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媞那格的“身死”之谜
柳氏低下头不敢说话。
郭夫人还在叫骂:“真是大好的姻缘啊!哈哈哈哈!媞那格的儿子要娶那贱妇杨拂樱的女儿,她们这对好姐妹又要结成儿女亲家了!你说,媞那格要是还活着,一定会很高兴吧?”
“对了,你说,媞那格到底死没死?”
郭夫人想起了这一茬,忽然出神地盯着柳氏。
柳氏也是一愣,旋即就安慰起她来了:“那胡妖娼妇当然是死了,纵使十年前杨拂樱偷偷放她们出了城,她们这样的弱质女流又能逃到哪里去?保不齐还在路上被人打晕拐去当私娼子接客呢。”
郭夫人这才笑出声来:“你说的很是!她这会儿定是被人拐到哪个娼窝里长着腿接客呢,就是她生的那个蓝眸的小儿子,如今也到了做龟奴的年纪了……”
当年,郭顺玫一把火烧死了匡氏的全家,可是最后还是没有抓到趁乱逃走的媞那格母子和匡氏。
她生怕梁凇回来寻人,便派人找到几具合适的尸体,将那尸体伪装成她们两个大人和小儿梁立烨的模样。
她给梁凇的解释就是,媞那格带着小儿子和匡氏偷偷跑了出去,躲在匡氏家中商议着对策想要和情郎逃走淫奔,没想到当夜匡家起了大火,所以一群人全都丧命于此。
梁凇回城之后亲自去认尸,因为在那尸体上找到了他曾经留给梁立烨的一枚平安锁,最终也只能被迫认定这的确就是他儿子的尸体。
郭顺玫害怕梁凇不肯相信,于是又主动劝梁凇把媞那格的“尸体”归还她在关外的突厥家人,叫她的家人亲自认尸。
梁凇当时的心绪十分复杂,他心中想着,既然媞那格已经厌恶他至此,就这样一心想要逃走,那么她人已死去,他也不愿再留着她的尸体不得解脱,就把她送还母家吧。
后来梁凇派人联系了媞那格的亲姐姐来到幽州带走他们母子的尸体。
虽然因为火灾,那些尸体多半已经面目全非了,但是媞那格的姐姐在亲自动手划开那具女尸的左臂之后还是忍不住失声痛哭,说这就是她亲妹妹的尸体。
她说妹妹小时候不慎叫饲养的大狼犬在左臂上咬过一口,虽然后来左臂上的肌肤养好了,可是那骨头受损的痕迹只怕一直没有消失过。
如今再看这具尸体的左臂,上面果真也有两个浅浅的狼犬牙印,那么真的就是妹妹的尸体了。
她姐姐又说,跟随着一起被发现的那个突厥男子的尸体,确实是她妹妹曾经的青梅竹马,两人也是有婚约在身的,不知为何这男子的尸体和媞那格的尸体竟然在一起被发现了……
难道他们真的是淫奔?
她姐姐认尸之前一直想要推搡和殴打郭氏,说这一定不是媞那格的尸体。
但是真的认尸之后,也再无话可说了。
事已至此,即便梁凇不愿相信也不得不相信。
那的确就是他心爱女人的尸体。
她真的已经死了。
不是郭氏害她,是她自己要淫奔,要逃跑,所以才死在了别人家里,死在了逃跑的半路上。
当然了,媞那格的姐姐私下拿着郭氏所给的十根金条眉开眼笑的样子,他倒是没有亲眼看见了。
毕竟这件事她姐姐也是心甘情愿帮郭氏的。
早前,郭氏就想办法通过留在幽州城内的其他胡人联系上了媞那格的姐姐,并且冷冰冰地和他们打好了商量,他们就算不主动认尸也没办法:
要么配合她“认尸”,说这是媞那格的尸体,然后她们带走尸体,让梁凇死心,而她也不会再过问媞那格究竟逃到了哪里去了,留媞那格一条活命。
要么就是不认,并且可以直接告诉梁凇真相,说是她郭顺玫害得媞那格逃跑了,叫梁凇去追。
如果是后者,首先媞那格不会再想要回到梁凇的身边,她就算被梁凇抓回来也是饱受折磨,还可能被郭氏再度暗害,其次梁凇就算知道是她动手,梁凇也不能拿她怎么办。
是以,媞那格的哥哥姐姐们想了想,最终还是同意了郭氏的要求。
但他们也让郭氏以整个南地郭家家族的名义发誓,日后若是还对媞那格缠着不放、暗中害她,郭家全族必有灾殃。
除此之外,为了让这些人的嘴配合她一起说话,郭顺玫还暗中赠送了他们一床幽州军的弓弩。
这种弓弩是十几年前少年时期的梁凇亲自发明的宝贝,也素来是守城之战中幽州军大败突厥胡人的至宝,所以内里机巧秘诀素不外传的。
媞那格的兄长姐姐们回去拆卸了这床弓弩,发现了它不同于别的弓弩的诀窍所在,很快对那几年里梁凇的兵法也有了些心得。
之后几年里,梁凇也有了数次败于突厥人之手的败绩,心情更是烦躁郁结。
郭顺玫遂叫人暗中放出风声来,说是媞那格当年逃出幽州之前,曾经偷偷把这幽州军弓弩的图纸偷给了她的家人……
梁凇大病了一场。
郭顺玫并不后悔自己所做的这些。
她从小就知道,一个女人,可以什么都没有,没有美貌、没有家世、没有宠爱、没有子嗣,但是就是不能没有狠心和手腕。
一个心不够狠、胆子不够大的女人,是不会容易有好下场的。
她自己的母亲固然也是世家贵女了,可是父亲还不照样是满屋子的妖娆妾室,数不清的庶子庶女?
