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望夫湖（二）菜来了
“菜来了，菜来了。”一个满口金牙的男人手端两盘菜，满面春风的跑了过来，“让各位客官久等了哈。”
“没久等，来得正好。”方龙很喜欢这个小二的风格，萧遥却说，“掌柜怎么亲自上菜耶，你家小二呢。”
“哎哟，这位客官真是火眼金睛啊，我这么一身打扮，你都能一眼看得出来我的身份。”
这个满口金牙的男人似乎很喜欢萧遥这个人的眼光，将菜放下后便顺势在他身旁坐下，滔滔不绝道，“实不相瞒，我啊，看今天挺清净的，于是便跟小二换了个位置，所以穿成了这样。可是没想到，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的啊。哎，这事怪我，我早该想到，破衣烂衫根本掩饰不了我富丽堂皇的气质。”
众人一听，忍不住想笑。然而没想到这掌柜还真是自来熟，根本不管他们的表情反应，紧接着便开始了自我介绍，“各位应该是从大梁人士吧，对，没错，我也是。我原名叫郑买提，因为实在是过于富贵，再用这个名字会让人感觉有些虚伪，于是便勉为其难改名为郑金豪，人称正经豪。嗯，不过我觉得这个称号有些俗气，你们如果不介意，可以喊我豪哥。”
“呃，豪哥，你还有什么事么？”萧遥心想，这家伙是个话痨无疑了。
郑金豪45°角转头看了萧遥一眼，似乎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但这并不影响他继续表达，“哈哈，我知道了，你肯定是看到我这金光闪闪的牙齿，所以才猜到我的身份的。没错，我这口金牙可是十足真金，花了我不少银子。哎，不过银子对于我来说，那就是个屁。不不不，连屁都不如，我不喜欢那个东西，也从来不碰那个东西，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赚了太多的那个东西。”
“诶诶诶，我就知道你们要这样看我，我这不是炫耀什么，也不是为了装走一口田。”郑金豪说到这叹了口气，他想不明白，为何总是被人误解，他极力解释道，“说真的，我觉得我是个穷人，你们知道吗，我穷得很啊，我除了有良田万亩，客栈十家，能拿得出手的银子不超过万两，唯一还觉得还活得过去的，就是压箱底的那百来件古董，几箱的珠宝翡翠，人穷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盼头。”
众人无话，郑金豪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接着说道，“你们不懂我，其实一点关系也没有，但你们要相信豪哥说的都是真话，我这辈子啊，没什么大的理想，只想着能有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机会，体验一下辛勤劳动的滋味。但是没办法，我现在扮演小二都是偷偷摸摸的，唯恐我那两个儿子发现。这两个不孝子，一天到晚的就只知道让我享清福，什么都不让我干。哎，罢了罢了，看你们那眼神，就知道你们是永远不会理解到，我活得是多么的痛苦的。”
众人心中那个无语，还真的就是“无语”这个词的最好解释。这时，他们发现有不少人在窃窃私语，不知道在偷笑些什么。张达提醒郑金豪，“赶紧上菜吧。”
郑金豪依然满面春风，正要再次开口时，却见另外一个小二跑了过来，看到郑金豪嬉皮笑脸的，显得十分尴尬，责备道，“老郑，你是不是又忘吃药了。”一边说一边向众人赔笑，并且解释道，“这是我们的烧火工老郑，脑子受过刺激有些不正常，喜欢说些胡话，各位客官多多见谅哈。”
就算没人解释，众人也不会将郑金豪的话当真，大多以为碰上个牛皮大王，却也没想到是遇到了个疯子。
这段小插曲让众人精神一松，张达重新捡起话题道，“既然明日我们要和天一老人见面，干脆就这事当面问一问，总好过我们在这里胡乱猜测。”
“等等。”赵星迟面露不悦，冷冷道，“谁允许你去拜访天一前辈的。”
“不好意思，我还以为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
“其实我挺不明白，你们和灵蛇宫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一定要对付他们？”
“为了打倒邪恶！”萧遥代为答道，但由于底气不足，众人没听到他嘀咕什么，也就没有了下文。他受“热血狂澜”的影响，已经有些心口不一了。
邪恶，什么是邪恶？目前一切都是各怀目的的揣测，没有任何实际证据证明谁是正义者，谁是邪恶的一方。
打倒倒邪恶，有时只是为了利益的重新分配……
对于灵蛇宫荼毒天下的计划，张达的解释是，“此事说来话长，简单的说，灵蛇宫意图用某种奇毒涂炭天下，我父亲作为颍州的父母官，不可能对此坐视不管。”
