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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皇后的身体,没有生育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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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立烜独自处理了一天的政务,一整日滴水未进。

    下午时分,他还十分平静地召见了几个北地官吏,和他们商议如何处理这些叛党未尽事宜等等。

    加之那日梁立烜为了揭穿赵观柔的身份而一手策划的行刺事件,自然也被他推到了北地叛乱豪强们的头上,为自己铲除世家豪强势力寻找更加有说服力的借口。

    ——他们都敢行刺皇帝了,皇帝杀他们难道还有错吗?

    只有在皇帝批阅政务奏札的时候,徐棣的心里才能有片刻的安宁。

    身为陛下的近身内侍,在他心中邺帝自然就是他最重要的人和毕生的指望了。

    毕竟他是个宦官,除了仰仗皇帝,这一生还能有什么出息呢?

    在他看来,只有短暂地脱离这些情情爱爱的束缚时,皇帝才稍微像个皇帝的样子。

    可是很快他的心就继续慌了起来。

    因为他觉得这个样子的皇帝分明是更可怕的。

    身边伺候的人以为他此时暂且放下了,放下了对赵皇后的万般惦念牵挂,可是实际上大约他根本没有一刻心中不再盘算着心事。

    他愿意抽空出来问一问国政,不是因为他心里记挂着这些家国大事,而是因为他心爱的女人不愿意看见他,他不得不用这些俗世的繁杂琐碎来短暂麻痹自己。

    倘若赵皇后愿意见他、和他说几句话,只怕这位主子爷也是能当昏君的人,一气儿将所有正经事都推倒一边去、只一心陪在自己心爱的女人身边,“从此君王不早朝”,也不过是玩笑之间的事罢了。

    这样压抑着情绪的皇帝,让徐棣心中更加不安。

    可他到底也不过是个阉人宦官,顶多对皇帝的日常起居之事发表一些无关紧要的看法,哪来的脸面去对皇帝的事情多插什么嘴呢?

    尤其如今还关系到赵皇后。

    直到深夜寂寥之时,皇帝才堪堪放下了手中的朱笔,搁置在面前的桌案上。

    徐棣连忙奉上一盏温热的清茶给皇帝,

    “陛下劳累了一日,想必口干,不若用些清茶,早些歇息了吧?”

    梁立烜垂眸缓了缓心神,接过了他捧来的茶,“皇后和公主那里……”

    不用他说完,徐棣自然可以领会皇帝的意思。

    他轻声道:“晚间公主和皇后用了膳,这会子早就歇下了。”

    “柴子奇是什么时候走的?”

    徐棣擦了把额前的汗,“……晚膳后。”

    如此说来,今天柴子奇待在麟章院里足足一天了。

    哐当一声,皇帝将手中才饮了半口的茶杯一下掷在桌上,洒出些许茶汤。

    徐棣怕茶水沾湿了什么重要的奏疏,连忙用袖子抹去了。

    他悄悄瞥了一眼,只见皇帝胸膛剧烈起伏,眼神冰冷如刀又带着浓浓的不甘和愤恨之意。

    下一瞬,书房内一片噼啪作响,原来是皇帝一把将桌案上的所有东西都推到了地上。

    这样泄愤的举动,过往数年来从未出现在皇帝身上。

    徐棣慌忙跪倒在地上请求皇帝息怒。

    片刻后,他听到了皇帝低沉的冷笑声,那样的笑声几乎让徐棣浑身汗毛直竖。

    “公主,很喜欢他这个叔父,对不对?”

    “孤,亲手养育了多年的公主,今日为了他却拂了自己的父亲的面子。他们相处不过几日,月儿竟然能这样喜欢他。”

    “当真是有几分本事的。”

    皇帝痛苦地低吼道,

    “可那是孤的女人、孤的女儿!”

    徐棣这时候是一句话都不敢说了,只能努力降低自己在此处的存在感。

    赵皇后的突然回归,并不意味着过去五年里皇帝对她的思念和懊悔终于可以终结了。

    相反,它只意味着这对帝后之间新的纠缠的开始。

    徐棣恍惚之中有一种感觉。

    他觉得陛下和赵皇后两人的恩怨纠葛,只怕是此生此世、生死难消了。

    毕竟,皇帝是这样的执着,一心钻入了死胡同里不愿回头。

    他这辈子认准了赵皇后一个人,除了她,别的什么女人都入不了他的眼。

    自从和赵皇后相认、又得知赵皇后对自己早已无情之后,皇帝时常一个人呆坐在嘉合居内,愣愣地看着房中的每一件陈设摆件,有时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

    皇帝的心魔太深太深,早已不是别人三言两语几句哄劝就能解决的事情了。

    连徐棣都为皇帝感到惋惜。

    明明他一直爱着的都只有那个女人,他明明那样爱赵皇后,可是到底为什么、最后夫妻之间却走到了这一步?

