,肖恋如愿见到了已入睡的赖行宇和刘承豪。
两个看守见到胡将军,立马站起来,其中一个开口道:“将军,有什么吩咐?”
胡荏把被他押着胳膊的肖恋扔过去给他们。“关起来,这两天之内,吃的喝的,免谈!”
肖恋瞅着他那暴躁易怒的嘴脸,自认为他根本不配做将军,没有表现出对他的轻视,现在,她不再想激怒他,她表现出自己很落魄,必须得乖的态度。
二人听令而行,肖恋被推入牢内。
赖行宇听到动静醒来,借着微弱的灯光,看着肖恋背对着牢外的三人立着。
牢房里没有被子,只有些干草在上面,闻得到牲畜粪便的气味。肖恋用手指捏着鼻子,这气味太糟糕了,她不可能睡得着。一闻这味,她就心绪不宁,莫名烦躁。
“还有,被子不用给了,看好了啊,这小丫头不是一般精,不要被她骗了。”这语气听来还没消完气。
两个看守面面相觑,随后,其中一个应道。“将军,您放心,我们一定帮您看好。”这是一个习惯了溜须拍马的年轻瘦小伙。
这牢房可能就没怎么关过人,床榻都没一个,角落里木板围住的一个简陋空间是厕所。干草是牲畜睡过的,牲畜的味道更浓。肖恋扒开干草,底下是泥土的地面,她扒开一小片空地,坐下,始终留给看守的是背影。她深知自己的长相留给人的第一印象,除了灵气,就是太过精明。她要自救,救其他人首先得让看守放松戒备。
“你,转过来。”瘦子用木棍戳了戳肖恋。
肖恋此刻是有怒不能言,她得顺从。
看守见她一副蔫啦吧唧的样子,头发遮着眼帘,又用棍抬起她下巴。“咦,长得真俊,可惜了,将军这不给吃不给喝,还不给暖身的,这是要弄死她啊。
身材臃肿的看守夺过他手上的棍子,小声说:“还不赶紧收起来。”
瘦子看了看门口,将军走了又回来,靠在门框上抱着胳膊,刚才那一幕,他无疑是看到了。这会儿,那不悦的神色明显是针对瘦子的。
将军走过来,抓起木棍打了瘦子屁股一下。“她就是在牢房,也是我将军府的人,谁都不能对她不敬,更不能动手动脚,懂吗?”
瘦子连忙点头哈腰。“懂,懂。”
胡荏凑近牢房看这小丫头此时的颓势,那低着头,眼睛不知往哪放的姿态,显得那么弱势,全然没有先前倔强骄横的火焰,他很满意,一声轻笑后,离去。
夜里,肖恋蜷缩着身子。地下脏,她坐着辛苦也不愿躺下,她不敢睡着,怕睡着了会做恶梦。她清楚自己只要睡眠中身体感觉到冷,就会做恶梦。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的恶梦,因此,一直以来都小心避免。她冷,她现在脆弱地想起妈妈,想起这种事情第一次发生是跟妈妈一起睡的时候,半夜里,妈妈占了所有的被子,她一个人一身冷汗地被恶梦惊醒,便对妈妈大发脾气,那是妈妈第一次对她那么好,不停地道歉,轻拍她的背,那之后直到天亮,妈妈再没睡着。她醒来,妈妈的手还在背上,她知道妈妈是怕自己又犯错,照顾不好她,所以才不允许自己睡着,那一夜,她觉得妈妈是最爱她的。她的妈妈是一个神经大条、懒散随意的人,小时候,遇上爸爸不在家的周末,妈妈从不做饭,家里囤了好多零食,母女俩一天就吃这些。妈妈沉浸于自己的事情中,根本照顾不好小孩。听爸爸说,两岁那年的夏天,妈妈一个人在家带她,那天她中暑进了医院全是妈妈的错,不管她怎么拉她胳膊要水喝,她的眼睛只盯着电脑,直到她再没力气拉,倒地。爸爸跟妈妈大吵一架之后,即使偶尔让妈妈带孩子,他还是会接爷爷奶奶过来帮着看护,妈妈欣然接受,这正合她意,小孩就是麻烦。说出来,别人可能不相信,一个当医生的妈妈,对自己的女儿那么粗心。