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他有多坏就有多爱

    中午的鱼塘，四下无人，缪紫蓉也不见踪影，刘承豪一个人在鱼塘边钓鱼，这是他和宋玉薰一起钓过鱼的鱼竿。依然记得那时的宋玉薰认真又爱笑的模样。只是陪在身边，一言不发，就十分美好。只有两人的美好时光，感情慢慢在升温发酵。宋玉薰那时还从背后抱了他的腰，靠在他的背上，久久不愿离开，那时，他的喜欢还是淡淡的，若即若离的，让宋玉薰抓不到他。他知道她不愿离开他的背是因为幻想在此刻抓住了他，不想放开。她毕竟是那种放不开、不敢大胆示爱的女生，这是唯一一次她主动接触他，虽然靠在他的背上，身体也是尽量远离。他想她抱得更紧一点，想扣住她的手，但他知道他要是那样，她就会立马弹开。他们刚认识不久，他试图牵她的手时，她即使想被牵也是怯退的。太快的节奏，她适应不了。在她还没有确定得到了他的心，就算是触碰也会是疏离的。她在他背上悄悄流眼泪了，可能是自知抓不到爱，置在他腰间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他的衣角。之后，缪紫蓉的到来打破了这短暂的甜蜜，宋玉薰迅速撤离。在喜欢他的女生中，她给他的感情是最纯真的，不会利用他得到什么。任凭王一楠欺压，也不会借他对她的青睐来保护自己。她不要他为难，她不想因为她而让他失去刚刚建立的威信。他始终觉得能和宋玉薰一起被救是最幸运的，他成了她在地母星上第一个认识的男生，因为先遇见，先认识，就此有交流机会，他比别的男生更幸运地被宋玉薰喜欢。事到如今，他明白，有那么多男生垂涎着她，她唯独喜欢他，论相貌，他比不上史文觉，论品行，他比不上贺明渊，宋玉薰曾经喜欢过他是多难得的馈赠。

    “宋玉薰，宋玉薰……”他一遍又一遍地说这个名字，仿佛她就在身边，她认真地看他，她无声地笑，温柔了此间的时光。

    缪紫蓉听到声音，从田间的草丛里出来。

    “别叫了，她不可能喜欢你啦，她喜欢女生，被我发现了。”缪紫蓉一边说一边拿掉粘在头发上的草，她是觉得刘承豪挺可怜的，还不如告诉他真相。

    “你胡说!不准你诬蔑她!”刘承豪搁下鱼竿，严厉斥责。

    “你还别不信，那你躺下，我给你示范一下？”

    “示范什么？”

    “示范她们有多亲密啊。”

    刘承豪迟疑着躺下，缪紫蓉随后把手置在他的腰间，紧靠他的背。“明白吗？她们两人就是这么睡的。这还不够明显？这就是同性之间两情相悦。

    刘承豪甩开缪紫蓉的手起来。“大热天的穿什么毛衣，莫非是热病了说胡话。”

    “哼!不信拉倒。”缪紫蓉侧躺着，用手支着头。

    “一定是肖恋，是她故意要抱宋玉薰，宋玉薰是怕伤她的心才拒绝不了。”刘承豪怒意上脸，拳头紧着。

    “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宋玉薰巴不得肖恋不松手。”

    “那你示范一下她怎么巴不得了？”

    “好。”缪紫蓉坐到他身后，左手置于刘承豪腰间又抽离，然后用自己的右手把抽离的手按回去。她抬着自己的右手，在刘承豪面前炫耀答案。“宋玉薰就是这么做的。”

    “你这是幸灾乐祸吗？连你也不同情我。”

    “没有啊，我挺同情你的，宋玉薰对你真够狠的，你呀，感动不了她，可是感动了好多人，包括我。”缪紫蓉天真无邪的眼睛不像是在说谎。

    若宋玉薰似缪紫蓉这么单纯，他撬动她的心也不会那么难。错就错在他喜欢的人是宋玉薰，不是缪紫蓉，也不可能喜欢上缪紫蓉。缪紫蓉更不可能对他有意思，从方才示范动作时毫不介意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

