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范长河确实有点为难。他端着茶缸沉默不语的看着刘成。
刘成被他看得心底发毛，喝了口水压压惊，半响又理直气壮道：“我说老范你什么意思？那肖云生的事情我也知道了，无非就是一些不痛不痒的小毛病。是人谁没毛病？你没有还是我没有，哪怕是主席也不敢说什么毛病都没有。”
范长河嘴角微抽，他就说刘成是个混不吝的，真是什么话都敢嚷嚷。
“这事要是成了不说一定能拉秦霄下台，中央已经废除干部终身制了，咱不趁机搞一搞岂不是浪费了这次机会。退一步来说，就算不成，让秦霄安分一段时间对书记来说也是好事。”
滨河县委书记名叫章秋堡，特殊时期住过牛棚挑过牛粪。去年平反后直接调任滨河担任县委书记。
范长河清楚老同学的抱负，也明白他心中的宏愿。他想要效法中央搞经济开发，如果秦霄还在，这事估计又得遭受波折。
刘成见他松动知道这事十有八九不成问题，他决定再加一把火，“棉纺厂的陈才不是你家亲戚嘛？他家闺女的死怕是与林华功脱不了干系。”
范长河抬头，一脸的不敢相信。
陈才的媳妇是他的沾亲带故的姐姐，两人还没出五服。他们的女儿范长河见过，是个腼腆知礼的闺女，长的也出挑。当时这事发生的时候，范长河因为母亲的病在黑市铤而走险，被红袖章抓去教训了一段时间。当他出来听闻这事的时候。已经尘埃落定。
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一出。
“这事咱们要不尽快解决，怕是小肖的妹子会步陈才闺女的后路。”
范长河一咬牙：“行，我去试试。”
郑学勤怎么也想不到范长河特意过来就是为了跟他说肖云生的事情，他挖了挖耳朵不敢置信道：“您说谁要上报？肖云生？肖勇的弟弟？”
范长河点头，他坐在郑学勤对面，从军绿色的布包里取出一份稿纸递给郑学勤。
郑学勤文化不高，但是常用字是认得的，他不解的拿出信纸，一个字一个字的诵读起来。十几分钟之后，郑学勤的嘴角微抽。
“这是刘干事写的？这说的是肖云生吗？”
在刘成的描述中，肖云生不再是流传在瓦家坳“三害”中一员。他成了一个面对村民的误解，奋发图强，自强不息，在逆境中乘风破浪的五好青年，他还因为救人差点丢了性命……
郑学勤眼皮子直抖，说实话这些话他实在安不到肖云生身上。
范长河也觉得刘成的文字有些夸大。但刘成有一句话说的没错，“想要引起重视必须放大细节。”
“郑队长，我听说你去公社申请通电被拒绝了？肖云生这事要是成了，你们村估计不仅会全村拉电线通电，说不定还会被公社点明表扬。”
这些都是刘成打听来的，范长河还从未见他这么积极过。
郑学勤拧紧眉头，沉默的思索着。半响过后，郑学勤点了点头答应了，他愿意为了通电替肖云生应付前来检查核实的领导班子。
只不过郑学勤有自己的顾虑。“范主任，这要是后期上面怪罪咱说的情况不符合现实，您可得帮忙兜着。”
范长河心里苦笑，刘成还真是个好伙伴啊，专吭熟人。他既然答应也也只能硬着头皮许诺道：“这事刘干事全权负责，要是真出事了咱们两人挡着。”
郑学勤这才松了口气。
范长河交代完任务又去田里转了一圈才骑车离开。
郑学勤抽了十来根烟，家里烟雾缭绕的几乎进不了人。他媳妇马海燕捏着鼻子嫌弃道：“你这是在沤火塘呢，抽这么多烟也不嫌熏得慌。”马海燕拿出蒲扇在家里扇了一圈，又问：“刚刚范主任来做什么，上头又有什么指令了？”
郑学勤掐灭烟头，没好气道：“别瞎咧咧，公家的事情也是你一个妇道人家胡乱猜测的。”
马海燕撇嘴，“什么公家的事情？咱们瓦家坳啥事不争先？到头来公家连电都不让通。你没看见刘芳的嘴脸。就差指着鼻子骂咱没用了。”
郑学勤没说话。
