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冰心一片付征鞍
男子沉默片刻，仍轻笑道，“你都想要便随你罢，甚么抢不抢的。”
瑶华自始至终都未抬眼，突然冷笑一声，如飞鸿掠向墙头。
“你落了一身灰，快去清理吧！”隐含捉狭之意，瑶华充耳不闻早去远了。
她避开宫人回到紫微宫，芷淇芷澜二人正在院内乱走。
原来她们找不到瑶华，担心瑶华遇到意外，想去向皇帝禀报。芷淇又想起瑶华问过漪兰殿所在，怕瑶华有私事要办，不想让旁人知晓，便不敢声张。正焦急等待时，瑶华灰头土脸的回来了。
芷澜目瞪口呆，“公主，您怎么这个样子，是不是遇到刺客了呀？”
芷淇忙问，“公主，您不会是去漪兰殿了吧？”
瑶华摇头，“没事。”
芷淇不敢多问，忙去准备热水。
瑶华沐浴出来，长长的秀发犹带湿意，随意散落肩头。
芷澜柔声道，“公主，待头发全干后再就寝，免得着凉。今晚您还未吃东西，奴婢准备了百合莲子汤，还有一些糕点，您用一点吧。”
瑶华点头，“晚宴结束了么？”
“尚未结束。不过公主提前离席也无妨，陛下不会怪罪您的。”
芷澜将食盘端上，瑶华喝了几口莲子汤便放下了。
她走到桌前拿起月光剑，“蹭”一声剑已离鞘。此剑尘封数十年，今夜重见天日，却不知当年手执此剑的是何人，又有怎样的气度芳华。
执剑走到院中，月光下，剑身透着淡淡的寒光，薄薄的剑刃锋利无比，当是真正的刃如秋霜。她随手挽个剑花，银白色的寒光四射，清冷如月光，怪不得此剑名叫月光。
芷淇芷澜又惊又喜，惊的是公主竟会武功，喜的是瑶华率兵出战，有了武功便多些保障。
芷淇拍手欢呼，“公主，您的剑使的真好！”
芷澜也笑道，“是呀，公主，这肯定是宝剑吧？这下子可好了，公主武功高，肯定打得玄甲军落花流水。”
“光有武功不够，两军交战讲究的是战术兵法，我剑法再好，又怎能和几十万大军相抗呢？”
“听说梁帝剑术高明，便是他杀死了威武大将军，咱们大齐才会战败。公主若能打败他，斩他于剑下，玄甲军非乱不可，到时候赤羽军再打他们个落花流水。”芷淇说。
瑶华却不接话，看着月光剑陷入了沉思，她安静时让人觉得很遥远，遥远得像她的魂魄已离开躯体，使人不敢相扰，怕魂魄受惊再不能回来。
静默片刻，她转身回殿内，将月光剑放下，执起星魂递给芷淇，“将此剑收好。”
芷淇伸手去接，未曾想剑极重，压得她晃了晃，差点掉落，忙双手紧紧抱在怀中。
瑶华觉得她抱剑的样子可爱，吩咐说，“这剑不轻，暂时也用不到，收好了。”
芷淇撇撇小嘴，“公主拿得那么轻巧，奴婢哪想得到竟这样重啊，像个大铁锤！”
芷澜好奇，也上前托了托，吐舌笑道，“果然重！一只手可举不起来，怎么杀敌呀？只怕先把自己脚砸了。”
瑶华莞尔一笑，“练好内功，习惯了就好。”
两人第一次见瑶华露出笑容，宛若新雪初霁，娇艳至极。
第七日，一夜无梦。
清早，芷澜正服侍瑶华梳洗，芷淇端了个朱漆祥云纹托盘走过来，托盘里叠得整整齐齐十数件宫装。
“这是做什么？”瑶华不解。
“公主，您今日去往汾阳，毕竟是要上战场，奴婢觉着去那边穿太繁复的长裙不便，特挑了些简单舒适的，您看看可合适。”
