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虞轻
文贤观位于郊外的高山上，距离不远。
十二月，天寒地冻，山上少了绿意盎然，显出几分萧条之色。因是出名道观，人来人往马车哒哒之际，倒也十分热闹。
景妧裹着厚实的披风坐在温暖的马车中，摇摇晃晃的上了山。
所幸山路不陡，虽有些晃，但不至于让她难受。
此行人并不多，至少明面上不算多。
除却景妧和元怜叶外，五公主景俏也来了，外加几个丫鬟伺候，其余人便隐于暗处保护。
到了道观正门时，几人下了马车。
一股寒风袭来，景妧当场缩了下肩膀，冷的一颤，吐出一口白雾：“好冷。”
夏荷连忙将汤婆子塞到景妧手中，又为她拢好披风，忙里忙外的急的不行。
景妧笑道：“别担心，没事。”
夏荷充耳不闻，甚至想考虑再给她披层披风。
“小夏，我只是刚出马车，一时间没适应，别担心。”
闻言，见她面色红润，不想受冷的模样，夏荷这才松了口气。
在一旁看完全程的景俏哼哼两声，调侃：“小公主殿下，你这也太娇弱了。”
景妧没回应，目光一瞥，倒吸口气：“皇姐！你脚下有虫！！”
“啊啊啊啊！！！”
五公主的惨叫声绵延不绝，久久不散。
她几乎是跳起来般，躲到景妧的身后。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后，小心翼翼地瞅去，顿时嘴都气歪了：“哪里有虫？！！”
景妧耸耸肩：“看错了。”
景俏：“……”
见两人又要闹起来，元怜叶连忙出声劝：“好啦好啦，快进去，进去就不冷，也没有虫了。”
姐妹俩互瞪一眼，齐齐迈向道观。
正门建构宏伟壮丽，上方雕刻着神秘庄严的云纹，两旁是刻有各种神话传说故事的石柱。
走进门后，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石板铺就的宽阔道路，两旁被精心修剪的古木高可参天，静谧而祥和。
其主体建筑是殿堂、厢房及庭院。
殿堂供奉这许多神像，供人祈福参拜，厢房则是用于僧侣休息和修行，它们分布于殿堂周围，形成了一个完整而错落有致的建筑群。
文贤观很出名，许多皇室贵族都曾在此出家修行，修心修身。
景妧等人并非第一次来此，很熟悉此地的流程。
从一位僧侣手中拿过香后，走进殿堂。
堂中有三个蒲团，景妧轻车熟路地跪上去，轻轻闭上眼，虔诚祈祷。
——希望嫂嫂和小宝宝能幸福无灾。
——希望边关将士平安凯旋。
——希望皇兄能满载荣光，安好无虞地归来。
——希望楚将军不要受伤，早点……回京。
她在神像前弯下腰，诉说自己的所愿，只愿神明能听见，并让她所在乎之人无痛无灾。
祈福结束后，她们并没有立刻离开。
道观宁静悠远，给人一种祥和平静之感，足以抚平一切燥意。
观主认出了她们，将几人引到后面的庭院招待。
后院长着一片竹林，高耸入云，参差不齐，清新淡雅的气息弥漫开来，竹叶倒挂着一层冰霜，折射着冬日的阳光，像是画中的景色一般。
观主带她们去了一个宽敞的厢房，烧了银炭，并找来小僧侣照顾她们：“几位贵人便在观中进午膳，如何？”
几人对视一眼，点头：“好啊。”
观主还需得去前院处理事情，景妧便没让她陪着。
有了银炭，景妧感觉暖和了不少，看向窗外的竹林，撑着下巴发呆。
忽的，身旁的景俏问：“臭丫头，你最近心情不好？”
“没有。”景妧摇头。
“我感觉你成日里闷闷不乐的。”景俏看向元怜叶，想要找一个同盟：“你说对不？”
若是往日，元怜叶定是站在景妧这边的，但这次，她点点头，认同：“的确。”
景妧默了片刻，“我只是有些担心。”
“担心？”景俏恍然大悟：“啊对，担心太子皇兄？”
景妧点点头，欲言又止般启了下唇。
“别担心。”元怜叶道：“你知道的，大遂大获全胜，不日后殿下就会凯旋。”
“我知晓。”景妧又发起呆，不再说话了。
倏然，一道身影吸引她的视线，随之望去。
只见一个身着道服的女子穿过竹林，缓步而来。
她并不年轻，容颜却倾城，眼角有些细小的皱纹，但并不影响那双潋滟好看的桃花眼，内勾外翘的眼眸带着矛盾的清冷之色。
她信步于竹林之间，沉稳而娴雅的气质胜过清新高耸的竹林，这一刻，她仿若是从竹林画中走出的绝美之色。