    “也包括他。”见鱼塘边又来了一人，是贺明渊，缪紫蓉用下巴指渐要走近他们的贺明渊。

    “唉，也是一个可怜人。”贺明渊盯刘承豪的眉眼有一种解不开的愁绪，缪紫蓉明白他找的人是刘承豪，这句话算是打过招呼了，她趁机离开鱼塘。

    “昨天你跟肖恋说了什么”贺明渊一来就是要质问。

    “我跟她说，宋玉薰和你，是那种你的衣服她可以随便穿的关系。”一直以来，刘承豪

    容忍贺明渊够久，都是为了宋玉薰能保留对他少得可怜的好印象，才没动贺明渊一根手指头。现在的离间够轻的，他自认为自己其实是心慈手软的。

    其实那件长袖衫是宋玉薰绝意远离刘承豪的示威。那天宋玉薰问他:“可以把你这件衣服借给我吗？直到刘承豪不再纠缠我。”借了以后，她穿过几次，肖恋来到鹰巢之后，贺明渊再没见她穿过，直到今早在露天餐吧用餐时见她穿着。

    “我明白，你在意宋玉薰我知道，你忍不了她的身上穿着别的男生的衣服，但是你不能颠倒黑白，你不能离间我和肖恋，你不能利用我和肖恋去对付宋玉薰。”贺明渊气愤他这么卑鄙，只会用手段来赢取所爱之人的心。

    “好啊，那你把你的衣服讨回去行吗？”刘承豪咄咄逼人，要叫贺明渊惧怕。

    “你应该清楚，感情只跟人心有关系。”贺明渊无奈地摇摇头。

    “你不去讨，我就自己扒下来!”刘承豪狠狠地踹了一脚地。

    “你若真这样对她，她对你的憎恶只会更深，就绝无和好的可能了，你看着办吧，我不希望你去伤害一个柔弱女生的强烈自尊心，你只是占着体能的优势就为所欲为，这样的人与兽类又有何区别。”贺明渊明知自己的说教对他是苍白无力的，仍要说，期望着他会不经意在某一刻突然开窍，学会对爱的人温柔相待。

    “贺明渊!你就是个滥好人!你虚伪!”深知贺明渊的出发点都是为他和宋玉薰能和好，刘承豪还是挺厌烦他对自己说教，他与其说教，还不如摒弃自己的优柔寡断，痛快地狠一点，他要是早这样，无所依靠的宋玉薰也许会因逃不掉不得不乖乖地留在他身边。

    贺明渊眉眼略过一丝忧伤。“你说对了，我就是个滥好人。”从前也有人这么说过他，说这话的人是他的弟弟贺明寒。

    到地母星前一星期左右，在一个窗外星辰闪耀的夜晚，明寒把一张照片胡乱丢在沙发上，他一时兴起，在客厅的沙发上，摊开绘本，手握彩色铅笔，开始描摹，明寒悄无声息地走近。那时他就是这么说的。“贺明渊!你就是个滥好人!你虚伪!”他这个弟弟父母疏于管教，基本上都是他在管，只是长两岁，父母就把这个重任丢给了他。与其说他是哥哥，其实更像父母。弟弟所有事情一概提防着他。他对他的事情知之甚少，光看背影他也不认识那女孩，她和弟弟手牵着手并排站在一起，旁边还有一个坐着的男生，微笑着望着他们幸福的样子，那女孩戴着一顶浅棕色的帽子，卡其色风衣的衣领和帽檐间露出些许碎发。明寒没有露出脸来，他很少看见明寒的笑容。当时他的初心是他的心情就像那个坐着的男孩一样，希望他们幸福，他想画的是他当时的心情，自度假别墅那件事之后，他希望明寒不要过早地谈恋爱，因此说过令明寒厌烦的话，导致兄弟间的关系日渐冷淡，他想缓和关系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让他觉得对明寒有亏欠，出于这样的心理，他想用一张画去拉近彼此的关系。问题就在于那个女孩是弟弟喜欢的，明寒的说法:他喜欢的，他作为亲哥哥绝不能有非分之想，连画都不行。因此，那成了一张未完成的画。画面上有明寒和那女孩，坐着的男生只有大体的轮廓。那晚，这张画被他随意地放在电视柜的抽屉里，再也没拿出来过。

    说了狠话的刘承豪面向鱼塘，扔着石头，仿佛鱼塘就是贺明渊——他报复的对象。

    贺明渊是一个不喜欢冲突与矛盾的人，尽量避免，避免不了才会抗争。即便与恶人打交道也会和颜悦色。刘承豪算是恶人吧，他欺负肖恋的事，他从宋玉薰那里听得几许，仍然明哲保身。他可以为了别人受到的不公平待遇抗争，为了肖恋却不能，他明白他若是为了她抗争，刘承豪越是会把矛头指向他而变本加厉地欺负肖恋。关于紫荆花外套那件事刘承豪被打伤鼻子，他怕刘承豪报仇又要欺负肖恋。他不过是说了一句:她很可怜，请你放过她。刘承豪就扬言帮她说话你会后悔的。结果肖恋就被崔明哲他们欺负。昨天，他又用那样的言语击伤肖恋，忘不了肖恋受伤、失望的眼睛的贺明渊还是只能隐忍着不能回击，握紧的拳不甘地松开。

