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闹事
九月正是丰收时节，集市上有不少农家人担来自家蔬果叫卖，好不热闹。
温卿言平素便喜欢这种烟火气，是以早在街口就下了马车。眼前的果蔬花卉五彩缤纷，摊贩们的声声吆喝令人听了心里愉悦。
有个摊子前尤其火热，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不时爆发阵阵欢呼。她十分好奇，不由瞥向魏云铮，以眼神征求他的同意。
“想看便去吧，不必在意我的身份，毕胜在，不会有事。”魏云铮小声答复。
毕胜是他的随身侍卫，现今天下武术榜第一号人物。当年魏皇帝为请他保护幼子，可费了不少功夫。
一行人好不容易挤到前排，才发现这摊主正在大变幻术。只见他前一会儿刚种下荞麦种子，随着他手势变幻，须臾之间，那种子便长芽开花麦熟。
温卿言为眼前景象大感震撼。她自小在宫中及各府府宴看过不少表演，其中也曾有过幻术，但从未见过比这更逼真的。
她一扫连日来的阴霾，还不断催促魏云铮给赏银，一如他们以往相处的模样。
眼看下一场幻术又要开始，她屏息注目，不想错过任何细节。后方却在这时传来阵阵哄吵。
“让开，让开，官府拿人，若不让开，罪同主犯。”
只听一阵锣声，周边的人哄吵着散开。
一队衙役提刀冲上前来，将刚才施行幻术的摊主押于地上，摊位上另一名女子则连忙跪下求饶。
“李大明，昨日可是我们约定的还债之期，你没来，我还以为你逃了呢，你可让爷好一顿找呀。”
一名男子在另一队衙役的簇拥下缓步走上前。
“赵爷，我没有逃债，实是那利钱太高，我一时还不起，只好拿出祖传技艺，上街卖艺筹钱，您再给我点时间，我定凑齐了还您。”
老实巴交的摊主被衙役反扣住手，不便动弹，只能一个劲朝那名他唤“赵爷”的人磕头。
“当初咱们可说好，债还不上，便拿你女儿抵！”
赵爷话刚落下，他身后的家丁便上前连那名女子一起扣下。
温卿言看此情形，大概明白眼下境况，正气愤着，又听见旁边人小声嘀咕：
“呵，那赵家钱庄的利贷，我就没见几人还上过的，那利钱高得吓人，还利滚利。上赵家钱庄借贷，这摊主啊，也是脑子坏了。我看指不定也是个好赌好色之徒！”
“别瞎讲，若有法子，谁家会去借贷呢？这摊主是李家村的，去年，他家娘子生了一场重病，城里的郎中是请了一趟又一趟，日日得用贵重药物养着。
李摊主是个重情义的，他为了救娘子，卖了家中大半田地，仍不够抵这个无底洞，实在没法子，他才上钱庄，可城中其他钱庄见他余地无几亩，房屋破败，不愿予他。所以他就只能上赵家借钱了。”
旁边一阵叹息，温卿言听了更是揪心，她曾听说钱庄借钱有利钱之说，但从不知竟高至如此骇人的程度。
“既是民间借贷，为何官府来抓人呢？”她压着怒气，与旁边人问道。
“唉，赵家和府衙那可是沆瀣一气！不然你以为他赵家凭什么利钱高别家一倍呢？听说那赵家钱庄背后可是有大官撑腰。”那人伸出食指，朝天上指了一指。
“原来如此。”温卿言算是理清了这中间的弯弯绕绕。她瞟了一眼魏云铮，心说你当政后可不能如此。
这时，人群外又进来几个带着棍棒的壮汉。他们径直走到那赵爷身旁，听他嘀咕了几句后，竟就上前抓起那名女子。
“李大明，今儿个爷心情好，就饶过你这一日拖欠。你家叶儿姑娘爷就带走了。”
他轻佻地拂过那姑娘的脸，跪地的摊主和被抓的姑娘都哀嚎求饶。
“爹，救我救我。”
“赵爷赵爷，不行啊，叶儿才十四不到。您抓我，我当牛做马给您偿债。”那摊主使劲挣扎，竟扛着两名衙役的重压往前了一些。
“我呸”那赵爷却往他身上啐了一口，“也不知道照照自己，你这木柴似的老家伙，哪比得过叶儿姑娘！