马海燕说的越发大声了：“也就你这个老家伙处处想着为咱们大队好，小白那边你再不管制管制，你这个大队长还有什么威信。”
“管什么管，他要是有本事能让咱们瓦家坳和二大队一样，别说我这个大队长让给他，就是替他打下手又何妨。”说完甩手走出家门。
马海燕气的跺脚，却又知道拿这老东西没办法，只能生着闷气嘀咕几句。
郑学勤到了村委办公室，他是大队长，有一张专门的桌子，平时不下地他最爱到办公室打发时间。也就最近忙着盖猪圈他才来的少了。
郑学勤坐在凳子上越想越觉得不妥，怎么肖云生就要上报了呢？他心里有好几个替换人选，总觉得这几个人哪哪都比肖云生强。可是对方点名肖云生，他也只能摸着鼻子认了。反正肖云生是大队的人，有总比没有好。
郑学勤拿出笔，仔细的把范长河交代的东西记在本子上。他决定晚上的时候，找几个有威望的开个小会。他们瓦家坳怎么说也要出名人了，哪怕这人不合他心意，但也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事情，让这些老家伙也高兴高兴。
郑学勤写完把本子塞进口袋里，他还要去监督盖猪舍，这事也是头等大事不能马虎。
猪舍建在清河下游，专门挖了一个浅浅的水塘就为了后期给猪洗澡，顺带着还能清理猪舍，流下的水还能肥田，一举两得。
瓦家坳人口不多，村里的壮劳力几乎都被抽调来建猪舍了。
郑学勤到的时候，他们正围着猪圈聊的热火朝天，戴志新站在边上急的冒汗，眼睛都快眨瞎了，这群人还跟没看见一样。还是郑学勤哼了一声人群才散开。
猪圈已经快要收尾，十几米的长度看起来非常壮观。
戴志新拿着本子垂着头不敢看郑学勤的眼睛。
郑学勤怒道：“一群瘪犊子玩意，年底还想不想吃肉了，还不快点干活。”
人群有人哼笑，郑学勤眯眼看，见是刘三笠，眉头皱的几乎能夹死蚊子。
刘三笠可不怕郑学勤黑脸，他嘴里叼着不知从哪扯来的草根，脸上的笑怎么看怎么不正经，一双小眼睛闪着暗搓搓的光。
“队长您这话说的可没什么水平，肖勇大哥也在呢，您骂瘪犊子岂不是把肖大哥也骂进去了。咱们肖大哥干的可卖力气了。”
肖勇脸色发黑，倒不是因为郑学勤骂的那句话，他就看不惯刘三笠这种拖他下水的小人做派。
“行了，小三子，大队长骂也就骂了，哪怕他骂了我也轮不到你在这叨叨。你哪里来回哪里去，别耽误咱们做正事。”
刘三笠啐掉草根，夸张叫道：“不是吧肖大哥，您可是咱们养猪场的主要人员，就算大队长比您官大，但要说村里谁最让我刘三笠信服，非您莫属。因为您，我刘三笠从今天开始也打算改什么新，和云生兄弟一样为村里出份力。”
白庆年目露鄙夷，纠正道：“改过自新，你小子没文化就别撰文了。相信你改过自新还不如相信母猪上树。”
围观的的发出一阵哄笑。
刘三笠咬了咬牙，哼了一声：“我怎么就不能改过自新了，云生就是我学习的榜样，他能做到的事情我刘三笠照样子学同样能做到。”他就不信今天过后，他不能和肖家搭上关系。就算不能至少要改变他们对自己的观感，这样他才有机会挖出肖云生背后的人到底是谁？他才有机会把肖月骗出去。那人说了，只要这事成了，他还可以额外得到两百块钱。那可是两百块，就为了这，他刘三笠也豁出去了。
肖勇虽然觉得刘三笠话说的没错，他心里高兴。但是自家弟弟可不是刘三笠能比的。他总觉得刘三笠这小子今天有点反常，一大早的等在家门口跟了他一路，高帽子不要钱似的往他头上戴。要他相信刘三笠改好还真不如相信母猪上树。
郑学勤蹙着眉，对于刘三笠，他是完全不想拿正眼看。早些年困难的时候他也没想着区别对待哪个人，还因为刘三笠没父亲对他们孤儿寡母的偏重照顾着。这小子倒好，队里的粮食是没命的往外偷。就一个晚上也不知他从哪里叫来的一群二流子，把没脱壳的稻粒捋下来成袋的往外偷。等发现的时候晒场上的粮食几乎被偷走一半。那一年他们村饿死了好几个人。