    刘承豪注意到他这个动作，冷笑。“怎么，想打我又不敢吗？是我应该要打你好不好。”刘承豪自知打了也没用，他也不是很暴力的人，平时也就吓唬吓唬，他只是想泄愤。再说了，打人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宋玉薰只会更恨他。令他醋意萌生的是宋玉薰只接受贺明渊的同情，其余人一概不行，连肖恋也不可以。这不就表明贺明渊在她心里的份量绝对不轻。他竟然要同时吃下这对情侣带给他的醋，想想也是够惨。

    贺明渊也断不会因为挨打而去讨回他的衣服，他宁愿自己一人承受，也要让宋玉薰安好。他的怜悯之心逼他这么做。

    贺明渊不想再跟刘承豪纠缠，他急于要找肖恋解释清楚。刘承豪拉住了他。“缪紫蓉亲眼看见她们抱着睡在一起，真的是同性恋，受伤的只有我们，只有我们最傻，你现在去她们一定在一起，她们多潇洒浪漫的，呵呵呵!”刘承豪假笑的声音可怖，是一个演狠角色的好材料。

    贺明渊脸上愁云惨淡，更让刘承豪得意。“所以说肖恋不高兴吃的不是你的醋，是宋玉薰。”他故意这么挑拨来伤贺明渊。

    缪紫蓉先到了宋肖二人住屋前。到时，两人平躺在长椅上闭着眼睛小憩，她没有立马上前打招呼。缪紫蓉性格外向，是个人都能聊，自然知晓关于这长椅的故事。人称爱的躺椅，名字的含义便是刘承豪对宋玉薰的幼稚追求，还有那件米白色卫衣，她更是知晓，叫□□的守护衣，名字都是刘承豪自己取的，更有爱的项圈，就是那截系在刘承豪脖子上的布，他是多迷恋宋玉薰才显得这么幼稚。这些传说给鹰巢平添很多乐趣。若是她被谁这么追求，那一定是要乐坏的。宋玉薰就不是，对她只会平添烦忧，觉得丢脸。命运对刘宋二人未免残酷，若是没有那件事，或许他们早就在一起了。

    经过昨天的事，宋肖二人已是心力交瘁，一夜之间也未能修整好自己的心。此刻在这长椅之上，就是想让自己的心得到安宁，不想应对任何人、任何事。

    靠近长椅的缪紫蓉揪着下巴的肉，轻咬着牙齿，悄声无息地欣赏着宋玉薰比自己还优秀的身材。肖恋睁开眼看到这一幕，被她的目光引诱，坐直，自己也光顾着看，不是忘了应该回避，是不想回避。虽同住一屋，也不敢这样直视宋玉薰，欣赏她的美。宋玉薰并没有睡着，她感觉到了自己身上的目光，她先是一手搁在脸上，半遮着眼，然后睁开眼，无怒无惧无羞更无责。她清楚女生这样的心理，会欣赏会比较会因自己的不完美而自卑。因这完美负重的心情，她们体会不深，男生们口中的她纤细妖娆，是赞美的词，都让她难以接受，纵然有抱着欣赏的态度，还是看了本不该看的，就是有邪念。尽力想忽视她们目光的她，还是尴尬地眨动了双眼。更尬的是缪肖二人，慌忙捂脸转身。缪紫蓉能轻松掌控和化解自己受尬的局面，她叉着自己的腰审视片刻，她的腰不粗，但就是没有宋玉薰那种柔美，只能算是干练。宋玉薰已经坐直，低着头，红着脸，不是害羞，是不习惯，搁在膝上的两手相触，左手的小指和无名指不自主地微动。肖恋背对着她坐着，膝盖抵着下巴，双手放在双足上静止，视线仿佛能绕过身体看到宋玉薰，尽力收好余光，仍觉得自己在偷瞄，闭着眼也无法消除自己的卑鄙。二人都是消融不掉刚才的尬。缪紫蓉依旧叉腰，转身盯着宋玉薰的腰。“让我看看你这腰到底有多细？”缪紫蓉的笑纯真无邪，说的同时，她的手已突袭到宋玉薰的腰。

