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驱邪
陈瞳看一下手机，时间是pm 10:55，金丝楠木盒子还是乖乖地待在屏保中。
当陈瞳走到前堂，发现和尚们已经把法坛布置起来了。
“邪祟，乃是邪念、怨念而生。鬼魅精怪可依附邪念而入，入侵先天灵台，乱人言行举止。重则断绝生机，魂魄被勾摄而去，则人成为行尸走肉，最终枯竭而亡。”
千慎大师收转佛珠，围着法坛绕行，一边跟大家做着讲解。
“陈大爷生前估计是在野外招惹邪祟，邪祟跟随回家，折磨老人，最终被勾魂摄魄走了。但是邪祟仍然依附于此地，作怪害人。我们必须将陈大爷生前所物尽数销毁。”
陈家族人围着法坛跪坐一圈，法坛前面放了一个老旧的大铁锅，大伯将爷爷身前衣服、烟枪、把玩的手串什么的一股脑都扔进大铁锅中，浇上自家提炼的桐油，点起一把火。
铁锅中冒起一股黑烟，桐油的味道燃烧以后升腾而起。
那边千慎大师的弟子们很应景地敲起了铜锣、铜铃，老和尚的九环锡杖一震，九个铜环相撞发出清越的龙吟般的声音，老和尚绕着法坛和铁锅开始念动《五方佛心咒》：
“叱陀你、阿迦罗、蜜唎柱、般唎怛罗耶、儜揭唎……”
伴随着老和尚的诵经声，铁锅中黑烟更盛，无风自动，扭动着、翻腾着似乎想要将人淹没其中。
陈瞳看见三个姑姑脸色苍白，身上在微微颤抖，显然害怕到了极点。
母亲和大伯母偎依在一起，也好不到哪里去。除了大伯和父亲在强作镇定之外，所有人都有点惊慌。陈瞳把一旁身子抖得像漏筛一样的二狗拉到自己身旁，轻轻拍着二狗的背安慰他。
铁锅中黑烟越来越大，老和尚把九环锡杖往地面重重一砸：“所有人，跟我一起念！”
老和尚的弟子、陈家人一起跟着老和尚念起《佛心咒》，声音一下子高亢了起来，黑烟的气焰好像被压了下去，浓烟变少了，火红的火舌从黑烟中窜了出来，前堂的亮度一下子增加了许多。
就在大家以为很快就会结束的时候，一阵阴风从大门口一下子灌了进来，在前堂中盘旋。带动铁锅中已经烧毁成灰的灰尘旋转着飞起，伴随着阴风，黑烟再次尘嚣直上。
老和尚脸色大变，从怀中掏出几张黄色的纸符，扔到了铁锅中。
纸符遇火即燃，发出橘黄色的光，中间哔哔啵啵地爆出许多金点，火势再次大了起来，很快火势又压过了烟势。
老和尚拿起九环锡杖快速地在地面不断点击，口中念佛经的速度也加快了。一个个字符从老和尚的口中不断飞出，每一个字的尾音都非常重，陈瞳仿佛看到铁锅中的火在老和尚每个字符的尾音中都会颤抖一下。
和尚的弟子们也跟了进来，他们敲动自己手中的铜锣、木鱼，舞动铜铃，最后的一个胖和尚不知从哪里拎出一把青龙偃月刀，刀首上也挂着九个铜环，一边敲击地面一边振动刀首上的铜环，和着老和尚的节奏一起舞动。
这一下子声势壮大，好不热闹。
老和尚带头，白马寺众僧围着一个大铁锅转了起来，边转边敲边唱着佛经。
陈瞳看去，恍惚间好像看到有一年夏天，他带着玉环跟着爷爷去县城卖自家采的蜂蜜，爷爷一高兴，就带着他们两个小屁孩去坐了县城刚开的游乐园的旋转木马。
陈瞳盯着火光，眼前的白马寺和尚一个个都变成了色彩鲜艳的木马，围着那个闪烁着火光的大铁锅转啊……转啊……转……
千慎大师的脸变成了爷爷的脸，转过之后，一回头，对着陈瞳呵呵一笑。
陈瞳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陈家人都跟着老和尚念着佛经，几个姑姑还时不时地磕头，口中念念有词。