原来正德帝喜奢华，宫装俱是由精美华贵的锦缎所制。袖口宽大翩翩，裙长曳地，饰带层层叠叠，优雅飘逸。又由技艺高超的绣娘绣上繁复精美的花卉飞鸟等图案，奢华糜丽。
芷淇淇选了许久，也只挑出几件颜色较素的来。
瑶华不以为意，“无妨。”
芷淇取出一件素锦宫衣，芷澜给瑶华挽了个单螺髻，戴上一只凤凰金冠。
妆饰完，芷淇忍不住赞叹，“公主像天上的仙子，当是大齐第一美人。”
瑶华不置可否，淡淡道，“听说母后当年才是大齐第一美人，你们听说过吗？”
芷淇笑道，“这是真的。奴婢年纪小，没见过明德皇后风姿，但她的美名时时能听闻。奴婢听闻皇后容色照人，仪态万千，陛下曾道牡丹花后魏紫也不及娘娘容色万一。”
“是的是的！奴婢无福见过明德皇后，但听教导我们的桂嬷嬷说，皇后娘娘不仅容貌无双，琴棋书画样样都好。贤妃娘娘琴艺已是宫内第一，听说她由皇后亲授，比起皇后还是不如呢！”芷澜说。
瑶华摇头轻叹，“人的精力毕竟有限，哪能样样精通呢？可惜我无缘得见母后的风姿。”
芷淇芷澜不曾想会勾起她的思母之情，怕她心情低落，忙道，“公主，今日一早陛下传口谕，请公主到紫宸殿用早膳。”
瑶华拿起月光出殿。
紫宸殿的内侍瞧见瑶华，高呼道，“公主殿下来了！”
叶临风兴奋的声音传来，“公主姐姐来啦！”
他和贤妃笑吟吟地迎出来。
贤妃挽起瑶华的手笑道，“我今日来沾你的光，陛下特意吩咐御膳房做了许多吃的，为你们饯行。”
正德帝一脸慈爱，笑着默认。
瑶华躬身致谢，“谢父皇。”
“过来吧，这还是咱们头一回一起用早膳，毋需拘束。”
刘公公忙命宫人传膳，瞬时内侍太监头顶盒葢鱼贯而入，盒葢上有小曲柄黄伞一把、金铃数十，摇曳有声，浩浩荡荡送至桌前，顷刻间珍馐佳肴铺满桌子，俱由黄金餐具所盛。一队宫女在旁演奏细乐，乐声悠扬婉转。
瑶华在天阙也听闻紫薇城锦衣玉食，奢靡至极，今日得见果然不假。
四人落座，贤妃体贴入微，给瑶华布菜，瑶华吃得极少，拣着吃几口便不吃了。
正德帝指着瑶华面前一叠桂花糕，“瑶华，尝尝这个桂花糕，这是你母后最爱吃的点心，她生前做得最好，今儿这个是贤妃做的，也算不错了。”
瑶华夹了一块放入口中，松软香甜，唇舌间弥漫出淡淡桂花香，“很好吃。”
贤妃轻叹，“臣妾也跟着姐姐做了多次，就是做不出那个味道，怪臣妾手笨。唉！总也学不会……”
叶临风最会活跃气氛，“娘娘做的桂花糕比御膳房的好多了，赶明儿我也学学，学会了就在丰京开个食铺，就叫□□御用第一糕哈哈！”
正德帝笑骂，“小滑头！”
他瞧见瑶华随身带把剑很是诧异，多看了两眼，“这是甚么剑？瞧着无甚特别。”
瑶华将剑上月光二字给他们看，正德帝惊愕道，“这是宝剑月光？”
叶临风睁大了双眼，忙又仔细看剑，“姐姐，这是月光？月光星魂是天下名器，不是早就失落了吗？”
“此剑是我离开天阙时师尊所赠。”
“难怪！几十年来都无人见过这对宝剑，原来是在天阙！姐姐你有没有见过星魂剑？”
“未曾见过。”
正德帝道，“内库中名器甚多，你二人随意挑选，不过瑶华用剑，月光剑已是最好。”
叶临风拉住瑶华的袖子，眼巴巴请求，“姐你会剑，有空你我切磋切磋，再将月光剑借我试试呀！”
瑶华颔首微笑，“好，你想用随时拿去。”