就是这么一个不成熟的妈妈,肖恋还是想她。对她说的最多的话是:一边儿去,别来烦我。这样的妈妈也是爱她的,只是她更爱医学,更爱钱,忙于考各种证书才会不愿花时间陪她,很少抱她。只有考试过了,才会喜形于色要抱她,她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大孩子。那样的拥抱有一点点温柔,永远停留在了她的稚童时期。就是那一晚,妈妈也没有好好抱一抱她,是她主动抱上去,不舍放开。妈妈觉得她已经长大了,不要这样太小孩子,扯开了她,妈妈会拒绝她也是有原因的,妈妈希望她坚强一些,不太喜欢她软弱,妈妈自己就是一个性格坚毅,仿佛什么都打不倒的人。被拒绝的她心里无比失落,眼泪在黑暗中落。妈妈一直都不懂她,她希望在妈妈面前可以不用坚强,可是妈妈却看不惯她软弱的样子。她说不清楚为什么尽管如此自己从小时候开始就更喜欢同性的拥抱,她觉得自己并不是喜欢同性,跟同性在一起时完全没有过脸红、心跳。也许是拥抱时没有压力和顾虑,有的是身心愉悦,感觉到自己被温柔相待。亲情和友情好到很亲密,对她来说是一种很厉害很珍贵的关系,终究是因为她喜欢在这种关系中被宠溺,她不喜欢在妈妈面前妈妈勉强她坚强的眼神,被迫强忍着,眼睛坠着泪躲闪,只会使她的心事更沉重、疼痛。她记住的妈妈的怀抱没宋玉薰那么温柔,那么能安抚她,但其实她最想要妈妈的身体来拥抱她,像宋一样,抱着她的时候,心里就只有她,只为她担心,她可以怎么掉眼泪,怎么难过伤心都行。她的记忆里,妈妈从未全身心地拥抱过她,她抱紧自己的身体,幻想着这双手就是妈妈的,在想着妈妈的时间里,寒冷没想像中那么难熬。
瘦子打着哈欠枯坐,胖子早已趴在桌上入睡。赖行宇没睡着,故意合上的眼睛睁开,肖恋还坐着,一定是坐得够累,才变换着姿势动来动去。她外表看上去给人一种胆小怕事的印象,实际上却最容易胆大妄为。将军府纵火那件事赖行宇从看守那里听得始终不敢相信她居然做得出来,她在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吗?在这里,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不小心就会没命。他以为是纵火让她进了牢房,她的目的就是入牢,入牢的目的是为了能救他们,可如今她可能连自己的性命都不保,她怎么才能救他们。此刻,看她的背影似乎一点都不着急担忧,也许是真的有办法吧,谁也不会没命。毕竟她还是将军府的人,将军特意声明不是谁都随便能动的。可世事难料,她过于坚信,并不量力而行。
肖恋转过身来,看对面的男牢,扫视了一眼,捕捉到眼睛张开,枕着后脑,似在沉思的赖行宇,还有面壁侧眠的刘承豪。赖行宇注意到她疲态中的警惕。瘦子对着她微微一笑,手肘着下巴。“你终于肯转过来了,唉,真困,我们聊聊天吧。”
肖恋不言不语,故作冷淡,其实她巴不得这瘦子跟他说话,希望从瘦子这里套出些什么来,但不想自己表现得似个舔狗,让人起疑。
她看起来没兴致,瘦子不甘心,进一步诱引她对自己所说感兴趣。“知道你为什么被抓吗?全都因为燕大统领。”瘦子停顿,等她作出反应。
她只是眼珠子微微转动了一下,在瘦子看来,自己的这句话很有效,她那细微的动作表明她一定因为他说的在想什么。瘦子来了劲,继续说:“燕大统领真是,不知什么时候口味变了,喜欢年纪这么小的,哎,你到底是在哪里勾引的他?”
