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噩讯
清晨，众人与忠叔辞行。
忠叔叮嘱叶临风保重身体，叶临风漫不经心应着。
忠叔又请叶临风和瑶华姐弟相互照应，这话叶临风觉得顺耳，爽快应了。
瑶华知道忠叔话里有话，认真答应，“忠叔，请放心吧。”
芷淇芷澜依依不舍，请叶临风以后若有闲暇，再带她们来别院，叶临风笑道只要有时间，想来就来。
从山腰古刹取了车马，瑶华在车上闭目练功，芷淇芷澜百无聊赖，便低声背诵长生诀。
瑶华听了片刻，温言道，“背熟心法后，找僻静之处静心修炼方有成效。这样罢，以后你俩夜间闲时练两个时辰，我监督你们。”
天！两个时辰？
芷淇直摆手，“两个时辰太长啦，一动不动，枯燥乏味得很……”
芷澜也咋舌，“是呀，公主，一坐两个时辰，那您需要人怎么办呢，奴婢觉得一个时辰够了……”
还未开始就打退堂鼓？
瑶华无奈，“两个时辰算甚么？我自幼练功，一练就一整天，有时是几天。你俩起步晚，再不加把劲那甚么用都没有，何时才能有所成呢？”
二人方知公主的绝世武功是这样练来，她金枝玉叶，幼时竟受这等苦楚。
芷淇惭愧，“好，今夜奴婢便开始修炼，身为公主的侍女，要向您好好学习！”
芷澜也起誓，“说话算话！不用您监督，我们定会勤学苦练！”
芷淇俏丽活泼，芷澜温柔细腻，瑶华从未有过小姐妹，回宫后和她们日夜相处，将她们当妹妹一般，很是喜欢，看着她们娇俏可爱的样子，她温柔地笑了。
芷淇想到她小小年纪就整日练功，不禁心疼，“公主，您从小练功学武，吃了不少苦吧？”
“不苦，学武怎么会苦呢，师兄他们学别的才苦。”
她说的是实话。
天阙绝学甚多，只不过越是高深的学问，越需要天分努力。瑶华自幼喜爱学武，又极具天分，师尊对她最有耐心，倾囊相授，学起来也不吃力。
在仙人台上练功，云卷云舒，一天时间很快过去。在云巅之上练剑，长日落尽到月亮高悬，继续在月光下练。在藏书阁看书，看得入神时，吃饭睡觉都忘了。跟着师尊研制药丸，采药，配药，熬药，觉得不对又从头再来这些种种苦吗？
那时她不用顾念家国大义，不用谋算人心，也不需承担责任，她只是瑶华，虽是一介孤女，却自由自在，怎么会苦呢？天阙的日子是她真正快乐的时光。
可是两个小丫头怎么会懂呢？
她只是悠悠地说，“比起尘世间无穷无尽的烦恼，学武算得什么苦呢？学武不苦，杀戮才苦。”
车外，叶临风和银楼为之一震，他们是学武入仕之人，自然明白话中含意。
归程总是觉得快些，很快回到汾阳府邸。
姜云山闻讯出来迎接，叶临风问，“我们不在的时候，可有甚么要紧事？”
姜云山面有难色，“真有一件，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下官不知道怎么形容……”
叶临风最烦话说不利索的人，急声催促，“什么好事坏事？快说！”
姜云山咳嗽两声，“探子回报，梁帝好像是不好了……”
叶临风不耐烦，眉头皱起，“甚么叫不好了？死了？”
姜云山仍哼哼唧唧，“说是死了还没死应该会死，就是不知道什么时辰死，也就这两天吧。”
气的叶临风举起拳头在他眼前虚晃，“你的探子这么没用，话都说不明白！”
姜云山见他动怒，慌忙道，“说是梁帝救不活了，今天早上探子传信回来，说是梁帝重伤昏迷，大夫已束手无策梁国的徐太后已带太医从帝京赶到信阳，说是太医也没办法了。徐太后大怒，说救不活皇帝，要让太医全部陪葬呢。”
