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崩坏

    而他这样的顺应，

    注定会酝酿出纯粹的悲意，

    没有不甘，只余认命。

    大部分人的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

    没有选择如何生存的权利，

    只是陈十一与旁人不同的则是没有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气概，

    他接受了自己的平庸，

    接受了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的身份。

    于是在这个世界大背景之下，

    在人类自身，由诸多规则中确定了末路之中，

    种种机缘巧合之下，

    陈十一听见了，源于人类自身的悲恸。

    命运的齿轮也在这一刻开始转动，

    他离那个熟悉的小区越来越远，应该，以后再也不会来到这个小区。

    他也离自己越来越远。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来到了离别的公交车站，看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

    他不禁咂了咂嘴，

    ‘食之无味。’

    陈十一就这般站着等待着公交车的到来，

    世界便是如此，并不会因为个人的悲欢离合停止运作，

    但或许对于他来说，他的时间可能也就停止了，

    他就静静的看着这世间百态，无喜无悲，

    随着一抹蓝绿色的大车闯入眼帘，

    他知道公交车快到了，

    从裤包之中摸索出两张零钱，

    待公交车停在面前之后，随着人流涌入车内，

    而车厢内自然是没有座位的，

    他寻了一根桩抓住，随着车身一阵抖动，

    陈十一，踏上了离途，

    或许他也没意识到，人们摩肩接踵的车厢里，没有一丝异味。

    ‘嗅之无觉。’

    应该是习惯使然，他总能在车厢内找到能一眼看到车外的位置，

    即便人们拥挤在一起，

    他也始终注视着远方，置若罔闻。

    ‘闻之无声。’

    仿佛感知不到了时间的流逝，

    陈十一眼中的场景渐渐变得熟悉起来，

    直至某一刻，行驶的公交停了下来，

    而他则挪开靠着柱子的身体，

    搬动着腿部，

    一步一步，

    缓缓下车，

    ‘触之无觉。’

    当陈十一的身影再次现身时，已是在他大学内部，

    某处小山，山脚的六角凉亭中。

    此时的他在其中一角坐着，身体依靠着凉亭一侧，

    双眼则是直视着前方，但双眸渐渐涣散，

    观其神态，仿佛已不再观察此界。

    ‘视之无物。’

    在他正常的坐姿之中，

    在这一刻，

    恍惚之中，

    仿佛与周遭光景的色彩对比度有所下降，

    ‘二零二一年，十月，三十一日，

    陈十一，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照见五蕴皆空，

    见人间之史’