叶临风喜笑颜开，“姐姐您可真是人美心善，武艺高强，疼爱手足，落落大方……”
用完早膳，正德帝率百官将瑶华和叶临风送至承天门下。
他亲手把兵符交付瑶华手中，郑重嘱咐，“瑶华，朕就把大齐的安危交给你了，朕相信你一定能凯旋归来。你此去记住，首要是保重身体，有甚么难事即刻派人告知父皇，父皇会助你。”
说罢指着随身的一名侍卫，“这是银楼，武功了得，你带在身边。”
银楼向瑶华抱拳施礼，站到她的身后。
瑶华的双瞳灿若明星，“请父皇放心，儿臣一定不辜负父皇期望。”
正德帝目送他们消失在路尽头，方率众人回宫。
统帅都是骑马赴营，因汾阳和丰京城离得近，正德帝又体恤瑶华前几日赶路辛苦，故让瑶华乘坐马车前往汾阳。
芷淇芷澜说甚么都要和瑶华同往，贤妃也担忧瑶华只身前去汾阳，身边没有得心应手之人，便叫瑶华带上她们。
她二人难得出宫，兴奋得左顾右盼、指指点点，瑶华也不理会，倚在座上闭目养神。
芷淇芷澜渐渐熟悉瑶华的脾气，她看上去冷冰冰的，不爱说话也不爱笑，其实很随和，琐事她都不在意，并不约束奴才，是个很好侍候的主子。
只一个半时辰便到达汾阳，太守姜云山和赤羽军将领早早在城外列队等候。
赵承义战死后，赤羽军暂由李丞相之子、东平将军李修文代管。李修文三十岁出头，一副书生气质。
瑶华扫视众人，目光幽深沉静，隐隐有压迫之感。
众人垂下眼眸，不敢直视她。
李修文快步上前行礼，“公主殿下，卫王爷，您们可算是来了！赤羽军将士们终于盼到你们了！”
姜云山也禀道，“公主殿下驾临是汾阳之幸，下官已准备好府邸恭迎公主凤驾。”
叶临风笑道，“如此甚好，请大人带路。”
姜云山忙应了，骑马引路。
汾阳城里赤羽军穿梭往来，只有少数百姓匆匆走过。
瑶华问李修文，“李将军，汾阳百姓可有撤离？”
“玄甲军攻下信阳之后直奔汾阳，汾阳的富贵人家早早就走了。因琐事牵绊暂时走不了的，也早都把家眷财物送走。目前留下的多是普通百姓，还有许多从信阳城逃来的百姓。”
“逃来的百姓可妥善安置？”
姜云山忙回头答道，“回禀公主，都已妥善安置。”
“我刚回宫，对许多事不甚了解，玄甲军攻入信阳之后对我大齐百姓如何？”
李修文回答，“玄甲军志在夺城，只要百姓不降服，玄甲军倒是不管，并不造杀戮。”
瑶华沉吟片刻，轻声问，“玄甲军比赤羽军多数万，李将军对守住汾阳有无把握？”
李修文神情凝重，思忖再三才道，“臣不敢保证，惟有尽力而已。”
“当然要尽力，不过李将军也不用太悲观，汾阳易守难攻，或许会有转机。”瑶华淡淡道。
李修文何尝不想有奇迹出现，但希望何其渺茫，苦笑道，“玄甲军由梁帝亲领，兵力又胜赤羽军太多，否则拼死一博也许会有转机。”
瑶华露出浅浅笑容，明丽至极，“射人先射马，李将军应该知道下一句是甚么吧？”
李修文一惊，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擒王……难道要擒拿梁帝？这绝无可能！但看着瑶华平静坚定的神情，不像随意夸口，难道她已有良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