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强撑
北瑞也从未想过自己竟对一凡人女子生出眷恋。
只是自被她从山上捡回家以来的半个月，她日日与他讲述今日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新出的话本子有多有趣，街口福来馆新出的糕点有多好吃……
久而久之，他便习惯了，甚至觉得若一直这般听她念叨，倒也有趣得很。
然后，他就突然觉得当神仙有什么好的，连她讲的那些好玩事，他都有许多未曾尝试。
“北瑞，古往今来，凡仙人相恋的便没什么好下场。凡人寿命如此短暂，你这世与她相爱，可她死后喝下孟婆汤，便往事如云烟消散，你也不过是云烟一场。可你还有万千岁月……”
青淮还在苦口婆心地劝着，北瑞却不领情地回道：“那我在她每一世时都守着便可以。”
青淮见他那副倔样，摇头长叹：“那你可为那位姑娘考虑过？她是凡人，生老病死乃必有的轮回，你们二人若真在一起，那她此生便无法享有与其他人那般生儿育女、儿孙绕膝的平凡生活，待她老去，发现你还是同样年轻，她该如何面对？旁人又会如何议论？
而且你们若每一世都有重逢，那便每一世都有离别。仙或人总是贪心的，在长久的幸福后，他们期待的是更长久。可明知死亡后便是另一个身份、另一个人与你相遇，且这中间还有许久的轮回期，他们如何会舍得？
北瑞，难道仅为这半晌贪欢，你要将你与她的生活都彻底捣毁吗？”
他说得语重心长，句句都让北瑞无法辩驳。
北瑞猛地想起凤凰族凤规长老的故事，他与凡间女子相守一生后，宁为她犯天条、擅闯阴界，此后也不再愿意打扰她的人生，兴许便是那一世尽管多喜乐，但仍多亏欠吧？
他怕继续亏欠她作为一个凡间女子该有的平凡生活，所以此后只是远观守候，也绝不打扰。
北瑞突然就明白了凤规长老寂静的爱慕，他从口袋掏出一颗银锭子，放在书桌上，没与那女子打招呼便与青淮走了。
不该触碰的禁忌，或许就该及时止住。
青淮见一向欢脱的北瑞沉着面容，心知他定不好过，便岔开话题与他聊起青筝与羲昊情劫的进展。
可一直讲完早晨青筝拦车那段，他都面色恹恹，对羲昊竟连半句骂都没有。青淮只好收住话口，只简单说明温卿白与白狐之事后，便闭口不言。
两人一路无话，回到温府时，青杉见自家向来吵闹的小弟和羲皇宫最闹腾的四弟子竟面色沉重，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沉稳的他难得慌张起来。“可是发生了何事？”他急忙问道。
“没，大哥，青筝可还好？”青淮将话接了过去。
“嗯，和你离开时差不多，不吃不喝，大夫来了好几个，都只说是郁结于心。”
“都是那混账太子惹的，北瑞，待小妹历劫结束，咱们叫上你那三个师兄，好好收拾收拾那人，叫他以后离咱们小妹远点！”青淮又冲北瑞说道，试图激起他的兴趣，可依然毫无作用。
他叹了一口长气，世间万物，凡情无解。
躺在床上的温卿言并不知道她身边围了这么多人，她自醒转后，只呆呆地望着头顶的床幔，脑海里飘过的是魏云铮与她的种种。
好的坏的，甜蜜的吵闹的，信誓旦旦的和翻脸不认人的……
她感觉心间压着一块重重的石头，难以喘气，沮丧从头到脚将她包裹起来。可如此难受的她，一滴眼泪都再流不出来。
大夫来了好几个，每个为她把脉后都说无碍。
爹、娘，甚至祖父、祖母都来看望过她，他们知道了魏云铮与温卿白之事，只劝慰她心要放宽些。
“太子殿下乃未来天子，妃嫔多自是常事，言儿身为正妃，心得放宽，要有容人的气度，切勿因嫉生恨，伤了你与殿下的感情。”
“太子殿下与你情真意切，你切不能恃宠而骄。”
“……”
那些话绕来绕去都在规劝她做一位能容人的好太子妃。这也许并不难，只是她得抛却过去十余年来的情意。
可是该如何抛却呢？没有人教她。
她捂着越来越痛的胸口沉默地思考这个问题，一个下午过去，该抛却的记忆反而如泉涌一般，不停歇地流进她大脑。
翻来覆去后，她索性坐起身子。突然，她眼前落入一抹晃眼的彩色，是梳妆台上那只新妆奁，通体镶满了五彩斑斓的玛瑙石，蜡烛一晃，便照出奇光异彩。
那是魏云铮前几天送来的。
她猛地起身，径直冲向梳妆台，手刚碰上妆奁，她却停了下来。
“芙蓉，收拾一个空箱子，将太子送的东西都装起来锁住。”
一旁的芙蓉原本被自家小姐给吓呆了，还没来得及拉住，就发现她冷静了下来。
虚惊一场，她轻轻吁气。
虽然她也怨恨太子对自家小姐如此狠心，但到底那是温府得罪不起的人。若小姐真将他送的东西全砸了，那老爷他们知道后定会怪罪，届时她这个小姐身旁的一等丫鬟，便首当其冲。
锁起来总比砸了好！芙蓉这么想着，很快带小厮搬来了三个空箱子。她带着另外两个贴身丫鬟亲自收拾，不一会儿便将太子送的物件装满了带来的箱子。
“小姐，已经收拾完了。那这些物件留在房中吗？”芙蓉试探地问。
温卿言愣了愣神，盯着三个装得满满的箱子，突然泪流满面。
那些物件里，有魏云铮亲手雕的木雕，有他画的自己，有他千方百计寻来的宝贝……十年间，他们感情的见证都在这，可她要将它封存了。
她舍不得，但感情最忌讳的就是舍不得。
“搬库房去吧，与东宫送来的聘礼一道放，来日成亲时，便一道搬去。”温卿言抹去眼泪，尽力保持平静。
“对了，下午娘亲提到，宫里今日送来喜服，你们拿过来我试试，这要尺寸不对，还得赶紧让绣娘改，不然到时跌了皇家脸面可不好。
半月后就要成亲了，有些事你们也得帮我盯紧一些。”
“小姐……”芙蓉明白自家小姐在强撑着精神，实在不忍心，正想再好好劝慰几句时，却听到一声通传。
“二小姐回府了，正、正在朝咱们院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