唯有陈瞳一个人，搂着呵呵呆笑的二狗，痴痴地望着铁锅中的火焰泪流满面！
“呔！”
“om -ma-yu-ri- che-nan-di- s-vaha！”
千慎大师注意到了陈瞳的异常，口绽春雷，一声断喝，口中佛经又换了另一个曲调。
陈瞳神奇地发现自己居然听得懂老和尚唱的是《孔雀明王咒》！
孔雀明王咒除去一切毒害，平息一切灾难怖畏，诸病消除，避免非时而死，得以日夜吉祥，益寿延年。孔雀明王菩萨，又称佛母大孔雀明王。其神相是众菩萨中唯一一尊不带怒相的，而是呈现佛母慈悲相。
千慎大师再次转到陈瞳面前的时候，突然出手如电，一掌握诀击在了陈瞳脑门上！
“呔！痴儿，快快醒来！”
陈瞳感觉一只大手……
是的，不是看见，而是感觉到，一只大手从天而降，拍在了自己天灵盖上，一瞬间，天灵盖四崩五裂，脑浆迸射，破碎的天灵盖中卷起雷暴，中间闪电霹雳“噼里啪啦”一通乱闪……
眼前一黑，陈瞳直挺挺往后就倒，倒在了后排的大姑妈怀中。
“瞳儿！”、“陈瞳！”、“哥，你怎么了……”
耳中众人的呼声急遽闪退，越来越远……
…………………………………………
四周一片浓烟黑雾，黑雾中一尊巨大的佛祖像高耸入云。
陈瞳从地面爬起，抬头仰望，却只看到佛祖莲花宝座的一角。
莲花宝座好像是黑玉雕刻而成，黑油油的，散发出一种黑色的光。
那黑色的光看不见，陈瞳却可以感受得到。
“痴儿，还在犯迷糊呢？”
一声宏亮而高远的声音从高高的天空传来。
陈瞳无意识地纳头便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做出这样的举动。也许，人类对于强大于自己的存在都是这样的……？
“你难道忘记了自己的使命吗？”
云端的声音再次询问来了。
“弟……弟子不知，我的使命，是要给家族光宗耀祖吗？”
“呵呵，看来你没忘记。那你为何不努力？！”
沉重的压力从天而降！
“弟子一直在努力啊！努力读书、努力找工作，努力去晋升……”
“弟子一直在努力！可是弟子做不到啊！弟子不懂怎么讨人喜欢……不懂怎么勾心斗角……不懂怎么趋利避害……不懂得怎么利用人……呜呜，弟子没办法光宗耀祖啊！”
陈瞳说着，已是泪流满面，鼻涕聚下！整个人无力地趴伏在地面。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卑微得如同地面的尘埃，可以被践踏，却无力去反驳。
“哎！痴儿，那是都是假象。”
“你真正的身份是守墓人啊！”
陈瞳惊讶地抬起头，疑惑地问：“守墓人……？”
黑色佛祖对着地下一招手，陈瞳的身躯就缓缓升起。
一直到站在佛祖的手掌中，陈瞳感觉一切恍恍惚惚如在梦中。
“看，大千世界多美丽啊……”
陈瞳居高临下看去，四周的云雾翻腾中有无数的气泡，气泡之中的一个个的世界，人们在其中生活、生产、结婚生子、繁衍生息……
气泡的数量数之不尽，密密麻麻。一直延伸到遥远不可见的天际，成为一颗颗的星星。
“美丽又怎样呢？还不要破灭？”
陈瞳只见黑色佛祖一弹指，一股无形的气流向着旁边一颗气泡冲去，气泡破灭，在一片七彩的光芒中飞灰湮灭。
“怎么样？破碎的时候更美丽吧？”
“你！你到底是谁？！”
陈瞳怒极，握着一对拳头，嘶声大喊。
“我是谁？呵呵，你自己看吧。”
陈瞳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浮起，越升越高，终于渐渐地看清楚了佛祖的脸。