    很痒，不反感，她当缪紫蓉是很好的朋友，曾经自己也被好朋友这样捉弄过，那是小学的时候了，只有很好的朋友抚碰才会让自己笑着开怀，把所有的烦忧都驱走，。缪紫蓉此刻赋予她的便是这种友谊的甜汤。“够了，够了。”她嘴上这么说，其实很享受。

    肖恋也过来插一手。“好细的腰!真的要好好惩罚一下她，叫她让我们羡慕嫉妒恨。”

    宋玉薰笑得不能自抑，她平时几乎都笑不出声，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怕笑得难听，其实她的笑声堪称天籁，这种柔声细气的笑声瞬间能暖化所有冰封。

    被这天籁之音惊到的两人停手望着她。她只能对望一人。她对望的是肖恋，缪紫蓉不难看出亲疏关系，她即是最洒脱，心里自然避免也不了一瞬的小小失落。

    “原来你笑起来这么好听。”肖恋轻巧而不痛不扯地捏着宋玉薰的两颊，为宋玉薰难得地卸下心里的负担欣慰着。她的表情令宋玉薰再也笑不出声。宋玉薰明白只有肖恋懂得她最负重也最辛苦，自己也禁不住因为这种懂得泪腺充盈。

    缪紫蓉被冷落得只能起身抱着胳膊，假装没看到这二人好得要命。

    这一幕被匆忙赶来的贺明渊撞见，他不解二人那样的眼神，女生本就可能会有的那种亲昵也瞬间被他曲解，同性恋这三个字脱口而出，也没能让亲昵的两人迅速分开。

    缪紫蓉大义凛然，坐到宋肖二人中间，手搭上她们的肩，给二人每人一个鼓励支持的眼神。“同性恋怎么了，不是很好么？”

    肖恋是被误会最深的人，她当然要跳起来。被误会为同性恋，受伤的一直是她，宋玉薰再怎么看也不会被人看作是主动的一方，没有人会把那种感到恶心的眼神投向她，肖恋是众矢之的，现在又被贺明渊一箭射伤，此刻她看到的贺明渊也是那么恶心地看待她。“连你也不信我，原来我在你眼里竟是这么恶心？”

    宋缪二人被这场面惊呆，只顾得上看戏。

    肖恋拳头砸在贺明渊的胸前，被眼泪逼得落荒而逃。同性恋这三个字击不溃她，她也没有因为这三个字掉过一滴泪，击溃她的是贺明渊对她的恶心。太在意这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使她对真实的灵敏度降至最低。真实的贺明渊不是恶心，是被玩弄而心有不甘，假使肖恋是同性恋，他也会包容，在一旁默默祝福，默默守护。

    “能把衣服还我吗？刘承豪说肖恋吃的是你给的醋，我信。”对女生，不论谁都会小心不伤的贺明渊，因为肖恋，第一次对宋玉薰表现出冷淡。此刻，在他看来，宋玉薰同他一样都是滥好人，最坏最虚伪。明里处心积虑帮着他人，暗里又背后捅他人一刀。他们的坏多像，宋玉薰把肖恋的善良和对他的在意向他倾吐，抹去他脑中她狡猾的印象。他点拨着刘承豪去爱宋玉薰的方式，反对他威逼乞怜，替宋玉薰向他喧泄着她的烦恼苦痛。到头来捅刀子的人就是他们这样的大善人。他捅了刘承豪，宋玉薰捅了他。助人者捅被助者，没有比这更坏的。

    缪紫蓉一人在戏外，她如坐针毡，一人看好戏就是罪过。

    “我不还，除非你去把肖恋追回来，把她不是同性恋这个事情跟所有人解释清楚。”宋玉薰难得强硬，还是为了肖恋，这不免让人对她的用意揣测。

    “呵，原来你们真的是抱在一起睡那种关系。”贺明渊故意说得这么难听，抛开同性恋，他就是不甘肖恋最亲密的人是宋玉薰而不是他。

    缪紫蓉马上意识到是自己的错，她的话从刘承豪那里传到了贺明渊耳里变得这么不堪。她真的以为她们就是同性恋，不想让刘承豪那么可怜地追爱却要承受终究得不到的苦果。

    宋玉薰举起手，为了肖恋她也打不下去，也不甘就这么放手。贺明渊于她是挡箭牌，有恩于她，必要敬重他。

    缪紫蓉冲到两人跟前，面对着宋玉薰，把她的手放下。“是我的错，我以为你们真的是同性恋，刘承豪一个人在鱼塘边一遍又一遍地说你的名字，太可怜了，所以我跟刘承豪说了你生病那晚我看到的，你跟肖恋……”

