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拔鸡毛案(三)自定义的真相
就在这场闹剧如火如荼进行时,萧遥忽然发现围观群众中有一道目光锁定自己。
不过他也没有多想,既然优秀得像一道光,那么被人敬仰崇拜甚至是爱慕,也是理所应当的。
至于书生张乐的话,虽然慷慨昂,但并没有完全洗脱他的嫌疑。
不过,经过几番问答的洗礼,他们之间的梁子倒是表现得清楚明白了。
萧遥本对这种事情毫无兴趣,但养鸡这项目是自己开发的,如果不处理好这件事,那么会有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想到此处,他只好强打精神,就算搞不清楚事情真相,也要编织个真相以慰民心吧。
见萧遥一会儿傻笑一会儿满脸严肃的,鼻青眼肿的李达弱弱的问道,“大人,时间不早了,可以结案了吧?”
“结案?”萧遥反问道,“你知道是谁拔了你的鸡毛了?”
李达摇了摇头,补充了一个事实说,“大人,实际上我得罪的人远不止他们三个人,我告他们三个是因为几天前我偶然看到他们三个在一起。您说,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三个素不来往,而且身份差距那么大的人正好是我得罪的,而且他们还凑到了一起。”
李达这么说,那三个人竟也没反驳,反倒显现出紧张的神色。
萧遥点了点头,心想这件事该不会真的是这三个家伙凑一起干的吧。
他如此想,围观的群众也如此想,开始对那张钱吴三人指指点点了。
这时,书生张乐深叹了一口气,与铁匠钱同说道,“钱大哥,我看我们还是将那件事说出来吧,不然大家还真以为……”
他宁愿将那个秘密公诸于众,也不愿背负拔鸡毛的恶名。
钱同虽然有些不愿意,但如果今天不将此事说清楚,那真的又让李达这个赖皮赖上了。
不过,这件事的起因还是祥和客栈的小二,于是他又将目光转向了吴三。
吴三看了,想都不想,连忙将这件事的原委和盘托出。
原来,这件事情是这样的:
吴三在打扫客房时捡到了一本类似武林秘籍的本本,但他不识字所以找到了好友张乐。
而张乐看后觉得是天赐良机,觉得如今这世道读书已经毫无用处,学点功夫倒是能……至少能不被轻易的欺负,于是鼓动着吴三一起练习研究。
但武林秘籍不同于他读的那些圣贤书,里面文字枯燥深奥,没一点武学常识根本看不懂,于是便又想到了他的好朋友钱同,曾经的武学世家。
钱同的祖辈的确是出过练武的,但那也都是些三脚猫的功夫,仅限于锦山县的知名度,而到了他这一代更是连三脚猫的功夫都没有了。
所以,当吴三与张乐拿着这东西给他看时,钱同的内心是波涛汹涌的。
一方面他也认为这是天赐良机,如果练得好完全可以用武学来光明他这一代的门楣;
另一方面他也是挺尴尬的,因为他也看不懂。
三个臭皮匠也没顶上半个诸葛亮,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的斗志,时常会聚在一起研究秘籍的内容,只是除了耽误时间没什么其他效果罢了。
这便是他们三个人经常聚会的原因。
吴三为了佐证他所言非虚,还干脆利落的将秘籍拿出来作为呈堂证供。
在他看来,对于没有利用价值的东西,留着也是有害无益。
萧遥对武功秘籍毫无感觉,但当他看到书名时,心中一顿狂喜,便以扣押证物的理由暂时保管了。
张钱吴三人鼓捣了这书大半个月了,早就失去了兴趣,因此对萧遥的做法毫无异议。
只不过如此一来,拔鸡毛案重归混沌。
为了表示此案的重要性,萧遥提议要重新收集证据,改日再审。
根据以往经验,在锦山县的公堂上,“改日再审”这个词与“就这样算了”是一个意思。
李达原先是害怕此事是鬼神所为,但如今无论是卜卦还是堂审,都有证据表明这是人为报复。
那么,萧遥要“就这样算了”,李达肯定是不乐意了,叫嚷道,“萧大人,我不管这个案子审不审,是今天审还是明天审,我的损失总得有个说法吧。”
萧遥想了想,补偿他一点钱是件小事,但如果不查出真相不了了之,难免会有人钻这个空子。
这样一来,以后锦山县的这些鸡可就活在无限恐惧当中,没一天好日子可过咯。
再往深处想想,要破这件案子,其实有很多法子,但都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为了这么零碎的小事操心,萧遥表示不值当。
他正想着找个由头结案,突然脑海中有灵光一闪:
也许犯人的犯罪目标根本不是李达,而是李达养的那些鸡,特别是负责打鸣的那些公鸡呢。
萧遥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灵光,是因为他深受其害。
自从锦山县成为养鸡大县,他就没睡过一次懒觉。
人比脸面,鸡比嗓门。一旦有个开头的,打鸣声便此起彼伏争先恐后,吵得猪都睡不着。
如果此条件为真,那么拔鸡毛的凶手多半是李达爱睡懒觉的邻居。
如果此条件也为真,拔毛凶手也就浮出水面了。
萧遥虽然不清楚李达都有哪些邻居,但却知道其中最特别的一个人。
萧遥不知道他的名字,只听人调侃他为黄秀才。
黄秀才不是懒人,但却是倒霉至极的人。
他头悬梁锥刺股的闻鸡起舞,十年寒窗无人问,就等一举成名天下闻了。
结果,第一年因为粗心大意没考中。
于是度日如年等了三年考第二次,又因为匪祸耽误了行程没举成。
等到第三次举的时候,因战乱全面爆发又没了科举,想举也举不成。
从此便心灰意冷,自甘堕落,已成疯人。
这种被动的半途而废对人的打击,无疑是双重的。
这乱世,读书入仕本就是条飘渺的路,而今这天下却将这条飘渺的路也给封了。
而更让他们气馁的是,这乱世一旦开启,似乎便没有结束之期。
这乱世,他们活不来。
勤劳发奋被视为愚蠢,投机取巧被羡慕为成功。
劳心劳力的莘莘学子被弃之如履,而那些游手好闲的流氓地痞却因乱世而步步高升。
世道如此不公,他们的心绪难免会失控,如今别无奢望,只想睡个好觉却被你们咯咯的嘲笑。
不吃你们的肉,不喝你们的血,难不成还不能拔你们的毛?