看清楚的那一刻，陈瞳浑身发抖，一时之间却怒不起来，只是茫然不知所措。
佛祖的脸居然是爷爷的脸！
“怎么？这就不生气了吗？”
爷爷佛祖微笑着问陈瞳，脸上是无尽的宠溺和慈爱。
陈瞳不知为何，也想不明白爷爷怎么会成了佛祖，但他的确感觉自己内心的愤怒不见了。
“那这样呢？”
佛祖的脸快速变幻，马上就变成了青面獠牙，面目可憎。脸上还爬满了蛆虫，散发恶臭。
“呃……！”
陈瞳一阵反胃，直接呕吐出一堆腐烂的物质。
“受不了？那我换个你受得了的吧。”
佛祖说着，脸上再次转换，这次变成了如来的样貌。
陈瞳一片无语，有必要这么折腾自己一个卑微的存在吗？
“这一切不过是幻象，重要的不是这些。”
黑色佛祖根本无视陈瞳的感受，继续说着他自己想说的话。
“你是一个守墓人，你可知守墓人的出路在哪里？”
“弟子不知。”
陈瞳老老实实地回答。他当然不知，什么狗屁守墓人，从来没人跟他提起过。
“你也不用骂人，反正我也不是人。”
黑色佛祖轻易就看穿了陈瞳的内心，陈瞳一惊，不敢造次。
“你爷爷是守墓人，你们陈家祖祖辈辈都是守墓人……”
“你爷爷死得早了，没来得及告诉你。”
到现在，陈瞳也早就明白了，眼前的佛祖根本就不是自己的爷爷。甚至，不一定是什么佛祖。
“守墓人最终的命运就是成为——墓！”
陈瞳一听，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啊，急忙问道：
“嗯……请问，我们守的是什么人的墓？”
“什么人？哈哈，那可不是什么人！”
陈瞳心想，是不是所有的和尚都爱打机锋，话永远不能说的明白些吗？
不是什么人是什么意思？不是普通人？……不是人？！
“你现在不需要知道这么多，知道多了对你没好处。”
“你只需要知道，你现在是送货人。货在人在，把货送到就行了。”
听到“佛祖”好像不像聊了，陈瞳急了，他还有很多疑惑呢！他慌忙问道：
“那个木盒到底是什么？”
“去吧~~~！”
黑色“佛祖”手掌一翻，如同打落一直蝼蚁。
陈瞳的身躯直接坠入底下的万丈无底深渊，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和层层的黑雾……
高空中，黑色“佛祖”手一扬，一个巨大的白色棺材虚影向陈瞳飞来……
高速下坠的失重感让陈瞳的大脑变得迟钝，迷迷糊糊地又失去了知觉。
等陈瞳再次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被绑在了一张木门上。
木门被两张木凳架在了法坛的前面，老和尚坐在法坛前拿着一个瓷漆牙杯在喝茶。
陈瞳看了看堂前挂着的时钟，凌晨两点半，他这一昏迷，昏过去了大概有一个时辰了。
“醒了，醒了！瞳儿醒了~~~！”
母亲一直守在身边，让陈瞳心中泛起一丝温暖。
“妈，这是怎么回事？绑我干什么？”
“施主，你中邪了啊！”
千慎大师放下手中的茶杯，语气温和地说道。
中邪？嗯，好像是哦，陈瞳无法反驳，更不敢说出什么黑色佛祖，他可以想象如果说了，肯定会激怒眼前的和尚们。
“我们要为你驱邪，希望小施主可以配合我们。”
不配合能怎样？
陈瞳环视一下四周，大伯、父亲、姑姑们和陈楚、二狗都关切地看着自己。
既然大家会把自己绑起来，那肯定是相信了老和尚的话了。
现在自己说什么也没有用，最不明智的就是说自己没有中邪。那跟精神病人说自己没病是一模一样的。