李大明，你也别多说了，今日我不与你计较这一日拖欠的利钱，算是爷给你和叶儿姑娘面了！”
他轻蔑地抬眼、转身，又一挥手，那几名压着叶儿姑娘的壮丁便跟上他。
人群中不缺嗡嗡的讨论，但那赵爷一个眼刀子杀来，便使一片寂静。
“叶儿……”
“爹……”
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最后仅剩父女二人的呐喊。
“慢着！”
温卿言实在看不得恶霸得势、父女离别，便吼了一声。
“他欠你们多少钱？我先帮他还上。”
她扯了扯魏云铮，从他那接过钱袋，又让芙蓉和温卿白都盘点了身上的银两数额。
那赵爷听声后，不屑地转过身来，看到眼前只立着一个头戴面纱的女子和丫鬟，他更是不放在眼里。
“这位姑娘，您确定要沾上这事吗？李大明至今可欠了咱们钱庄五百七十八两银子。”他掸了掸手中的契约。
人群中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发出“唔”的一声。
普通人家一年开销能有五十两都算富足，这五百多两银子对他们来讲犹如天文数字。
“怎么还有这么多，明明上月只剩一百两不到！”被押着的摊主豁出去喊道。
“李大明！”那赵爷怒吼一声，将人群中叽叽喳喳的讨论都吓没了。
“当初签契约时，咱们就定好了这利钱，这一日利五分，利滚利，自然便有这么多。怪就怪你能力不足，没有早日还上这笔欠款。”
“你……你……”
眼看那摊主着急得说不出话，温卿言揣着银子走上前，“我今日出门未带够银两，这里有近三百两银子，你先拿去，我派人立即将剩余的三百两拿来，你先放了这位摊主和姑娘。”
“呵，这位小姐，我劝你少管闲事！”赵爷瞅了眼温卿言，竟想上手扯她的头纱。可还未等他碰到她半分，就被人重重掐住手腕。
“若孤未记错的话，大魏国律法明文规定，民间借贷应限月息五分，且禁止回利为本。可刚依你所言，赵家钱庄借贷于这位李摊主，却是日息五分，且这利钱也算作本金。实乃于法不容！”魏云铮将温卿言护于身后，自暴身份。
所有人一听他自称“孤”，哪还不懂眼前这位就是上天选中的太子，众人连忙下跪行礼，刚才还气焰嚣张的赵爷，此时已双脚发软瘫在地上。
魏云铮没有管他，转身向李摊主问道：“敢问你最初借贷多少？已还多少呢？”
李摊主连忙回道：“回太子殿下，草民只借了三十两给家中娘子看病，这一年来已连本带利还了八十两。”
“那按本朝律法，便是最高的月息五分，十二月还八十两已绰绰有余。”魏云铮不怒自威的表情吓得刚刚作威作福的一群人连连磕头。
他从赵爷手中接过那纸契约，当众人面撕毁，“赵家钱庄借贷不合律法，欺压百姓，实在可恶，即日封停。今日所有欺压李摊主之人皆带回去审查，在座百姓若有被赵家钱庄欺压之人，尽数前往永昌府衙举证，孤定为大家主持正义。”
堂下喝彩连连，魏云铮在欢呼声中走向温卿言，在众目睽睽下拉起她的手，轻声问道：“可还满意？”
众人瞬间明白过来这位女子是谁，连连称赞：“太子与太子妃为民主持正义，实是百姓之福啊！”
“太子太子妃乃佳偶天成，必长长久久，子孙满堂。大魏定千秋百世，长盛不衰。”
人群中的喊声如浪潮一般，一阵盖过一阵。
温卿白看着这一切心生怨怼，她紧掐指尖，眼底翻滚着恨意。
原本因百姓呼喊和温卿言终于肯握紧他的手而心下狂喜的魏云铮，此刻却忽感一股浓郁的芳香扑鼻而来，令他晕眩，恍惚间，他听到一女声低吟。
“殿下，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天旋地转间，那缥缈的香气在他眼前化成人形，竟是温卿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