叶临风斜他一眼，“此话当真？”
“真，绝对真！下官以项上人头担保。”
他偷瞟瑶华一眼，瑶华垂着双眸，似在想别的事情。
“还听说，若梁帝真的死了，徐太后就要命玄甲军西下，先攻占汾阳，再打丰京，要把公主把公主”他嗫嚅着，后面的话不敢说了。
叶临风怒哼一声，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了，挥手命他退下。
回头问瑶华，“公主，这可怎生是好？若梁帝真死了，梁国大军必定要为他报仇，若再来攻打汾阳”
瑶华似未听见，轻飘飘地走开了。
叶临风紧随她身后，仍在问怎么办，瑶华轻声道，“我要静静，晚些再说。”
叶临风无奈走了。
他立即命影卫速去信阳打探梁帝消息，想了想不放心，又去看瑶华。
瑶华的脸色苍白，正靠在锦榻上闭着双眼。
芷淇颇感不安，也不知道她为何突然这样。
她向芷澜递了个眼色，芷澜柔声安慰，“公主先别担心，待银护卫回来再说。若梁帝真的驾崩了，梁国上下都要服国丧，也不会立刻就来攻打汾阳的”
瑶华做了个手势阻止她，起身回内室，把门关上了。
芷淇芷澜一看，这情形与那日一样，又闭门不出！都怪姜太守多嘴，才到西华山放松了一天，刚回来就惹得瑶华难过。
房内，瑶华躺在床上，漆黑的双眼盯着床顶。
萧衍要死了！她心中只有这一句。
无数个念头在她心中翻滚，熊熊的烈火在她心里焚烧，头嗡嗡作响，心揪得生疼，却无处宣泄。有头猛兽在她体内狂奔咆哮，已经压制不住，马上就要撕裂她的躯体，冲出来踏平这世间。又像是烈火要将她焚烧殆尽，若萧衍死了，她也会化成灰烬，一了百了！
这时，叶临风来到门口要见瑶华，芷淇正要找借口打发他走，内室门一下子开了，瑶华像一阵疾风席卷而来，待他们反应过来，她已去得远了。
叶临风叫“瑶华！”抬脚就追。
但她的身影快似闪电，瞬间消失在路尽头，哪还能追得上。
她一路狂奔，看不清身在何处，也听不到周边人的惊呼声，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地，只是向前方奔去。
穿过一条条街道，路过一家家民宅，惊到了城内的赤羽军，也吓到了路上的百姓，还未看清她的面容，她已飘然远去，徒留身后惊呼声一片。
瑶华十二岁时，萧衍已在天阙待了近两年，两年之中，他一共离开了三个月。
萧衍回梁国的时候，瑶华加倍练功，最久的那次，她在仙人台坐了三天三夜。仙人台上雾气缭绕，她端坐不动，除却日升日落，云卷云舒，周遭景色毫无变化，似乎时间在此停止了流逝。她想，若某天萧衍回来了，已是须发皆白的老头子，而她从仙人台下来，仍是如今的少女模样，两人面面相觑，岂不是很有趣？
还是师尊来寻瑶华，说要研制个美容养颜的玉露，需要百花蕊，叫瑶华和他一起去采花。
瑶华不解，天阙上都是男子，研制美容养颜的玉露做甚么。
师尊笑道，瑶华长大可以用，或者哪位师兄以后娶妻了，也可以送给妻子。
说来奇怪，天阙几位师兄都未娶妻，他们岁数都不小了，想来是因为天阙没有女子的缘故，但萧衍在山下，却是能见到很多女子的。
瑶华便道，那以后六师兄成亲，可赠与师嫂。
师尊笑笑说好。
瑶华和师尊采了百花，奇花异草将炼药房都堆满了，异香扑鼻。
