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银子
苏老夫人听得林媚提及“死”字，便不敢逼迫太过。
万一林媚真个出事，传至外间，那便坏了孙子的名声，也坏了儿子的官声。
可成全了她，外孙女怎么办？
苏老夫人有些头痛，正要再婉转劝说，却有丫头来报，说她远在柳州的娘家侄女莫夫人带了少爷小姐上京城，现已到了府门口。
她一听，暂时搁开林媚，连声吩咐管家娘子去迎莫夫人诸人。
林媚见苏老夫人这里忙碌，便站起来告辞。
她回到房中，叹息了数声，愁闷不已。
顾奶娘见林媚闷闷不乐，问清原因后，却有些不屑，“两位太爷定下的婚约，到头来小姐若成了妾侍，传出去，苏家的名声定然受损。只要小姐谨言慎行，不出差错，苏家断无让小姐做妾的道理。”
林媚究竟心中不安，喃喃道：“我就怕会出个什么意外，措手不及，应付不当，落人口实。”
顾奶娘摇摇头道：“小姐一早就和苏少爷定了亲，此事有信物和双方长辈作证，板上钉钉的事。”
“如今苏夫人也亲口承认当年的事，又安排小姐住进苏家，这事儿是更改不了的。苏少爷虽和罗小姐纠缠，但听闻双方尚算守礼，并未有出格之事。小姐可别为了斗气，答应退婚哪！”
“可如果他厌恶我，婚后冷淡我，我也难受哪！”林媚少女初长成，自然憧憬夫婿对她一心一意，轻怜蜜爱，知道苏仲星和罗明秀的事，心里很是不好过。
她幽幽道：“这样逼着成亲，恐他一辈子看不上我。”
顾奶娘抱住林媚，怜惜道：“我的傻小姐，你与他成亲，为的是安身立命，生儿育女，得个护佑之处。那些情情爱爱，并不重要。”
她顿一下，“小姐啊，苏少爷跟别的男子比起来，人品和学识已算不错了。他纵然不喜你，以苏家的家风，至少不会让你饿着渴着，也不会无端羞辱你。”
“你要争取的，是婆婆的欢心。待将来生下儿子，儿子有了出息，这辈子便圆满了。”
顾奶娘抚林媚的鬓角，柔声道：“你父亲母亲尚在的话，退婚就退婚，也没什么了不得。如今哪，却是万万不能退的。退了，你一个孤女就没路走了。”
主仆两人说着话，另有苏夫人房里一个大丫头来传话，说是苏府众人迎了莫夫人一行人进来，已留她们住下，前头已摆了席要给她们接风，女眷另在内室治席。苏夫人让林媚出去陪客，顺便先见见亲戚。
林媚昨儿在苏夫人房里请安，倒是听苏夫人提及，说道苏老夫人娘家在柳州，那地方山明水秀，尽出俊秀人物。
前届状元郎柳永，就是柳州人氏，算起来，他甚至和苏老夫人娘家沾了一点儿亲戚。
且苏老夫人娘家侄女的儿子莫双柏，在当地颇有文名，已是中了举人，议定先上京城，待要参加明年科举。
苏家早已打扫出静室，准备留莫双柏住下，好让他专心备考。
顾奶娘听得让林媚出去陪客，却是喜上眉梢，认为苏夫人这是要在亲戚面前承认林媚的身份地位，一时忙着找衣裳要给林媚换上。
林媚之前也没什么好衣裳，进了苏府后，苏夫人把自己没穿过的几套衣裳找出来给她，又交代下去，让人赶紧再做几套好的送来。
顾奶娘这会找来找去，发现苏夫人送来的衣裳无论布料还是刺绣，都是上品，比林媚自己的衣裳高了不少档次，因挑了一套出来，服侍林媚换上了，又道：“这套虽老气了一点，胜在稳重。”
林媚红了脸，极不好意思，低头道：“还没正式成亲呢，吃穿用度，都是苏府供给，叫我见了他们，如何不低一头？”
顾奶娘见林媚轻轻叹息，红了眼眶，满脸羞愧，心下很是怜惜。
她瞧瞧无人，关了房门，栓上门栓，拉了林媚坐到床边，压着声音道：“小姐的祖父曾在易州这个富庶之地为官，当时和苏太爷深交，这才结为姻亲。若是苏太爷在世，苏府众人断断不敢怠慢小姐。但小姐可曾想过，苏家承认下这头婚事，小姐要拿什么来置办嫁妆？”
林媚叹了口气，是的，嫁妆也是一个问题。
就算苏夫人看在旧日情份上，肯拿出私房钱为她置办嫁妆，那也不可能大办，最多意思意思。
苏府如此人家，媳妇的嫁妆见不得人，传出去便是一桩笑话。她以后在京城与人交往，就抬不起头来。
怎么办哪？
见林媚垂下头，露出纤细的脖子，楚楚可怜，顾奶娘忍不住搂住她道：“小姐啊，你父亲虽然败家，但是你祖父和外祖家，当时可是易州一方人物。就是你母亲，也是人人称道的才女。他们若在天有灵，如何忍心见你沦落得不如一个丫头？”
顾奶娘说着，松开林媚，从床底下摸出她们上京城时带来的一个旧包裹，打开了，抖出一件灰色短袄，取了剪刀一剪，探手往旧袄夹层中摸索着。
林媚被顾奶娘的举动吓了一跳。这件旧袄是顾奶娘最喜欢的，上京路上，无论天气冷热，顾奶娘都喜欢贴身穿着它。有一次阳光正好，她劝顾奶娘脱下来晒晒太阳，顾奶娘愣是不肯。还说道这件袄子在菩萨跟前祈过福，穿着无病无灾，脱不得什么的。
到了苏府，顾奶娘又郑重其事把这件旧袄和其它紧要的物件收拾起来，趁无人时藏在床底阴暗处。
她这会见顾奶娘一剪子剪破旧袄，不由失声道：“嬷嬷，你这是？”
“找到了！”顾奶娘从旧袄中摸出五张折得小小、方方正正的纸片，递在林媚手里，吁一口气道：“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小姐配苏家少爷，都是绰绰有余的。”
林媚展了纸片一看，却是五张银票，每张银票三千两，足足一万五千两。
她一时攥得紧紧的，双手发着抖，说不出话来，只看着顾奶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