肖恋反感勾引这个词用在她身上,脸一沉,手不经意地握拳,强迫自己冷静。“我年纪小,用不来那些成年人的招数。”
“生气了吗?生气的样子真可爱。哎,你不觉得自己长的太另类,才是这一切的导火线,你看,这一头的卷发,特别这眼睛,灵气迫人的,你这长相,很容易让有些人一见就觉得震撼。”瘦子说话时,手不停比划着,情绪也在上头,打量她的眼神仿佛她是一件美轮美奂的物品,比划的手几乎要碰到她。
这是赞赏,可是夸张得特别让人不舒服,太恭维。妈妈最不满意她这一头卷发,还说过她长得像土匪,自己的亲妈评价大概是最公正的,小时候也只会说她同班的女孩子可爱、漂亮。她听见对面男牢的动静,一看,两个男生坐在床上,都在往这边看。
瘦子没注意到身后醒来的两人,不满他说这么多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哎,你就那么不愿意听我讲话吗?将军夫人。”
将军夫人你把她的眼神拉了回来。“我不是。”
“你话真少,但这长相看起来不是那种文静的小姑娘,我挺会看人的,要我说,你属猫,敏感,小情绪太多,有很多事藏在心里不愿与人说。”他的眼睛盯她就似看到一汪湖水里有鱼儿在游,她那样的眼睛一看就是脑子转得贼快,机灵得要人命。这是她的弱点,她怎么也藏不住,她就算努力想让别人看起来她呆,她蠢,不敢轻举妄动,会听话会乖都是徒劳。
他是看守,他和她相互之间是敌对的,还记得初来时自己背部和下巴遭遇的欺凌,他这么热心地要提起她的兴趣,她竟然也会因为自己刚才的态度不好意思,可她不愿表现出自己这种情绪,他对自己来说,明明就不是好人,只是借着她打发无聊的时间。“我属什么跟你没关系。”她觉得自己不能说太多,说太多会暴露自己来这里其实另有目的。
“你怕死吗?你这小身板不吃不喝可能三天就没命了,不过我可以不让你死。”瘦子凑近牢内轻声说。
“嗯。”肖恋点点头表示怕。这种时候就该这样,不要别人觉得她还是有两把刷子,搞不定她。她也不想饿肚子,从前跟司徒皓在一起时她就受够了饿肚子。
“怕死就对了,都是人,谁不怕死。”他笑得阴阳怪气。然后问:“冷吗?”
“冷。”
“我也冷,不过衣服可以借你。”瘦子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从栏杆缝隙递进去。这可是未来的将军夫人,他还期望着靠她得到赏识。
肖恋迟疑着,不肯拿。“不用,我比较耐寒。”
“叫你拿着就拿着。”瘦子硬塞入她手中。
这衣服有一股浓重的烟草味,肖恋只能盖在腿上,不愿意披上身。
大家都睡着了,只有她一个人强撑着困倦的双眼不愿入眠。她自己清楚不睡觉撑不过去,可她怕恶梦来袭,这种怕让她的意识无比清醒。她自我安慰着,坚持吧,撑到明天早上就不冷了,就能安心睡一觉。撑到破晓时分,眼睛和头都疼,眼睛闭上,倚靠着栏杆的身体松散滑倒,因寒冷紧抱的双手酸软无力地歇在干草上,她再也撑不住,进入困顿又寒冷的睡眠中。
早晨,刘承豪醒来,阳光从屋顶的天窗照进来,刚好照在肖恋的身上。他看她那濒死的睡状,根本不能相信赖行宇说的她能救他们。纵然被她救丢脸吧,他还是对她抱有一丝希望,可如今她被关在这里那就是没希望。刘承豪的心境愈发凄凉,他可能再也回不到鹰巢,再也见不到宋玉薰。
赖行宇叠好被子,两个看守还在睡,看到坐在床上发呆的刘承豪,眼神明显比昨日黯淡。
“不要丧失信心啊,不然宋玉薰就是别人的了。”赖行宇可不习惯好好安慰情敌,这种打击式安慰刚好适合他。
刘承豪惊讶他竟然能看穿自己刚才所想。不过这也没什么厉害的。在鹰巢,谁都知道赖行宇最擅长看人心。在他看来,只会看,不会玩,没什么用处,会玩并以此达到自己的目的才是厉害之处。他不想承认自己是丧失信心,尤其是在情敌面前。他没搭理赖行宇,跳下床,靠近栏杆观察肖恋此时的身体状况。
赖行宇下意识跟上,觉得奇怪,一直以来都从不正眼看肖恋的刘承豪,这会儿眼神定定地看着她,面容上尽显担忧。这家伙,什么意思?这不像是他,他从不为谁显露这样的神色,就是自己的病患也不,他习惯隐藏这种表情,从前即使很想关心宋玉薰,表现出来的也像是在欺负人,像是打发叫花子。
表现出很关心一个人挺难为情,刘承豪不喜欢自己表现出那种优柔样子。他现在没意识到自己正表现这种样子。
“她在发烧。”刘承承豪看到肖恋发红的耳朵如是说。
“看起来是。”赖行宇叫醒了两个看守。“快给她看看,好像发烧了。”
瘦子碰了碰她额头,没反应,烫得很。“还真烫,得退烧。”瘦子说完出去了。胖子懒洋洋地坐着,仿佛这事儿跟他无关。
瘦子拿来药,晃醒肖恋,给她药,服下后,肖恋继续睡,可烧得双腿发麻,一时半会儿睡不着。
“哎,被窝都不给,这药不是白吃吗?”刘承豪朝瘦子喊。
“你管不着。”瘦子没好气地回。
胖子对这里发生的一切始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还是肖恋第一次听到刘承豪对她的好意,可一时的好意终归改变不了她对他的看法。为达到自己的目的任意欺凌的人就是坏,不算是个人。想起自恶心的虫子尸体在背上的黏湿感,她想过像这样的人消失就好了。可若他真的消失,她也会惋惜。刘承豪并不是一无是处,心眼儿没一点好,只是唯独针对她。他懂得许多急救常识,对许多人来说,他是救死扶伤的好人。这样的人不能消失。
过了半个钟,赖行宇故作不经意地说:“你们还不明白将军的意思吗?只是让她吃点苦头,可别烧坏了,毕竟她是将军的人。”
肖恋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没什么精力注意听周遭的一切,没怎么听清人说的话。
胖子问瘦子:“将军怎么说的?”