    ——“陛下!奴有句话斗胆想说与陛下听!”

    电光火石之间,徐棣的脑海中冒出了些许惊人的想法,他吞了吞口水,壮着胆子开口和皇帝说道。

    梁立烜不置可否,既没说想听,也没说不想听。

    徐棣便抖了抖脑袋,继续道,

    “这些年里,奴看在眼中,是知道陛下对皇后的情意的。一则陛下从未想过夺走皇后的中宫宝座,一心只属意皇后她为您的妻子。二则陛下更从未像魏文帝之流想要赐死发妻,皇后当年在合璧殿中出事更不是陛下授意的,皇后出事之后,陛下也比谁都要痛苦。

    奴知道陛下深爱皇后陛下,陛下同皇后自然会白头偕老、恩爱如初,如何能有这样的波折崎岖呢?”

    梁立烜闭眸不答。

    “奴私下以为,皇后娘娘和陛下生分的缘故,便是从合璧殿中的那场大火开始的。兴许……兴许皇后娘娘是误以为陛下下令赐死娘娘,所以对陛下有些、有些生分疏远。

    所以奴心中便有个蠢主意,奴想着,陛下当务之急就是要先找出当年纵火暗害皇后之人,再将此人极刑处死以慰皇后当年所受的苦楚。皇后娘娘见了,说不定心里可以宽慰些许。”

    不过徐棣的这个建议倒是说的很入梁立烜的耳。

    皇帝掀了掀眼帘,漠然说道,“孤如何不知此人的可恨。已命韩千年在京中继续拷打审问郭、魏两家在内的所有可疑之人,务必早日揪出元凶来。”

    他心中也有一丝小小的期盼,期盼着在找出那人之后,观柔可以稍稍缓解对他的憎恨,解开一些心结。

    徐棣便又道,“……可是陛下,还有当年偷偷救出娘娘、带皇后娘娘离宫的人,您以为?”

    梁立烜和徐棣尚且不知道赵观柔的“死而复生”到底是因为什么。

    但是当下他们可以想到的、因为她用那样一张同样的面孔回宫,所以他们就觉得回宫了的赵观柔和龙徽元年被囚禁在合璧殿的赵夫人是同一个人。

    至于她“死而复生”,也必定是在大火之中被别人救了出去,于是皇后对皇帝心如死灰,再也不愿意见到皇后,便趁乱隐居到了江南一带。

    后来呢,则很有可能是因为思念女儿,才改名换姓重新回到宫中选秀的。

    难怪当年合璧殿的那场大火扑灭之后,宫人们竟然没能在余灰之中找到赵皇后的半块碎骨。

    想来根本原因就是赵皇后压根没死在里头。

    梁立烜冷嗤一声,“孤必将他们碎尸万段!”

    到底是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带走了他的观柔。

    若是让他查出来了,他一定、一定会有万种极刑加诸于这些人身上!

    徐棣忙道:“陛下不可!陛下!”

    “奴婢在冒着杀头之罪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陛下心中恨他们,奴婢是知道的。可是陛下若是真的杀了这些人,叫皇后陛下如何自处呢?皇后陛下心中又会如何想陛下?依奴婢的愚钝之见,陛下非但不能杀了他们,还须得当着皇后的面儿,大肆嘉奖他们敬爱效忠皇后的一颗心……说不定皇后陛下心中也会高兴些的。”

    也正是基于徐棣这种先入为主的猜测,他顺势又向皇帝提议道:

    “还有一件事。皇后陛下当年生下公主不过百日便匆匆离宫,生下公主之后因着那些事情……也没能好生调养一番。都说生育之事是最害女子身子的。皇后如今虽看着气色甚佳,可焉知没有底下积着的老毛病、尤其是月子中落下的病根呢?