    又是刘承豪，一听到这个名字，宋玉薰就绝望，最难过的事莫过于见识到用心爱过的人阴险歹毒、面目可憎，即像是曾经触碰的人是一个无比肮脏的人。

    贺明渊一贯能识宋玉薰的绝望，只有刘承豪才让她绝望。

    “宋玉薰，我得说句公道话，刘承豪本性不坏，因为你才坏的，你难道不知道吗？所有的坏都是因为你，他多可怜，是你把他逼疯得咬人。”所有女生中，缪紫蓉跟刘承豪的关系最好，从一开始的不打不相识，到现在能互相理解，互相同情，也可能是史文觉对她的不冷不热让她更能理解刘承豪受到的驱逐。

    贺明渊终于看清自己是被刘承豪利用，他这个人挺会玩人心，以人心来推算事态的发展。他就是要让宋玉薰知道他有多坏就有多爱她。每个人自有一套雷打不动的追爱心法，这一套是刘承豪独有的，无论如何他就是要逼他爱的人接受他的爱，威逼是一种逼迫，乞怜亦是一种逼迫，戮中的是宋玉薰骨子里的善良，完全不考虑对方不甘于接受逼迫。

    “是，是因为我，为了大家都好，我就应该奉献自己。”说这话时，宋玉薰就像是在用刀割疼着自己，她走路踉踉跄跄，让人担忧。仿佛是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叫她去鱼塘。假若要奉献，就会想找无数的理由来说服自己去奉献，能让她奉献的理由就是回忆的美好，如果说一定要奉献，只能忽略当下的残忍现实，拥抱过去美好的回忆。美好的回忆就在鱼塘，她只能去鱼塘找那跟刘承豪少得可怜的美好回忆。因为太少而弥足珍贵而更显美好的美好。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缪紫蓉问贺明渊。

    贺明渊就似面对刘承豪的帮凶。“你杀了她。”他这么说，却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他也是自私的，如果刘宋和好，他和肖恋也就能和好。倘若自己的爱情被他人的爱情牵着鼻子走，就算是伤害别人也是能原谅的伤害。他坦然接受自己不阻止宋玉薰对宋玉薰造成的伤害，更无愧于心。

    肖恋躲在祭场的台阶下独自疗伤，去鱼塘必要经过祭场。她看到宋玉薰从入口进入路过她时僵死的眼珠，身心俱疲的她一时无力顾及宋玉薰，她看着她走出祭场的出口往鱼塘方向去。自身的伤痕再灼扰，肖恋也忘不了那僵死的眼，她默默地跟了去。她看着宋玉薰在途中跌倒了又起来，那双腿似刚学会走路般，亦似盲人寻死的步伐。

    终于踉跄到鱼塘边的一棵柳树下，宋玉薰停了那惹怜的步态，他看到了刘承豪，就要把自己的软弱伪装、隐藏。肖恋躲在柳树背后，她不想直接上去揭宋玉薰的伤，她只想要宋玉薰自己示出来，让她无意间窥到而能有思虑的时间去选择更能疗愈她的一种药，细心缓慢地去轻抚她的伤，轻涂轻抹这种药。

    刘承豪一见宋玉薰便心花怒放。“你还记得那次我们一起钓鱼吗？”

    缪紫蓉说得对，刘承豪很可怜，就是笑着说话的他也惹得宋玉薰怜，他一向就很能惹她怜，只是她不愿意表现出来她怜他。他这招挺狠的，要你即便哭着也要拥抱他，要你乖乖地呆在他怀里。她僵死的眼珠苏醒、复活。

    刘承豪完全懂想哭又想靠近的宋玉薰，被理智左右着她的感情。她更想哭，她不可能去拥抱他，更不可能原谅他那么逼她。

    “我一直想跟你确认你那时从背后抱我，靠在我的背上悄悄流眼泪，是不是因为爱我，又因为抓不到我而悲伤，你知道吗？因为这个动作你把我推下了一直追逐你的深渊。”刘承豪想表明一直被逼的其实是他，是她曾经的深情逼得他放不开她。

    “你说得对，也不全对，我在你身上找到了我爸的影子，他跟你一样喜欢卖弄诗词，所以我更多的是想他，倘若再让我抱你一次，我也只当成是他的影子。”她这个说法是伪心的，更多偏向了父亲。当时她给的是最真挚的爱，而刘承豪却表现他拈花惹草的做派，她为自己付出真心却得不到他唯一的爱而悲痛到垂泪。

