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我定一眼便认出你来
夜幕降临，繁星闪烁。
十月的夜晚已有些凉意，景妧披着不厚的披风，独自一人坐在宫殿的房顶上。
景妧轻功不错，轻车熟路地飞了上来。
她经常这般静静地观赏夜空。
今夜却似乎不一样了。
她忍不住拢了拢衣领，白皙的手轻轻拂过身边的空位，心里仿佛空了一块，难受的紧。
景妧侧眸，看着空落落的身旁，掩于暗处的眸中满是苦涩。
“我好想你……”
她的声音很轻，轻到一阵风便吹散了，心口的情绪却沉甸甸，难以忽视。
“我会等你。”景妧抬起头，星光坠落眸中，照亮其中的爱意与思念：“但是……你早点出现好不好？”
“我很喜欢你，想快一点，再快一点与你相逢。”
“届时，我定一眼便认出你来。”
……
翌日，国子监放旬假。
景妧贪懒觉，睡得正香之时，殿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咆哮——
“小七懒虫！别睡了！！”
话音落下，宁月宫的宫女们急忙阻止，可惜这位祖宗不好惹，如何也止不住这愈发变大的声音。
景妧成功被吵醒，迷迷糊糊地揉开眼，坐起身来。
贴身宫女夏荷急急忙忙走来，“公主。”
景妧懒散地挠了挠头，听着外面那劈叉的叫喊声，头疼地揉着眉心：“五皇姐？”
夏荷应道：“是，没能拦住五公主。”
“不怪你。”景妧深知自家五皇姐的难搞，她殿里的人怎可能拦住她？
“去让她歇歇，我自己收拾。”
夏荷得令，转身离开。
没一会，景俏的声音才终于没了。
待景妧换好衣服，洗漱完后，夏荷又为她梳发摆上吃食。
这时，景俏走进了殿内，见景妧吃的正香，也不打扰，静静地在一旁等候。
公主的膳食自是不差，景妧很是满意。
进完膳后，对上景俏明亮的琥珀色眼眸，她轻叹声气：“走吧，去找三皇姐。”
景俏嘻嘻一笑：“我还以为你忘了。”
“怎么会呢？答应了皇姐的。”
皇室共有四位皇子，三位公主，年岁最大的三公主景萱，时年20，已出宫立府，且有了驸马。
不久前，第二个孩子出生了，是个小姑娘，乳名铃儿。
景妧和景俏早便想去看铃儿，奈何今日才得空。
景妧有令牌，可随意进出皇宫，姐妹俩便不做耽搁，潇洒地出了宫。
马车哒哒而行，景妧掀开窗帘，看向热闹繁华的街市，眼前忽然一阵恍惚。
“怎么了？”景俏蹙眉，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臭丫头看上去似乎很伤心。
景妧回神，放下窗帘，轻轻摇头。
景俏抿紧薄唇，轻声道：“我不知道你究竟有什么事，你不说，我便不打听，但是……”
景妧怔怔地看着她。
“你要记得，你是景妧，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可以忘了自己。”似乎不习惯说这些话，景俏不自在地望向窗外，轻咳几声：“传闻中的七公主，尊贵无双，开朗明艳，谁得罪她，她就立马叉腰把那人怼的爹娘都不认识。”
“而不是……故作一副温柔娴雅的模样，故作大家闺秀。”景俏哼哼道：“你是公主，即使没规没矩，又有谁敢说你一二？”
昨日，景俏故意去招惹景妧，本想让她凶狠地怼回来。
谁想到，臭丫头居然笑盈盈地三言两语化去矛盾，矜持柔和的模样一点也不像原本那凶巴巴的小姑娘。
想到此，景俏更是不高兴，恶狠狠地瞪她一眼：“听明白了么？！”
景妧眨眨眼，瞬间便明了她在介意昨日之事。
没忍住，她失笑出声，对自家憨憨皇姐很是无奈。
“你笑什么？！！”景俏气极。
景妧解释：“皇姐，我并没有故作温柔娴雅，也没有委屈自己。”