“你还不放心我做事,将军就这么安排的,放心吧,他自己心里有数。”
“还心里有数,我看他那样子挺蠢的,我是医生,我敢说她这样子不超过两个时辰人就烧坏了。”刘承豪坐在床上跷着二郎腿,不可一世的样子。
“烧坏了也不关我们的事,将军就这么吩咐的,我们也不敢多嘴。”胖子明显死板。
“行吧,你们就等着烧坏了挨板子吧,你们这些当手下的,只会唯命是从,不懂得讨上头欢心。”刘承豪莫不关心地抖着腿。
赖行宇定定地观察着瘦子,料想他一定会再次出门去,果然他出去了。
没多久,将军阴沉着脸进来,打开牢门,进入牢内。他俯身去摸肖恋的额头,确定烧得厉害。
肖恋恍惚中感觉到一粗糙的手掌在拍打自己的脸,睁开眼睛看到胡荏阴云密布的面庞,神色并不温和,是那种想生气又要控制自己不能发脾气的情态。她一开始就觉得这位将军有一颗仁慈的心,现在更确定,她表现出来的仁慈也包括他对她生气。他很尊重世俗伦理,所以才会第一眼看她就不顺眼,生气女王把年纪这么小的女孩赐给他当妻子。她身形瘦小,可能他到现在都以为她只有十四岁。他关她进牢房,或许只是挫一挫她的锐气。
“起来。”胡荏说话时没把她放在眼里。
腿还麻,她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胡荏走出牢房。“跟我走。”
肖恋走了两步,抬着小腿,腿麻得走不了路。
胡荏终于爆发。“你在装吗?不就发个烧,还走不了路,真麻烦!”
肖恋扶着栏杆。“我能走,等一会儿,腿麻,一会儿就能走了。”
“肖……,卷发小女生,我又救了你一命,不用谢我,应该的。”刘承豪还是不习惯叫她的名字。
有意愿叫她的名字说明对她的态度有转变,他和善的笑容真是难得见,两人之间可是相恶的关系,赖行宇挺希望她俩的关系能缓和。
肖恋并不清楚他怎么就救了她,面无表情地扫视了男牢里的两人,随后,一脚轻一脚重地走出牢房,跟上胡荏。
胡荏是个急性子,不耐烦她那么慢悠悠的。没走多远,问道:“真挺难受?”
肖恋点头。
“上来。”胡荏看看四周没人,蹲下身来要背她。
“不用,我慢慢走就行。”她的声音听起来虚弱无力。
“上来!”
胡荏这个人明明对人好却表现出很嫌弃人的样子。
肖恋消受不来这样的好意,更不习惯被异性驼在背上。“我自己能走。”
“你犟什么犟,信不信我再把你关回去。”
“你老不愿意背了,不用那么假惺惺。”
“哎,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我怎么假惺惺了,就冲你这句话,我不背不行了。”胡荏靠近假装要强背。
肖恋急忙退后。“走慢一点不行吗?为什么就等不了?”