从小,郭顺玫就见证过自己的母亲在后宅之中玩弄手段、收买人心、算计因果的样子。
如果不是母亲的心够狠,将家中公婆、长辈、姑子、妯娌、妾室全都算计了一通,那她又如何能坐稳自己的地位?
母亲可以做的事情,郭顺玫也可以学着去做。
母亲的手腕还只能局限于后宅之内,可是她的手,却甚至可以伸到幽州关外,将突厥人都拉进她的局中,成为她的棋子。
她成功了呀!
梁凇厌弃了媞那格,媞那格被她逼得逃走,孩子被她抢来亲自抚养。
她坐稳了幽州主母的位置,尊贵无比。
……可是为什么,她还是时常快乐不起来?
郭顺玫不明白。
兖州。
到了正月底之后,侯家的生意比之过年时候就冷淡了许多下来。
毕竟这世道上贫苦人家居多,如果不是因为前面的年节,谁家舍得时常买得起猪肉来吃?
丈夫的活虽然略有所减少,但是他们一家人还要忙着地里的农活,所以匡氏带着两个儿子的日子还是清闲不下来。
这日,丈夫去地里干活,匡氏便守在摊子上卖丈夫早上刚杀的猪肉。
薛家夫人倒是过来称了点瘦猪肉回家。
这是她曾经的雇主之一,匡氏喂养过薛家的小女儿,便笑着多问了几句这猪肉买回去准备怎么做。
薛家的夫人埋怨似的笑嗔了几句:“嫂子又不是没有带过兰儿,不知道那丫头嘴叼,日日要吃肉糜羹的,我回去给她剁一碗肉糜做米粥来。”
匡氏也点头说:“兰儿现在越发要长高长胖了。”
“谁知道呢,才三两岁的小丫头,胃口倒是不小!”
待薛家的夫人走后,匡氏不禁又有些出神。
薛家的小女郎兰信今年三岁了。
当年她离开幽州时,她死在火海中的大女儿也刚好三岁。
和兰儿一样大的年纪。
……前尘往事,不提也罢!
匡氏刚准备揉揉眼睛,一个骑马的商客忽然左顾右盼地摸到了他们家的猪肉摊上,问道:
“这可就是侯大禄侯二郎的猪肉摊子,家中娘子叫匡娘子的人家?”
匡氏没见过这个阵仗,立马起身在围裙上抹了抹自己的手:“是我,我是匡娘子,我家男人去地里干活去了……”
那商客看了看她,长长哦了声,从马身上驮着的货物里取出一个沉沉的包裹递给她:
“匡娘子有礼,这是我们幽州梁家少主给您寄来的东西,您收着。”
这句话商客说的很小声,没有让其他人听到。
幽州那两个字让匡氏浑身大震:“什么、什么?!”
商客将包裹放在她的猪肉摊子上,低声重复了一遍:
“少主托我给您寄了东西,此事无旁人知道,某也是奉命行事,您担待些,也别声张了去。”
说罢那商客就骑马离去。
徒留匡氏一个人抖若筛糠,许久之后才和缓下来。
她面色惨白地提前收了摊子,带着那个包裹回了家里,双手发颤地打开了那个包裹。
里面赫然是装的满满的碎金碎银。
抵得上她家里数年的营生。
还附带了一封信。
匡氏幼年时和杨拂樱是好友,托这个福,杨拂樱也教她认得不少字。
她轻轻拆开信封,一个字一个字读起了那个幽州少主写给她的信。
……
他叫她乳母。
说对她有愧疚。
说几年之内一定给她报仇。
说他会好好弥补她。
让她暂且不要声张。
说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知道了郭氏不是他的亲生母亲……
匡氏忽然间跪坐在地上,泪如雨下。
她犹豫了很多天,终于决定带着这封信找上了兖州城内柴家的大门。
别人不能告诉,但是那孩子的母亲,有权力知道这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