    “我不信，你再抱我一次，我想要真实的答案。”他的眼神恳求着，希望她一定要答应，他渴望她身体的触感强烈到厌恶自己庸俗丑陋。

    “再抱一次的话，你愿意放过肖恋吗？”宋玉薰低着头藏着酸楚，她用手指沾掉进入鼻腔外流附在鼻头的泪滴。

    “我怎么能不愿意，只要你愿意抱我就是天大的恩赐。”他深感自己多像一只正在求食的狗，卑微地舔着主人的脚。

    肖恋终于明白那僵死的眼——宋玉薰就是要牺牲自己救她于水火。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再抱一次宋玉薰就再也逃脱不了刘承豪。肖恋从树背后窜出来，拉住了蹲下身子，手就要抚在刘承豪腰间的宋玉薰。

    “没关系，你知道的。”宋玉薰用唇语不出声地说我喜欢他。她强装着笑颜，仍旧不改初衷，像从前一样，她的头靠在他的背上，身体远离着，手轻轻抚碰，停在他的腰间。因悲绝而从眼眶勃然而出的眼泪泼洒在刘承豪灰黑色的外套上，消失不见。刘承豪感觉到她哭颤的身体，明白这是她死绝的眼泪。他就要她在他这里死得彻底，再由他亲手复活。因此，他把她的手扣得更紧，要她全部的身体紧挨着他就是要逼至死灭。那隔着衣物还能那么柔软的触感美妙得他好想快一点儿拥有她。

    这无声的悲恸扣击着肖恋，她很想做点什么来阻止眼前发生的一切。她最不忍看乖乖女和坏男孩的爱情，因为乖乖女注定是被掌控的弱势的一方。或许因为她的到来才给宋玉薰带来这摆脱不掉的厄运，她全心自责。这是一种被夺、被索、身不由己、被侮辱的爱。宋玉薰就算再缺爱也不会甘心拥抱它，但是她抽离不了，越挣就越紧，就只能任由其摧残。

    猎物就在手中，刘承豪似乎很满意它的味道，贪着，享着，就是不要放开。肖恋一定得做点什么，她去拽刘承豪的手，拽不动，她盯着刘承豪的大拇指，刘承豪立刻明白她下一步的动作就是掰手指。抱也抱够了，犯不着冒这样的风险死缠宋玉薰的身体。他松了手，宋玉薰如同避瘟神般推离。刘承豪清楚自己此刻在宋玉薰面前就是一尊瘟神，她这样看他让他好受伤，觉得自己被当成十恶不赦的禽兽好无辜，就撤离了这里。这一次，他确信他是赢了，如果宋玉薰把他当成一尊瘟神，还能拥抱他的话，那她就还是爱的，并不完全是因为肖恋，他才得到了她的主动接触。理智绝对不叫她靠近，可欲望只要是正常人就会被驱使着靠近，他就是要唤醒她身体的欲望来战胜她的理智。他估摸着她的身体对他还是有一丝欲望的，所以再怎么憎恨他，可能身体还是会忍不住想要被他触及。

    推离后的宋玉薰衣服凌乱、上滑，肖恋故意闪避，不愿叫那不堪被自己识得，宋玉薰也会不愿被她瞧见这副模样。

    “对不起!从一开始我就应该强硬阻止才对，好朋友就应该这样，我居然会迟疑，听你的安排，你一定对我很失望，对不起，宋玉薰。”肖恋为自己的伪善道歉，无颜面对宋玉薰。

    宋玉薰想要自己为肖恋做的能让肖恋少一些负担，不要觉得她全是牺牲，想要她更多地想成是她遵从自己的心才甘心情愿被刘承豪侮辱。她尽力使得自己的语气是在安抚肖恋，不是为自己而伤痛，说时仍逼不回自己的眼泪而怪自己不争气。“没关系，只有你是愿意救我的啊，我很感激有你这样的朋友，明明不是你的错，却要怨责自己没有保护好他人，你很好，很了不起，没对不起谁，是我，我比你还要自私，你是因为我才被欺负，我却为了保护自己不愿做任何牺牲，更对不起的是我。”直到今天宋玉薰才有勇气和盘托出她对肖恋莫大的歉意，然而她还是不够诚恳，因为不甘牺牲。她的身体就似没有任何力量，垂成与地面45度角，双手疲软地歇在腿上。