方龙作为苏梦的朋友，其实早就对他这样站在正义制高点指指点点的行为不满，只不过因为瑶光阁与灵蛇宫又是死对头，所以不满的情绪一直隐忍不发。
可是听到他们又拿正义来说事，他可是忍不了了，质问道，“你们有什么证据能证明，灵蛇宫要荼毒天下的？”
“方大侠，我知道你与灵蛇宫主苏梦的关系匪浅，但事关重大，还希望你能客观的看待事态发展。”
张达将萧遥那天的分析简要的叙述了一遍，方龙虽然表示这是胡说八道，但内心却也有所动摇。
毕竟，画人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那日他在苏梦身畔，也的的确确的感受到了一股阴冷的气息。再加上，他对于莫名其妙的成为了苏梦朋友这件事，也是一直抱有戒备之心。
方龙本身就对他与苏梦的关系存有疑虑的，有道是三人成虎，说他完全相信苏梦也是假的，唯一能做的，便是暂时置身事外，不发表任何意见，不表明任何立场。
倒是赵星迟，她受势力对峙的影响，对灵蛇宫本就有偏见，所以一听这二人的“振振有词”，有些便信以为真。
只不过她虽在江湖，但也远离江湖，对这种“替天行道”的事兴趣缺缺。
看到气氛即将僵硬，唐颖作为“局外人”打了个岔，提议道，“我看在座的各位都是些小人物，就不要为这种大事而争得面红耳赤啦，就算是天塌下来也是那些高个的去顶，咱们这些人吃饱喝足就洗洗睡觉吧。”
唐颖说的这话连赵鼎山都不爱听，但又的确不好反驳。
萧遥本想借此机会宣布他的计划，但看到方龙态度暧昧，也只好缄口不言，等待机会。
与此同时，唐颖的话让他对自己产生了一丝质疑，“是啊，明明是渺小如尘，为何我却要……却要假借正义去追名逐利……我是在做些什么……我到底想做什么？”
他使劲想着这个问题，忽然又从脑海中游出一条黄色的鱼，那条鱼对他说，“别想啦，该吃药了。”
天啊，难道自己也疯掉了么？或者，又身陷幻境了么？他猛的打了方龙一拳，方龙愣愣的盯着他看，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反应。
方龙在酒肆被独孤胜酒成材经历“羞辱”了一番，在武学上对天道酬勤的信念严重受挫，万念俱灰之下又对自己的人生价值产生了怀疑，他认为自己在此之前的闻鸡起舞都是可笑的，毫无意义的。所以他非常认同唐颖说的话，微不足道的自己，现阶段有什么权利管他人的是非？
实际上，方龙之所以愿意与赵星迟一同前往，一方面是不想辜负她的一片心意，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赵星迟不停在他耳边重复，重复天一老人的睿智无双。若能得他指点，胜过苦学十年。
他虽然对此话并不相信，但心中总还是有那么一丝期待，期待也能像独孤胜酒那样遇到命中的贵人，可以有一条捷径通往武学巅峰。
矛盾的思想让他心中衍生一丝丝期待。而这一丝丝期待，却被唐颖的一番话，剪得支零破碎。就算天上掉馅饼，也是先砸到那些个高的人，自己一个小土匪，在这期待奇迹干什么。
赵星迟看到方龙的眼神，和那日醉酒时同样茫然，她心里很不是滋味，也很茫然。
江湖的事，她不想过问。可是他的事，为什么我要过问？
他，是我的谁？
或者说，我是他的谁？
他似乎只是出现在自己生活中的一个普通人，他似乎没有为自己做任何事情，他似乎……跟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
那么，是什么情愫让自己愿意小心翼翼呵护他？
是什么缘由让自己鬼使神差的惦记着他？
又是什么让自己毫无保留的担心他？
她也想不明白。她甚至想不明白，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去想这件事情？她想，“赵星迟啊赵星迟，你肯定也是疯掉了。”
看到方萧赵三人迷茫的眼神，张达也在想，“对啊，我一个小人物，为什么要插手灵蛇宫这件事？
荼毒天下与我有什么关系？
天下兴亡与我有什么关系？
影响我寻找赤烈狐仙么？
话说，我为什么一定要寻找赤烈狐仙啊？
那个神秘人给了自己一把开启神秘之门的钥匙，我便要像狗一样去追寻事情的真相么？
如果没有记错，当初我皓首穷经披荆斩棘的追寻那只斑斓的狼兔，我追寻的是谁的真相？
“我追寻的是真相么？我追寻的应该是自由吧？”他叹了口气，不明白现在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赵鼎山见众人一齐陷入沉默，他也不敢吱声。于他而言，他的命运从呱呱坠地时便已经注定了，只需要一辈子的服从命令即可安逸一生。
他认为此事无需多想，多想无益，凡事都不如先填饱肚皮……
“汤来了，汤来了。”
这时，一个双眼无神的男人手端着一碗汤，愁眉苦脸的趟了过来，毫不客气地打破了他们的沉默与反思，“麻烦让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