五师兄容廷学习医术，也一起研制，他用花瓣给瑶华制了一瓶香雪丸，道瑶华以后练功时将此丸放置身边，如置身百花园，有花香陪伴，瑶华很是喜欢。
待萧衍半月后回来，瑶华正在云巅之上练剑，萧衍上去迎她，瑶华不慌不忙舞完一套剑法，方款款走来。
她从怀中掏出一小小白玉瓶递给他，微笑道此乃青春玉露，服之可葆容颜不老，师兄可以送给未来的师嫂服用。
萧衍皱眉不接，要那么美做甚么，谁还能一生不老？
瑶华将玉瓶塞到他手中，女子重视仪容，谁不想美貌常驻。
萧衍含笑道，别人我管不着，你却不用吃，待你长大了就是□□第一美人，到时我娶你为妻可好？
瑶华清澈眼眸凝视他，长大还需几年？
萧衍忍不住捏了捏她雪白脸颊，至少四年吧，怎么，着急嫁与我么？
瑶华淡淡瞥他一眼，持剑而去。
萧衍跟上，笑眯眯地说，你好好长大，我等着你。
瑶华停步，抬头望着他，眼中含有怒意，此话你也和山下的女子说过么？你是我的师兄，为何要对我说这些？
萧衍忙柔声道，你别生气，我也不知为何突然就这么说了，这是第一次，以后我不说啦。
瑶华方微微一笑，你要再说，我就告诉师尊，叫他关你禁闭。
萧衍见她笑了才放心，我不会说了，瑶华，待你再大些吧，你现在还是个小孩子。
瑶华失笑，萧衍，你也就比我大四岁，你很大了么？
萧衍点头微笑，你不叫我师兄了么？萧衍之名唯你唤的最好听。
瑶华莞尔一笑，我叫你师兄，你总觉得我是小孩子，以后我就叫你萧衍，你不要再说我是小孩子。
萧衍笑道，好，你不是小孩子。
瑶华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眼里有闪闪的亮光。
萧衍看着她的笑容，温柔地说，不管什么时候，你叫萧衍，我都会答应。
瑶华一路疾奔，觉得气喘吁吁方才停下，环顾四周，发现已置身于旷野之中，不远处有个小湖泊。
她向小湖走去，湖水很清，映出无尽青空，她凝视着平静如镜的湖面，心绪狂乱不已。
她向来安静，此时石像般一动也不动，秋风拂来，长发飞舞，裙袂飞扬。草木沙沙作响，惊起一群啄食草籽的鸟雀，呼啦啦扑棱飞走。
她的心茫然一片，失声叫道，“萧衍，萧衍！”
若世上再无萧衍，这无垠宇宙，苍茫大地，何处才是她的归途？
待太阳落山，瑶华已在此站了两个时辰，夕阳余晖洒落湖面，波光粼粼，闪动着无数耀眼的光斑。
她盯着这些光斑，想到了月光剑的银色光芒。月光剑刺进了萧衍的胸口，在他身上刺了个窟窿，他就要死了！不对，他怎么会死呢？剑刃刺向他的时候，他没有躲开，可是她明明偏离了一寸。
她连夜赶去为他疗伤，他已有好转的迹象……可是今日姜云山说他就要死了！萧衍要死了？
思绪混乱不堪，她想要细细思量，可是集中不了心神，一个声音不停地在她耳边呼喊，振聋发聩，“萧衍要死了！萧衍要死了！”
瑶华忍不住厉声长啸一声，又想起师尊素日念叨的“心静则清，心清则明，心明则灵”她念起春风化雨心法，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萧衍是死是活，她必须要亲眼确认才能放心，绝不能先乱了心神。若萧衍救不活，就回天阙去见师尊，对！师尊一定可以救他！
她的神智终于清晰了些，长吁一口气，将要转身，身后突然响起男子声音，“这位姑娘，千万别想不开！有什么事说出来，我们帮你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