“那真是辛苦大师了，陈瞳这里先谢谢了！”
老和尚好像对陈瞳的态度也非常满意，他微笑这对陈瞳说：
“小施主再仔细想想，爷爷还有没有什么东西放在你的身上？”
陈瞳挣扎了一下，感觉到手机还在自己的裤袋里。
老和尚见陈瞳没有回应，继续循循善导地说：
“小施主，那东西有邪气，正在影响你呢！你有没有感觉自己经常陷入幻觉啊？还是快快交出来吧！”
陈瞳感觉老和尚说道后面已经声色俱厉，回头看看家人们，却一个个都没有什么反应。
“既然小施主不愿意交出来，那老僧只好施法了。”
老和尚说完，对着其他四个年轻和尚示意。
和尚们摆出架势，那个胖和尚掏出一盏铜灯，点燃起来，一股油香扑鼻而来。
很明显，千慎大师比之前驱邪的时候更加慎重。他把所有的法器都摆在法坛上，香烛也都点了起来……
“迦迦鸡鸡……俱俱鸡，俱鸡俱……兼乔鸡！乔鸡兼…… 界研迦迦迦……”
这次老和尚念的佛经又不一样，语音短暂而急促，语气苛责而凌厉。
一众和尚围着陈瞳转了起来，这次轮到陈瞳变成木马中间的轴心了。
随着老和尚的诵经声，陈瞳感觉血压上扬，心跳加速，额头冒出了青筋。
“咔嚓！”
一道闪电直接劈在了门前的瓜架上，丝瓜叶子中冒出一股青烟，好像从中马上要冒出一只狐妖似的，把姑姑们吓得抱成一团。
“轰隆！”
紧接着一声闷雷炸起，声音好像就在众人耳边响起的一样。
二狗吓了一跳，直接疯狂地冲了上来，护住陈瞳乱喊：
“坏蛋，你们不许动我哥哥！你们都是坏人！”
三叔和父亲赶紧上前把二狗拉了下去，二狗的哭闹声渐渐地远去。
陈瞳眼中充血，一双眼睛赤红，头上青筋暴起，恶狠狠地盯着千慎大师破口大骂：
“狗秃驴！你们就是冲着爷爷的宝物来的，来啊！冲劳资来啊！”
“阿弥陀佛！施主，你着相了！”
千慎大师双掌合十唱了一句佛号，面上无喜无悲，冷漠的字符继续从他口中像跳珠一般倾泻而出：
“遮遮支支朱朱支……朱支朱！占昭支、昭支占！”
“惹神遮遮遮……遮遮遮神惹，吒吒知知都都知！都知都、担多知！多知担……”
奇怪的是，随着老和尚念经，绑着陈瞳的绳索越勒越紧。
“啄！啄、啄！啄啄啄！……”
老和尚拿出数支小短剑，甩在陈瞳的脖子两侧、腋下、腰部两侧、大腿、小腿和裤裆中间……
门板上的陈瞳全身剧烈抖动，充血的双眼中，看见前堂四面的墙壁上冒出许多的小蝌蚪人，蝌蚪人从四面八方向陈瞳爬来，纷纷钻入陈瞳身体中，陈瞳体内力量暴涨，口中发出痛苦的吼叫声，好像要挣脱绳索暴起。
老和尚拿起九环锡杖大力敲打地面，地面铺的瓷砖都击破了几片。
口中加大音量，四个弟子也加入了诵经的队伍之中。
“波波悲悲波波悲、波悲波！梵波悲！波悲梵！”
“摩梵波、波、波！波、波、波梵摩……！”
绳索不断勒紧，陈瞳身上出现了瘀紫的痕迹。
陈家人脸上都现出了惊讶的神情，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制止。
“噗！”的一声，一个白色的东西从陈瞳身上跳出。
滚落地面跳了几下，停在了老和尚的脚边。
一个米白的骨制小盒子，就像是个小型的棺材，静静地摆在地面。
“成了！”
老和尚停住了念咒，抓起地上的小骨盒，示意大家给陈瞳松绑。
陈瞳一身气力一下子泄去，整个人跟充气娃娃一样瘪了下来，全身骨头疼痛欲裂，身上提不起一点劲，只觉得无边的疲惫沉沉袭来，一歪头，又睡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