萧遥对黄秀才的遭遇是有所同情的,但公鸡打鸣是分内之事,是它们的天职。
它们毫无过错,凭什么要承受这无妄之灾。凭着弱肉强食么?
联想到了这些,虽然不知真相如何,但萧遥觉得也没必要在这件事上求证了。
是对是错,管他呢。
这本来是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如果公开放大,对谁都没有好处。
虽然这样一厢情愿的将罪名安在一个苦命的人身上令萧遥有些脸红,但在这个真相并不值钱的世道,他感觉他这样做简直是两全其美的。
既合理的忽悠了群众,又不用得罪任何一方势力。
在锦山县,像黄秀才这种人这种命运也不在少数。
坚强的人,已经弃经从匪。
软弱的人,已经命丧三尺白绫。
他想,如黄秀才这样的人已是行尸走肉般的活着,就算偶尔做些不道德的事,应该也没人会深究吧。
不愿,不敢,似乎也等同于不会……
于是,萧遥将自己的想法化作真相,公之于众。
果不其然,众人对此真相皆是叹息中夹杂着怜悯,感慨中参杂了些许反思,虽有三两成群的议论、质疑,但终究是默然无语的人多了一些。
萧遥见状甚是满意,于是便与李达说道,“真相大概就是这样吧,等核实了再给你具体答复。嗯……已经遭受迫害的鸡暂时交由我们处理,至于你的损失,你按损失数量重新领一批小鸡仔重新开始吧,这一次就不惩罚你了。”
李达原本还想再讹一点精神损失费作为补偿呢,哪里会服萧遥这种判决,立即反驳道,“这不行,拔鸡毛的凶手没抓到,重新领一批结果不还是一样。再说,已经没几根毛的鸡交给你们,还不是转眼就给……给炖了。”
“那你……你想怎样?”
李达听了萧遥“句句在理”的分析,竟然也觉得真相就是那般,于是内心更是痛苦了。
因为凶手如果真是几乎是个傻子的黄秀才,他还真没地方说理去。
“辛苦了大半年,我啥也没捞着,还赔了求神卜卦的钱财,这怎样都说不过去的吧,这样只会让凶手更加嚣张得意。”
李达想了想,又将性质扩大,说,“要是以后这成为人为报复的一种手段,整个锦山县不就乱套了。”
萧遥白了他一眼,心想,虽然这家伙是想占点便宜,但话说的也有一定道理。好不容易才建设起来的致富通道,可不能被这点破事给毁了。
见萧遥不再说话,李达更加得意了,竟然得意的又将矛头指向钱同,故意挑衅道,“钱疙瘩,毛你们尽管拔,有萧大人为我做主,你们想用这种法子害我可没那么容易。”
话音刚落,张乐与吴三就连忙拉着钱同,生怕他上了李达的当。
刚才打得那顿已经恰到好处了,这青天白日的,再打下去肯定要赔他医药费,又让他占了便宜。
不过,这次钱同倒是显得很平静,望着鼻青脸肿的李达,竟然生不起来气。
正当萧遥愁眉不展时,书生张乐提议道,“萧大人,圣贤有云,举头三尺有神明。既然大人对此案难以决策,何不效仿古人,用龟壳问卜的方式,让上天做出决定。”
萧遥心想,亏你读了那么多书,竟然也有这种糊弄鬼的想法,嘴上说,“诶,这是个好主意。”
虽然张乐的提议很一般,但却让萧遥茅塞顿开,说,“圣贤也有云:公道自在人心。我看这点小事也就不要麻烦老天爷啦,我们用举手表决的办法,来决定对李达的判决。”
李达一听,连忙想要反对,但哪里挡得住吃瓜群众的呼声。
在他们的观念中,这种事可谓是新鲜至极,迫不及待的想要参与。
再者,吃了萧遥的瓜,总得支持一下表示感谢吧。
锦山县巴掌大一点的地方,可以说在站的各位都是街坊邻居,对李达的为人品行那自然也是了如指掌。
于是,其结果是大部分人支持了萧遥之前的判决,但也有小部分人认为应该补偿李达的。
反正正反,结果就是没啥统一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