    ‘嗯，此前的记忆并没有出现分歧，

    也是，在未拥有思维之前，

    吾仍处规则之列，高悬于灵界，

    一切本应照常前进。

    但不得不叹为观止，

    陈十一确实无愧奇才，不只是将吾拽了下来，

    在与吾链接之后，

    因为吾的潜在影响，

    获得了一些基础知识之后，

    在此之上，

    发展出对整个世界的完整认识，

    衍生出三界论，

    对包括吾等在内的一切都进行了合理的逻辑解释。

    而此前吾所言，由外界传入的五觉皆空，成佛之法，

    以三界论解释则是，

    陈十一的思绪找到了吾等规则所管辖不及之处，

    即为那老头所言，遁去的一，

    并就此纯化这一点，

    从而使其灵密度再次变轻，

    小过此界界限，

    从而不断‘上浮’，

    穿过生灵界，

    来到吾等所踞灵界之内，

    而随着灵的‘上浮’，

    其肉身因为灵所带来的思考自然消退，

    这就导致其虽然能食，嗅，闻，触，视，

    但却无法于思想之内呈现。

    若是能正常进行下去，

    就会如此篇经文一般，

    如那发下大宏愿的观自在，横亘于祂所在世界的灵界之中，

    使祂所笼罩的世界，再无苦厄。

    但，很可惜的是，

    陈十一呀，

    此界人类的形成方式与外界异人经文所撰之人，

    大有不同，

    所以，汝的行为并不完全是那遁去的一，

    在汝‘上升’到一定程度便抵触了祂，

    于是汝的灵急速‘下降’，

    回归肉体，

    只是很不巧，在祂之‘下’的吾，被汝牵扯，

    由灵界跌落。

    按世人所说，

    这也算是汝卡了bug吧。

    而吾也失去了作为规则对万物的束缚，

    但这又如何，在吾仍为规则之时，

    人类终末便已注定，

    即使吾身已发生改变，

    但吾之使命仍旧未变，

    吾自将一以贯之。

    不过难以置信的是，

    在吾沉睡期间，

    汝除了借由吾被动的知识共享，

    创造出三界论的同时，

    也渐渐察觉到了吾的存在，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陈十一啊，汝就一直认为，

    汝所发现的人婴应该一直在灵界之上吧。

    只是，人婴这个称呼并不好听，

    如果有一天，

    吾希望，汝称其为崩坏。

    几千年了，

    这这几千年里，

    重复的剧本不断上演，

    人类不断做着曾经犯过的蠢事，

    后代的世人总是不能吸取前人的教训，

    吾早就厌倦了。

    不过此方世界本就不应该有人类，

    盖是因为那一道规则，

    人类才得以于此处衍生，

    吾也得以出现，

    只不过终究只是‘盗来’的‘火种’，

    祂已经快走到尽头了，

    受制于此，

    终幕只能是吾去书写。

    这是吾的路，

    汝既然与吾相连，

    那么从此以后，吾的路，

    便应该是汝的路。’

    恰在此时，

    小亭不远处出现了一道清瘦高挑，身着碎花裙子的身影，

    她原本只是路过，

    莫名的，

    有种说不出来的感应，让她自发地向小亭处望去，

    她瞧见了亭内好似坐着一个人，

    那个人与周遭的色彩对比愈加强烈，

    在她的眼中变得愈加显眼，

    于是控制不住内心的好奇，

    她往小亭处走去，

    不久便来到亭中，

    而等着她的，

    是一双正对着她双眸的蓝色瞳孔。

    在这一刻，她的脑海中突兀翻涌出许多未曾经历过的画面：

    她代入了陈十一曾经的视角，与他一起经历付出与失去。

    而在现实视角之中，陈十一依旧只是黑白分明的双瞳，

    而俩个人望着彼此，发起了呆，

    周遭的一切也没有发生任何物理上的变化，

    只是就像一个人心情不好的时候，看着晴天都能感觉到悲伤一般，

    俩人周遭的花花草草，乃至于空气，都仿佛散发出一股悲伤的氛围，

    在俩人远处过道上的男女都纷纷想起了自己曾经不愉快的事，

    或是不小心割伤了手指，或是在哪摔了一跤，

    但也只是在行走之中多了一抹愁绪，

    只不过，

    慢慢的，继续走进这个区域的行人们回忆起的悲伤越来越深刻，

    或是爷爷奶奶去世，或是男女朋友间的分手，

    脸上不禁挂起了悲容，

    而在区域中心的她，

    双目不知何时已经流下了眼泪，

    若是她此时没有沉浸在陈十一过往的悲痛记忆中，

    应该能发现他的双眸已经转向深蓝，

    而在现实中，

    陈十一的双眼深处，

    仿佛真的要迸发出一丝蓝色的光彩。

    但在下一刻，这抹蓝色的色彩好似触碰到了什么，

    而陈十一所在空间之内，

    就好似古筝上的弦被轻拨了一般，

    在短暂的，

    近乎忽略不计一般“颤动”了一下后，

    又恢复平静，

    一阵不知从何刮起的微风，轻轻拂过陈十一与她所处的空间，

    带走了这地的悲意，

    行走的人们也不再想起悲伤的过往，

    而她的双眼逐渐恢复清明，

    此前，她所感受到的陈十一所经历的一切，

    就和梦醒一般，关于梦里的一切，快速地在脑海之中消退，

    但一股对于他的独特情绪，

    却在她的心中种下了萌芽。

    她的双目不再流泪，

    看着近在咫尺的他，

    眼中则带了三分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