可刘三笠转头就说他没干，刘三笠的老娘挨家挨户的求原谅，写保证。本来就是没证据的事情，大家伙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这小子倒好，完全不管他老娘，一个人在外快活了半年才回来。回来后又钻了牛寡妇的院子。这么个五毒俱全的人，郑学勤也不知道他们村哪家祖坟没照顾好，让这祸害托生在瓦家坳，祸害了一村的人。
“行了，趁着最近天气好，赶紧把顶封上。我已经联系好猪苗了，等收拾妥当咱们大队也算是有产业的大队了。别的不敢说，但是过年杀猪分肉肯定能达成。”
一听吃肉，一群光膀子的大老爷们瞬间觉得干劲十足。也懒得听闲话了，一个个上墙的上墙，和泥的和泥。多一天时间猪仔也能多几两肉，他们可是会算的很。
看大家忙活，郑学勤非常满意，连带着看刘三笠也没那么厌恶了。
肖勇忙着和泥，刘三笠跟在他边上，像个怎么甩也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肖云生过来的时候，就见他大哥跟一个长得矮小的男人在一起干活。只是他大哥的脸色看起来非常的不耐烦。
刘三笠也不爽，任谁说了半天好话得不到一个正眼，心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可是为了两百块钱他只能媚眼抛给瞎子看。
肖勇见到肖云生只觉得看到了救命稻草，他不明白刘三笠的脸皮怎么能这么厚。都是一个村的人，又是年岁比他小那么多的小伙子，好话歹话他都说了，这人就跟傻子一样死活不愿离开。他走到哪跟到哪，简直烦死个人。
肖勇招手。
肖云生从未见过他大哥这么勉强的笑，不由加快脚步走过去，只是还没走到跟前路就被人挡住了。
刘三笠眯着眼睛打量肖云生，越看越觉得心中不平，明明都是二流子，凭什么肖云生名声变得比他好了。再看看肖云生的模样，都是喝一样的水，吃一样的米，肖云生长得比他好就罢了，个头还比他高。
说起个子，刘三笠一生的痛。他总觉得是小时候没吃饱亏太狠的缘故才害的他怎么也长不高。哪怕他现在天天吃大米饭，隔三差五的还“弄点”鸡肉补补。吃的比白家还好，但他的个子半点不长。
刘三笠已经认命了。个子不长没关系，他会有钱，他会比瓦家坳所有人都有钱。
“呦，云生来换班啦，你看咱哥累的，我看着都不忍心。”
肖云生抬眼，面前这人他并没有记忆，对于无关紧要的肖云生并不想多费口舌。淡淡的“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刘三笠心里冷哼，就肖云生这种清高性子，放在平时他也懒得搭理，尿不到一壶。
肖勇自己忍受了半天，自然不想弟弟再接着忍受。“三笠啊，我看现在也是吃饭时间了，你不回家吃饭吗？”
肖勇不说刘三笠真不觉得饿，他一说肚子就像拉响了警报器，“咕咕”的叫起来。刘三笠最怕饿肚子，他长得矮可不想长得瘦，到时候那群背地里喊他“瘦猴”的家伙岂不是更要嘲笑他。
反正肖勇兄弟他缠定了。只是肖月那边他不太好接近，想了想刘三笠决定还是让牛招弟出马，只是牛招娣并不怎么受女人欢迎。
刘三笠摸着下巴，他决定要是实在不行让他娘去肖家坐坐，他娘因为眼瞎，队里的人对她还算容忍。
肖勇对弟弟使了个眼色，刘三笠一走，肖勇把肖云生拉到一边。
“我觉得刘三笠今天有点奇怪，晚上的时候你早点回来，咱们晚上睡觉的时候警觉一些，絮絮娘家带来的值钱家当你保存好，千万别被偷了。”
肖云生：“刘三笠是贼？”
肖勇不屑：“他可比贼还要难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