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显节玄玉
月末。
一匹骏马带着军令来到乘氏，李整与李典知道，是曹操回来了。
自濮阳一役，曹操兵败退至河北，如丧家之犬。
据说袁绍想借此机会让曹操举家迁往邺城，曹操差点就答应下来。
而荀彧、程昱等人怎会就此放弃。
“兖州虽残，尚有三城。”
但凭借三城翻盘，曹操做得到吗？
不得而知，但事在人为。
李乾死后，其营下亲兵由李整全盘接管，现如今李整与李典一样，成为了曹操麾下的直系部队。
军令如山，二人不敢怠慢，连夜打点行装、整备部队，准备第二天便出发鄄城与曹操本部汇合。
李仪陪着李整在城外军营中巡视，发现李整手下这群士兵将近有三分之二是生面孔。
二人走进大帐，李整从案上捡起兵符扔到李仪手里:“感受一下。”
李仪用手指搓着虎头兵符上的纹路，环顾着军帐内的陈设，喃喃道:“父亲就是在这帐内指挥众人……”
李整回忆道:“那日如果我带兵随父亲一同前去，结局或许会不一样。”
“大哥……”
李整默默卷起地图，置于手边行军背囊。
“部队明日动身，我要留在营中。”
“那我不妨碍大哥了……”
“嗯……”
李仪勉强一笑，正要退出大帐。
“小弟！”
李整从帐内追出，二人再次相拥。
这次李整没有流泪，他欣慰的拍了拍李仪的肩膀，笑别道:“你说得对，我这做兄长的，剑术完全不是你的对手！”
李仪解下佩剑放在李整手中:“大哥带上它吧。”
李整连忙推辞道:“这把「伊水金剑」注定是属于你的。”
说罢又从怀中取出两块通体漆黑的圆盘，直径约两节指头长短，却有指盖般厚度，一头有孔，孔上系着黑绳，如玉佩一般。
李整将其中一个交给李仪:“这是「玄玉」，有避邪祈福、祛热纳凉之能，你我兄弟各执一个。”
李仪用手接触到「玄玉」的瞬间只感觉一股悠然凉意贯穿四肢，好不畅快。随后又将「玄玉」对着火光观察，隐约看到有类似水珠的液体在其中流动。
“我们家什么时候有过这玩意？”
李整卸下身上皮甲夹在腋下，对李仪鬼魅一笑：“这玩意自然不是我们家的东西，而是皇家宝物。”
李仪将「玄玉」挂上脖颈，紧贴肌肤，眼中充满了不相信：“大哥又在诓我。”
李整用手指了指脚下，言辞颇为玩味：“你猜猜这东西为啥这么「冷」……”
李仪见到李整的动作，心中已明白了七八分，脚底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当场就要把「玄玉」给取下来。
李整连忙制止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倘若真有鬼怪显灵之事，那董卓早死七八回了，哪轮得到王允、吕布出手。”
随即又指着李仪佩剑说道：“这一对「玄玉」是明帝「显节陵」中陪葬之物。当年父亲立有大功，见到曹将军手中此物之后找他求来的。据父亲所说，此玉与「伊水金剑」有些某种联系。”
“还有这种事……”
李仪将「玄玉」取出后和「伊水金剑」进行比较，实在看不出二者之间有什么共同点。又将玉身与剑身相互敲击，发出的声音极为奇妙，似乎比金子更沉。
李整吹灭蜡烛，将李仪送到营门，看着天上划过的流星，心中如秋叶般寂寥：
“你要好好打理家中事务，我不在时你要照顾好自己……”
李仪认真听着李整重复过无数遍的话语，再无数次的将其记在心里。
两人挥别之后，各自转身，不再回头。
……
李仪一手抚摸着「玄玉」踏进自家大门，前院中跪着的一个人影吓了李仪一跳：“你跪在这里做什么？”
王观向李仪磕了三个响头，随后双手举过头顶向李仪递上一卷文书。
李仪一边催促王观起身，一边接过文书看了一眼，落款处写着「汉奋武将军曹操本部破虏校尉李典」和「汉奋武将军曹操本部广武校尉李整」。
“这不是征兵告示么。”李仪将文书还给王观，“你想干嘛？”
王观将告示塞进怀里，眼中噙泪道：“小人受少爷大恩无以为报，自身又无一技之长，愿投效军营为兵。”
“胡闹！”李仪甩开衣袖命令道：“我不准！”
王观跪在地上只是磕头。
“你会死的！”
王观额头满是鲜血，眼神却无比坚定：“王观虽为一介匹夫，无才无德，受少爷大恩苟活至今。但在与吕布一战过后，小人想了许久，小人的梦想。”
李仪看着自己救下的这个孤苦之人，眼中已充斥着怒火：“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你娘亲是为了让你好好活下去！你的梦想就是延续你娘亲的愿望！”
王欢目不斜视，死死盯着敞开的李家大门，第一次否定了李仪：“不……我的愿望是报少爷大恩，所以我不能继续就在这里……”
“你脑子坏了，你在我这给我做事不就是报恩？”
“不是！我在少爷这永远只能做一个仆役，一个仆役如何能报少爷再造之恩？我需要更强的能力，更高的地位，我今后要竭尽全力，将得到的所有东西全部回报给少爷！”
李仪扶着额头，试图理解王观这一套扭曲的逻辑。
王观跪在地上抱着李仪的腿，抬起沾满血的额头咧嘴笑道：“少爷您放心，我有办法！无论十年、二十年，亦或是一辈子！王观会努力的，少爷您相信我！”
李仪摇晃着脑袋，试图从王观的逻辑中跳脱出来，但他做不到。
王观怎么会是一介匹夫，怎么可能一无是处。
他有着过目不忘的天赋，有着丈步测距的本事，有着心思缜密的计划，有着对自己无比忠诚的内心……
二人拉扯间，穿着一袭灰衣的史阿飘然而至。
李仪见史阿后背挂剑，无奈笑道：“怎么，连您也要离我而去？”
史阿同样跪在李仪面前，磕了三个响头：“无论少爷去哪，小人都愿追随少爷至天涯海角。”
“我哪都不去！你们也哪都不准去！”
李仪身上的血液沿着脖颈一路攀上脸颊，汇集到眼眶处时化作两行热泪汩汩流下：
“我真的很害怕……害怕你们就这么死了……我不想再失去亲人了……”
一番真心话说出，史阿和王观此刻才意识到无论李仪再怎么英明神武，终究还是一个刚刚失去父亲的「孩子」。
史阿扮演着「父亲」，王观扮演着「兄弟」。
李乾已经去世，李整又要离开。李仪心中本已是千疮百孔，现在史阿与王观又要将故事重演一遍，李仪如何承受的起双倍打击。
二人看着哭倒在地的李仪，心如刀绞，正欲放弃时，李仪自己站了起来：
“……我理解了……”
二人无话，静静聆听。
李仪咳了一声，用血红的眼睛看着门外，转而破涕为笑道：
“其实我们都一样……我四个兄长随便哪一个只要跟我说一声「与我同行」，我都会毫不犹豫答应。但是他们没一个人跟我说……”
“因为他们也害怕，失去我……”
“包括你们两个在内，你们所有人真是残忍……把最难的难题留给我作选择……”
“既然如此，我也残忍一次……带着你们同赴这不归路……今后你们就算曝尸荒野，也不准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