    陛下若是想和娘娘彻底解开心结,应当多多关心娘娘的身子才是啊!陛下当请那些有名有才的医官们一同为皇后会诊过、而后再用天下珍宝异草为娘娘熬煮补汤,滋补着娘娘的身子。娘娘喝着这些汤药,也会明白陛下对她的重视的。”

    徐棣今夜所说的这几句话,都还算明白话。

    梁立烜都听了进去。

    他也豁然提醒了梁立烜。

    是啊,观柔的身体。

    她当年那样辛苦地挣扎在产榻之间,为他生下了他们的女儿,生下了那么可爱的月儿。

    可是他都没有好生安慰一句她怀孕生产的辛苦,反而在她产榻前因为女儿的异眸同她争吵、对她恶语相向。

    他也没有关心过她生产之后的身体恢复的如何,在她月子里,他和她之间除了争吵还是争吵。

    他都没有亲手端一碗补汤喂给自己的妻子。

    人都说月子里的女人轻易是不能掉眼泪的。

    然而观柔在生完东月之后不知哭了多少次。

    凡此种种,都是他亏欠自己的妻子的。她应该受到的来自自己丈夫的呵护和宽慰,他从未给过她。

    如今他手握四海九州之富,也难以弥补自己心爱之人所受的滔天委屈。

    一别五年,她又是孤身一人在外,生产完的这些亏空,可都补好了?

    身上还有痛的、不舒服的地方吗?

    怪他后悔得太迟,几日之后才想起这一遭事情来。

    于是皇帝当即命这些年来照顾自己身体的几位医官明日打起精神和他一起去麟章院为皇后请脉,并且命徐棣现在连夜去翻找库房档案,将举国之内能找到的所有滋补身体的好东西都送到皇后那里去。

    过去没来得及给她的,现在他想一样一样弥补回去。

    到底上天垂怜,还是让观柔回来了。

    翌日晨起后不久,皇帝更衣洗漱毕,便带着几位医官一同去了麟章院。

    这一次皇帝洗漱时格外认真,甚至还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看了许久。

    末了,他极为落寞地抚了抚自己鬓边的白霜。

    “皇后正当盛年,美貌如旧。可是孤却在老去,连发间都添了霜色了。”

    “孤已不再年轻了,这样的一张面孔,是否会让皇后厌弃?”

    听到皇帝喃喃自语地说出这些话来,徐棣心下一惊,许久许久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这世上,为了自己的样貌而不安的皇帝,大约邺帝还是头一位吧。

    在铜镜前立了许久,皇帝背脊微弯,狼狈地转过了身。

    “以后,近前内侍的那些亲卫们,都叫他们戴上面具巡逻。不许抛头露面地到孤的皇后跟前露脸。”

    “是。”

    皇帝让徐棣为他取来一件墨绿色的长袍。

    “皇后从前便说,孤穿这个颜色很好看,稳重老沉,颇有枭雄之气。”

    他如今的生活都在围着赵皇后一个人转了。

    日夜所思,行动所想,都是赵皇后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徐棣默默地叹了口气。

    入麟章院时,赵皇后正在陪东月公主看书。

    见到皇帝来了,赵皇后象征性地要起身行礼,但是很快就被皇帝重新按坐在了椅子上。

    旋即,赵皇后就不再说一句话。

    她甚至根本没有认真去看皇帝今日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裳。

    倒是皇帝有些讨好地向她开了口,说想要请医官们为她请个平安脉,看看她的身子可有什么需要调养的地方。

    赵皇后客气却疏离地拒绝了回去。

    不过事关皇后身体,皇帝还是强硬地坚持了下来,一定要让人给皇后看看才行。

    在孩子面前,赵皇后不想和他闹得太难看,只好任由他抓着自己的一只腕子,递到了医官们跟前。

    几位医官轮流为赵皇后诊脉毕,结果一个接着一个额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看上去情况似乎还真的有些不好,只是医官们又不敢当面直白地说出来。

    皇帝的心都碎了,不敢去想她这些年究竟是吃了多少的苦。

    赵皇后看出这些医官们嘴里有官司却不敢说,当然她自己更不想听,摆了摆手便命他们滚出去。

    皇帝又和皇后说了几句根本得不到答复的话,也下去了。

    回到自己所住的嘉合居后,皇帝将那些医官们召来说话。

    医官们倒是十分实诚地跪地叩首:

    “皇后陛下身子康健,并无需要调养的不足之处。”

    “只是……陛下命臣等为皇后补足产后的亏空,可是臣等会诊之后,均并未发现皇后陛下的身子有什么生育过子嗣的痕迹。”

    皇后没有生育过。

    梁立烜眉头一动。

    “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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