    “我不要你做任何牺牲，我们谁也不要为了谁做任何牺牲。”肖恋是要救回随时准备为她牺牲的宋玉薰才抓着她的肩膀摇晃。无论怎么摇晃试图给她力量，她的身体就像没有了支撑的骨骼，给予她支撑的力量一丧失，她的身体就要垮蹋。

    “宋玉薰，你不要这样，你不要吓我!”肖恋被失心无主的宋玉薰吓得放声哭泣，哭得好像迷路的孩子找不到家一样，天要蹋了，又怕又急，要用她因为害怕她这样的哭声把她唤回。

    “可一直在受欺压的是你，牺牲的是你，肖恋，我不忍心，我不愿意!”宋玉薰突然大叫，而后垂着头不要肖恋看到她的脸，晶莹的泪珠不停往下掉，她好平静地把手抚在肖恋的脖子上，往下滑，滑到肖恋肩上伤疤的位置。

    “宋玉薰，你瞎猜什么，不就是一个疤，因为这个，你就决定要牺牲自己吗？好，那我也让你有这么一个疤，是不是你就愿意听我劝。”她知道是在昨天她被强吻后宋玉薰就猜到了，她还是要掩饰。

    “肖恋，你个蠢瓜，你个无赖。”宋玉薰推得她向后仰，她的手向后撑住。

    “没错，我就是蠢瓜，就是无赖，蠢瓜能吃，无赖能当宝贝，我就是这么有价值。”肖恋说完，扑到她的肩上，抓开她的衣服咬，她知道她最怕疼，最不能忍，还是要咬得更深，更疼，最好咬坏她在宋玉薰眼里的好，她肤浅地以为狠一点，再狠一点，就能救回愿意为她牺牲的宋玉薰。

    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肖恋的牙齿切伤，宋玉薰疼得出声。“恶犬!”宋玉薰拍打着肖恋的肩膀，想说最狠的话击灭肖恋拼命为她的决心。

    肖恋松了口，擦掉沾在唇上的血。“现在我们都一样，我们都受过同样的伤，所以不要说什么谁为谁牺牲，宋玉薰，你个笨瓜，活该被啃!”肖恋情绪激愤得把宋玉薰推躺在地。

    宋玉薰站起来，把转身要走的肖恋拽回来，给了她脸上一巴掌，就像打一个不听话的孩子。“并不是这样就能改变什么，什么都改变不了，我说了我愿意，我心甘情愿牺牲，我说过的，我会保护你。”

    肖恋摸着脸很委屈很无奈，宋玉薰跟她讲真的，她就是要埋葬她自己，做一个活死人。她就是再聪敏再灵活，此刻也遍寻不来一个绝佳妙法来救一个要自杀的人。

    “要不你打我一百个巴掌，否则我就是不准你牺牲。”肖恋只能徒劳地耍赖。

    没想到宋玉薰真打，肖恋退着不让她打到。“宋玉薰，你别太欺负人，这么泼辣会没人要!”退让着的肖恋一不小心掉落鱼塘，幸好宋玉薰拉住了她衣服的帽子。

    “宋玉薰，你别再折磨我了，我受不了!”肖恋被这样的宋玉薰击溃，捂着脸不愿宋玉薰看到就这样她还能哭。

    “是你折磨我，肖恋，你个赖猴!”宋玉薰光顾着骂。

    “你先把我拉上来，我再收拾你。”肖恋总能说些让人哭笑不得的话，然而她笑不出来，会让她更心疼像个孩子一样的肖恋，更能为了她奋不顾身了。

    躲在柳树后面的缪紫蓉过来一起帮忙拉。她可是看了一出惊天动地的好戏，从刘承豪紧扣宋玉薰的手那一刻开始，她就在树后呆着。肖恋那么逗，就是笑点低的她此时也笑不出来。她一边拉一边说:“蠢的笨的是我，无赖也是我，该被啃食的更是我。”

    “你什么时候来的？”宋玉薰想确认自己的难堪是否也被缪紫蓉瞧见，她希望她来得晚一点，最好没看到。这点心思缪紫蓉还是猜得到的，但缪紫蓉不想撒谎，朋友就该坦诚相待，这是她的处事态度。

