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拔鸡毛案(一)人生各有命
一向门可罗雀的锦山县衙门,在今天这个明媚的上午,两年来头一次展现出人山人海的场面。
毫无夸张的说,这种奇观,且不说围观老百姓的兴奋度有多高了,就连平日吊儿郎当的的那几个老捕快都为之精神抖擞起来,直挺挺的立在大堂两侧,看起来格外威武。
尽管如此,县令萧遥却依然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晃晃悠悠的朝明镜高悬走去。
每一步都像是行走在沼泽地,举步维艰。
萧遥步履蹒跚的艰难落座的过程,被锦山县的老百姓看在眼里,并且为之感动。
感动他这次升堂不仅没有像以往那样哈欠连天,而且他那沾满灰尘的官帽居然戴正了。
这些异况,足以说明他对今天这场审判的态度。
需要补充说明的是,其时天下大乱,群雄割据,战火纷飞,可谓是乱世之颠。
如此时代下,锦山县还能保留县衙体制,本身就是难得一见的奇观。
所以说,既然是可有可无的存在,那么也就没必要强求他精神抖擞啦。
再说萧遥,他当这个县令实属无奈之举,或者说是被裹胁从之。
强扭的瓜可以不甜,强当的官自然也可以愁眉苦脸。
萧遥能当这个官,其源头还是因他少年时多读了几本书,行走江湖时顺手破了些小案,在蔡州一带建了点微薄名声。
但关键点却是恰逢朱温新政,官员奇缺。
本着矮子里拔高个的原则,萧遥有幸充当锦山县的高个。
乱世与盛世不同,当官也是个风险极高的职业,更何况是个小小的县令。
上有军阀压榨,下有百姓唾骂,最要命的是那些起义军,起义前多数情况都是拿县令这样的人祭旗。
不过话说回来,萧遥是个慵懒的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不当个官还能干什么。
这乱世,当官虽然有风险,但做人也有风险啊,总不能因噎废食吧。
更何况,朱温集团为了表示对底层官吏的体恤与关怀,每年20贯钱的俸禄从不拖欠。
特别是锦山县这样处两界边疆之地的县令府衙,若是一年到头不出什么大乱子,还能有不少口头上的嘉奖。
萧遥想通了这些,倒也不觉得为难了。
毕竟,为了点柴米油盐四处奔波,其幸福感远不如顺应天命,留在这里为祸乡邻。
如果当地老百姓给他面子,他还可以利用权势找个漂亮的女人结婚生子,安享晚年。
他是打定这个主意上任的,但他很快就一鼓作气的了解到什么是民风彪悍。
为官两三载,他不仅没能调戏到半个良家妇女,反而几次被蒙面大汉洗劫,这让他身心饱受摧残。
直到后来众人都知道他是个如假包换的穷光蛋,这种状况才少了许多,他的生活也逐渐趋于平静。
可是这种没有女人陪伴的日子,对于萧遥来说,真有些……难以启齿。
靠手,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他虽然有心支持锦山县发展花楼事业,但锦山县的贫穷让这件事始终是一座空中楼阁。
于是,他决心要找出一条发财之路,然后大力发展本县的花楼事业。
这是一个最坏的时代,同样也是一个最好的时代。
歪门邪道那么多,只要肯花点时间研究一番,自然会找适合自己的。
在师爷的提点下,机智与贫穷共舞,萧遥很快就穷中生智的找到了锦山县的财神方位。
从地理位置上看,锦山县夹在大梁与南吴边界,连年的交锋使得两国开始尝试走和平共处这条路。
毕竟南方不是朱温的最爱,而南吴领袖杨渥英雄迟暮,早就没有扩张的野心。
于是,两家一拍即合,边界地带首当其冲的受益。
和平,是发展的前提。
经过简单的市场调查,他便拍屁股决定开启他人生中的养鸡之路。
尽管他也意识到养鸡和种地没本质差别,但还是觉得这也算是从地上滚到竹席上——高了一篾片。
想法是自己的,事情得一起干。
于是,经过并不激烈的讨论,他们最终决定要将锦山建成养殖大县。
有道是,无规矩不成方圆。
为了保障共同利益的实现,顺利开启致富之途。
萧遥绞尽脑汁的制定了以下项特殊的法令,算是与大伙儿的约法三章。
法令之一规定,为了避免兵灾匪祸将胜利果实化为乌有,全体应该更团结起来,拿起武器保护自己。并且要做到,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此地民风本就彪悍无比,因此该法令一经发表,立马就被强化了。
法令之二规定,同样是为了避免兵灾匪祸将胜利果实化为乌有,豢养的家禽实行共同管理,各司其职,分散藏储的管理模式,有私用者将加入这条致富之路的黑名单。
监守自盗这条其实是大家最担心的一点,所以众人还自发的签了黑纸白字的誓言书。
大致意思是,谁违背此法令,不管罪状大小,全部都万箭穿心。
法令之三规定,为避免未参加此项目的宵小之徒的捣乱,打击鼠盗之辈的觊觎,强化打击监守之盗之状况,实行共同保护与共同惩罚策略。即发现一个,打死一双。
当然,这三条是核心的法令,剩下的基本也是围绕这些来细化制定的。
令人欣慰的是,有了如此强力的保障,这才刚过了两年,锦山县果真富了许多。
虽然期间也有些许不愉快的事情发生,但相对于如此丰厚的成果,那些不愉快是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
不仅如此,锦山县的民风也伴随着这场致富运动而变得温和许多,至少那种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事件是少了大半。
剩下的一小半也会当场就打完,绝不会留到对簿公堂。
因此,锦山县的衙门从一开始也就形同虚设,偶有盗窃的小案除了当事者也基本上无人问津。
像今日之热闹,实属罕见。
这件事的起因是这样的。
分属李达家管理的鸡最近不知是得罪了哪位神仙,不停的掉毛,还有部分莫名其妙的死了。
根据法令规定,非正常死亡的鸡做充公处理。在指标内数量可以不追究任何责任,在指标外的数量得按市场价赔偿。
所以,如果是指标数量内的损失,李达倒也不会如此惊慌了。
惊慌还是其次,更令他更恐惧的是:
由他负责豢养的公鸡不敢打鸣,母鸡不敢下蛋,晚上还不敢同房。
检查了几次,除了有些营养不良,没其他毛病,更不是中毒。
这种诡异的现象让他意识到,很有可能这是鬼神作祟。
他之所以会有这想法,也是因为平日做的恶事不少。不过扪心自问的说,在大是大非面前,他自认没有大的过失。至于烧香拜佛,他拜的频率的确不算勤勉。
起初为了避免家丑外扬,(养鸡失败是对当时当地人最大的人格侮辱,被视为家丑),他还自费请了当地最有名的桐山道士作法。
后来作法毫无用处,又去庙里求神问卜。名隐寺的无情大师奈何不了他的纠缠,于是便为他卜了一卦,卦曰:小人剥庐。
无情大师根据卦象所示,告诉李达此劫可能是在某方面得罪了一些人,是报复所至,而非鬼神作祟。并且劝他尽早上报衙门,以免后面更大的损失。
虽然李达大字不识几个,但也听懂了无情大师的意思,这是有人用拔鸡毛的方式报复他呀!
这个解释让他很满意,于是再三拜谢之后便直接敲响了衙门前的鸣冤鼓,接着才有了眼下的一幕。
李达知道萧遥这官是怎么来的,自然对破案没有抱有多大希望。
不过萧遥除了县令的身份,还算是养鸡户的头头,自然不会让拔鸡毛的宵小之辈逍遥法外。
所以,他又对破案抱有一些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