“咦……”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景妧的眼睛一亮，嘴唇微张，做出一副惊呼状。
见她如此，身旁两人随之望去，元怜叶轻轻蹙眉，“这是……楚夫人？”
景妧猛地扭头：“谁？”
“楚夫人，楚将军的母亲。”
景妧一怔。
早便听说楚译大将军去世后，夫人隐居道观，不再入世。
没想到她是在文贤观。
或许也看见了她们，楚夫人轻轻点头，视作打招呼。
景妧紧了紧拳，像是给自己打气般，不经意地鼓了下腮帮，连眼睛都圆了些。
见她如此，楚夫人微微一愣，心道：这小姑娘有些可爱。
没想到，下一刻，那小姑娘便起身，向她走来。
身后的两人一脸懵，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楚夫人看着她快步而来，厚实的披风都被吹开，连发丝乱了也不理会。
小姑娘或许有急事。
这般想着，楚夫人停下了脚步，扬起笑来：“姑娘可是有事？”
她一笑，浑身的清冷之色便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温和与柔静，就那般含笑地看着她。
“楚、楚夫人。”景妧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过来，更不知道该说什么，脑袋一热，傻傻地自我介绍起来：“我、我叫景妧。”
楚夫人，也就是虞轻微愣，“七公主？”
景妧点点头，脸颊微红：“夫人可以叫我妧妧。”
虞轻挑了下眉，心里有了猜测，嘴角微挑：“好，妧妧。”
素来机灵的景妧脑袋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
见她这样，跟来的两人打破沉静，一一自我介绍起来。
“楚夫人，我是五公主景俏。”
“楚夫人，我是丞相府元怜叶。”
方才一眼瞥去，见三人容貌出众，气质极佳，估计不是一般人家，但没想到，她的猜测的还是保守了些。
虞轻看向面色微恼的景妧，心里暗笑，轻启薄唇：“妧妧是吗？”
景妧瞪大眼，傻乎乎地点点头。
“我听小陌说过你。”
景妧心口一砸，一时间无措起来：“将、将军说我什么？”
虞轻思索：“好几年前，那小子突然来了句——‘七公主好可爱’。”
景妧彻底傻了，脑袋都转不动。
身旁两人也傻住，张大嘴，满是震惊。
虞轻笑道：“今日一瞧，妧妧真的很可爱。”
景妧红了脸，支支吾吾道：“……谢谢楚夫人。”
“叫我虞姨吧。”虞轻道：“再过几日楚陌就要回来了，届时我好好问问他，看是不是我记错了。”
她说是问问，实则眼底闪过一丝亮光，欣喜，又满是好奇八卦。
景妧眸光一颤，不敢置信地问：“楚将军要回来？”
“同太子殿下一起，方才收到的信。”虞轻解释：“或许你回去便能看到信了。”
景妧抿唇一笑，眉宇满是欢喜：“太好了。”
莹润软嫩的小脸埋在白绒毛里，衬得脸蛋愈发乖巧，琥珀色的眼眸亮晶晶的，眨眼间似是星星在闪烁，像是翘着尾巴的小猫，可爱极了。
虞轻眼中满是笑意。
——好你个楚陌，真有你的，相隔万里都能让妧妧动心。
她想起了多年前的那日。
楚陌一反常态地没说战事，而是瘫坐在椅子上，没个坐像地伸长四肢，眼神发直，没有焦距。
虞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担心是持久的战争逼得他有些崩溃。
她连忙走去，正欲开口，却只听那傻小子几近感叹般喃喃自语：“……七公主好可爱。”
虞轻：“……？”
啥？？
紧接着，傻小子又呆呆地捂住脸，嘿嘿傻笑起来：“……好喜欢。”
虞轻：“？？”
这一日，她知道了，自家儿子喜欢那位千娇万宠的七公主景妧。
可是没过多久，楚陌似乎敛去所有爱意，再没说过有关七公主的任何事情，头也不回地离开京城，踏向万里之外的玉南关。
——小陌还喜欢七公主吗？
这个问题虞轻不敢想，更不能想。
她只能劝说自己，小陌不喜欢了。
少年的情窦初开本就热烈而短暂，即使那日的楚陌一反常态，前所未有地丢去所有理智，只会重复地说——
“七公主好可爱。”
“……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