    “你希望我什么时候来我就什么时候来。”这话再明显不过，不该看到的她也看到了，只是换一种说法不叫宋玉薰更难堪。

    她是简单到会在别人面前表现出蠢，认识不到事物真实的一面，而把缪误展现，但挺能知道怎样说话不伤。宋玉薰对她这种颇为恰当的解题方式感到舒适。

    缪紫蓉脱下自己那件暗蓝色毛衣，塞给冷得瑟瑟发抖的肖恋，身上是一件坎肩的白色内衬。其实，她只穿内衬的样子看起来更清纯，宋玉薰这么觉得，是一种天然的没有被污染过的美。她的眉眼无太多愁绪，更不会多愁善感，就算认错也是平静的、坦然的、甘愿受罚的态度，自怨、自责、悲己、哀己这些消极情绪很少出现，就算出现也往往是在假装。这就是跟她打过多次交道的宋玉薰对她的认识。

    “你这么看我干嘛？”缪紫蓉对宋玉薰的注视并无太多异样。

    “我在琢磨你说的公道话，我觉得并不是在帮刘承豪而故意针对我。”宋玉薰坐着，手伸直搭在并拢的膝盖上，不好意思地低着头承认，耸了耸肩。

    缪紫蓉坐姿是单腿着地的姿势，一边脚立着，双手交叉置于其上，看起来很轻松的样子，这很符合她的洒脱不羁、游刃有余。

    “你才明白吗？亏我说那话是冒着被仇恨的风险。”缪紫蓉不怎么喜欢即便坦诚还是对自己有着距离感的宋玉薰，让她有一种好难亲近的挫败，仍打消不了她想消除这距离感的初衷。

    肖恋想知道些什么，抱膝而坐，耽搁着听她们说，不急于换上毛衣。

    “我明白得早了，在你没说之前，我不愿意承认，我装湖涂。”其实在缪紫蓉面前，宋玉薰最容易坦诚，她简单，没有太多心眼儿，她给人一种能安心诉说的感觉，无论你说什么，在她眼里，都不是什么大事，她自信满满能不不失分寸帮你解决所有。虽然不一定能吧，但这种自信即在表明她不是很懂心事深重的人才让人安心，宋玉薰跟肖恋一样都是不想被看穿而畏缩在自己的小空间里，二人有无话不说的时候，更多时候是怕伤及对方而慎重掂量言语。让人能坦诚的原因还有，就是缪紫蓉不设防、坦诚到几乎没有任何隐藏以及那乐于助人的态度热忱到像是:邀你进入她的心灵世界，做她最好最好的朋友。

    “就是你的公道话把宋玉薰变成那样来折磨我，对吗？缪紫蓉你坏，你死定了。”肖恋把毛衣扔还给她，气愤地推她趴在地上。

    “你们两个，一个幼稚，一个装大人，有意思吗？一个个遍体鳞伤，要是再发烧我可照顾不来。”她看到肖恋露出的小腿和手腕处的伤，以及宋玉薰的肩部伤、肘部伤。

    “不要你管。”肖恋口是心非。

    宋玉薰瞅着她俩，心里沉重的云团慢慢消散。

    “就你这态度，活该被刘承豪往死里整。”缪紫蓉拉着肖恋的袖子，用这个动作来催促她换衣服。

    肖恋乖乖脱掉，贴身的是白色吊带衫（这件衣服是宋玉薰考虑到她当时背部的伤用自己的衣服跟别的女生换的，这样就不用脱衣服也可以擦药），白色的肩带跟她纤细的锁骨很搭，缪紫蓉眼直了，盯着她的锁骨。肖恋转过身，就不让她看。

    缪紫蓉贴到到她背后，在耳边轻声说:“其实你光穿那件吊带衫好有氧气感。”

    肖恋不习惯□□裸地赞美，再瞅那眼神，明明是想说性感，只是怕她生气换了个更贴切的词，她恶毒地抬肩撞疼缪紫蓉的下巴。“滚。”

    缪紫蓉装自己很委屈，学肖恋叹气。“唉!说你美，你还不高兴。”

    肖恋套上毛衣，在毛衣的遮盖下，脱了吊带衫，脸上还是一副老不愿意她关心的表情。

    “内衣也脱掉。”缪紫蓉见她不动了又在催促。

    “不脱。”缪紫蓉太大胆了些，虽早就看过她，还是会厚脸皮地瞄她，用她那有点色的眼神逗她，她气恼。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缪紫蓉好笑她刚才那么遮遮捂捂。

    “就不好意思。”

    “难道是尺码太小？”

    “不小。”

    “那你脱了咱俩比比看。”缪紫蓉不害臊地瞅了瞅自己的。

    “你这人，服了你了。”缪紫蓉的激将法很适用于肖恋，她马上就动手开始脱了。

    她们在闹，宋玉薰在笑，捂着不想让肖恋看见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