胡荏把肖恋逼得后退这一幕被远处的司徒皓看在眼里,他老远就在喊:“喂,干什么呢?你个老色鬼。”
胡荏被误会,更是一肚子气,因为这孩子,他丢脸丢大发了,他怎么能戴得住老色鬼这顶帽子。“你来得正好,她生病了,帮我把她背回房间去。”
司徒皓欣然应允。“这点小忙我还是愿意帮的。”
肖恋心里万般不愿意又不好拒绝,就这么糊里糊涂地上了司徒皓的背。司徒皓身体长得壮实,他的背比爸爸的更宽大,可是他的背再宽大,总没有爸爸那样能给足她安全感。说到底,宽大的背并非安全感的所在。
她一上来,他就感觉她的手扶在他肩上很烫,从这儿到将军府有不短的距离,他说:“扶稳了,马上到。”
他那快马加鞭的步伐把肖恋折磨得够呛,身体更难受了,想吐。她双手抓着他的背,额头枕在手背上。
肖恋被放平在床上,盖好被子,胡荏随后赶到。这时,司徒皓闻到一股似乎是猪粪的味道,循着来源,他凑近肖恋的头发。这臭味就是从她头发上传来的。
司徒皓斥问:“你们这是虐待吗,是不是把她关猪圈了,我大哥怎么吩咐的?你看,现在病怏怏、脏兮兮的。”
肖恋只觉得聒噪,想要结束可能会引起的争执,拉着司徒皓的衣袖,抢在胡荏前面开口。“他们没有虐待我,是我自己跑去猪圈,也是自己不小心着凉的。”
“她都这么说了,你别诬陷我。”胡荏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竟然一点儿也不记恨他,还帮他解围,莫非是想跟他搞好关系,期望他能善待她。
“看起来是,不过她为什么跑去猪圈,还不是被你们逼的。”司徒皓气势汹汹,把自己对胡荏的不满都撒出去。胡荏这个人在他看来明面上正人君子的样,私底下不知道使些什么不光彩的手段。
司徒皓就是故意找茬,不过,此刻他在胡荏眼里无足轻重,做个恰当的比喻,只要不是很过分,司徒皓这只猫故意拨弄胡荏这只老虎的胡子,老虎也是安心睡觉任他来的。胡荏不理思。不睬,吩咐小孙放好洗澡水。
这一次,没有小孙姐陪着,只有那个弹弓放在洗漱台上陪着她,或许她是借着它战胜了自己的弱点,总是会觉得门会突然锁住打不开,自己会被困住,魔鬼会扑向她的恐惧消失了。看着那个弹弓,她想起贺明渊送给它时温和的笑容,那时的她内心是幸福快乐的,现在回忆起那种心情,她感到很满足。他的笑容是她快乐的源泉,看到那样的笑容,会让她觉得这世界真美,所有痛苦不堪的现实都不存在,是他把光照进了自己的黑暗中,跟他在一起时,她能更多地发自内心笑。
她泡在浴缸里一动不动,陷入那天早晨的时光中。
那是她第一次打弹弓,贺明渊打得很准,手把手教她。说实话,她不喜欢打弹弓的男生,他们打鸟,不尊重生命,不能体会除自己之外另一个生命的痛苦。她不希望贺明渊是那种人。她问:“你是不是打死过很多鸟?”
“打死过。”
“你为什么打鸟?”
“小时候其实很蠢,为了在小伙伴面前显示自己很厉害,就那样的,不过,我亲眼看到那个被我打伤的小生命颤抖着,挣扎着,最后死去,我再也没打过。”
“真的吗?那你还打得这么准。”
“我平时都是瞄着树干打。”
“那你是让我用来打什么的?”
“打刘承豪,他不是老欺负你吗?”他在开玩笑。
他开玩笑看起来是认真的模样。肖恋呆住了片刻,她就是着迷于自带认真气质,笑容干净得无可挑剔的贺明渊。
此刻,她沉溺在他的音容笑貌里,忘了所有。
认真有一种治愈人心的力量。当贺明渊对她那样的时候,她能感觉到自己被重视,自己是别人割舍不了的一部分。曾经愚蠢过的脑袋被撞明白了,人怎么能有轻生的念头呢,生命的去留并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决定的。有一个人那么认真地照顾她的心情,认真地想去懂她的小心思,认真地想把生活的勇气都传达给她,想要她无论如何都要认真地活着,心再怎么冰冷都不能拒绝这种好意去选择放弃。
他费尽心思讨好她的样子有时看起来很蠢很白痴,讨好人的事情做多了,结果就是觉得自己卑微到尘埃里,才会有那天他吻她时蛮横的样子,她明白了他那天怒意中全是悲哀,庆幸自己没有躲他。对那种举动,从一开始的无法原谅到理解了他,心里接纳了他。
有这样一个人已经嵌进了她的生命里,来这儿的几天里,偶尔累得什么都不想管,不管无论谁的生死,想死,脑子里也会抛不掉他而放弃死的念头。她看着自己的手心,手心忘不掉他手掌的温度。触碰是会让她郁闷的,也是会让她想念又渴望的。到底哪样更多一些,她掂量不清楚。但手心里他的体温是温暖回忆中抹不掉的色彩,抵消了当时郁闷的心情,这么说来,也许后者更多。她惊觉才分离了几天,却像是过了好久。她已经把跟贺明渊在一起的时光称作了回忆。现实残忍得没可能再见,只能有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