“我是觉得，比起和你互呛，想昨日那样插你软刀子似乎更有意思。”她的眼眸清澈，像是一汪水潭，光是看着，便觉得满是无辜纯善。
但偏偏说出来的话，着实气人。
景俏当即就瞪大眼，怒意上头，正要开始骂骂咧咧。
却只听，景妧带着笑意地哄：“皇姐不气，我们到了。”
景俏一噎，是了，要见小铃儿，不能生气。
于是她硬生生把这口气咽回了肚子里。
景妧觉得好笑，担心真把皇姐气出好歹来，连忙抑住笑意。
转身的那一刹那，眸中却是闪过一道光，嘴角轻抿。
“谢谢皇姐。”
景俏一愣，以为自己幻听了。
看着潇洒跳下车的某人，微微歪头，有些疑惑。
两人要来的消息早一步传到三公主府。
她们一下车，管家便急急迎上前，恭恭敬敬地行礼：“老奴参见七公主殿下，三公主殿下。”
景妧无奈：“卢叔，我们次次来，你次次都拜，不是说过不必吗？”
景俏瘪嘴：“就是，你也是看着我们长大的，不必如此。”
卢叔却是摇头：“尊卑有别。”
他带着两人进府，府中下人皆恭敬行礼。
卢叔：“驸马爷上朝还未归来，殿下此时正在正厅。”
景妧：“皇姐身体可还无虞？”
“七公主放心，殿下安然无恙。”
一到正厅，她们便看见诸位上坐着一袭深青色衣裙的女子。
她盘着精致的妇人髻，面容不施粉黛却沉鱼落雁，与景妧景俏不同，二十岁的景萱眉眼满是成年女子特有的风情，令人为之惊艳。
此时，她正手握书卷，安静地看书，神色淡然，沉稳宁静。
景妧微微一顿，再次感叹。
多年前，三公主骄横跋扈，还曾打死下人被皇帝禁足，如今却似是变了个人。
她从骄纵的公主，成长为尊贵沉稳的大国公主。
忽的，主位上的景萱侧眸看来，扬起抹笑容，嗓音温柔：“小五，小七来了。”
“皇姐。”两人齐声唤道。
她们坐下后，下人上前伺候添茶。
景萱看向景妧，上下打量，轻笑：“看样子，小七好了许多。”
“嗯，让皇姐担心了。”
景俏撇嘴，没说什么，片刻后，急吼吼地问：“皇姐，小铃儿呢？”
景萱嗔道：“我道你们怎的突然来寻我，原是为了这丫头。”
“才不是。”景妧言之凿凿：“我们也很思念皇姐。”
景萱险些翻个白眼，崩了沉稳淡然的人设。
她看了眼身边的嬷嬷，后者很快退下，没一会，便抱来一个婴儿。
景妧和景俏急忙迎上去，好奇地瞅着襁褓中的小铃儿。
小姑娘正安静地睡觉，白嫩的小脸肉嘟嘟的，泛起红来，睫毛又长又翘，在眼皮下打上一层阴影，微微嘟起的小嘴粉嫩可爱，时不时吐出个小泡泡，两只小手奶凶奶凶地攥成拳头，乖巧极了。
景妧和景俏哪见过这般小的婴儿，生怕吵到她般，压低声音互相激动。
景俏：“好可爱！铃儿好可爱！！”
“她睡得好乖呀。”
“居然在吐泡泡，像小鱼一样！”
“你快看她的拳头，一定是个武功苗子！”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只把景萱逗得直笑，连下人们都没憋住。
景妧迷茫地看向他们。
景萱没解释，柔声道：“可要抱抱？”
景妧垂眸看着小铃儿，眼底有些挣扎之色，片刻后，急忙摇头：“她在睡觉，而且，我不会抱。”
见她很认真，景萱没说要教她之类的话，思索片刻：“那等下次铃儿醒后，再好好地认识下。”
景妧连连点头，景俏也跟着应声。
嬷嬷将铃儿抱走后，景萱见两个皇妹还眼巴巴地盯着，好笑：“你们呀，一个已经及笄，一个快要及笄，喜欢孩子就快些成亲。”
“不要！”景俏第一个不答应，“本公主不要驸马！”
景萱轻抿茶水，颇有些八卦：“小五，我可听说了，乐府三公子一直在追求你？”
景俏不自在地移开眸，脸颊微微泛红，嘟囔：“才没有！”
景萱和景妧对视一眼，后者捂嘴轻笑，拖长尾音，像是突然想起般：“对了，听说慕府小姐心悦乐三公子，今日还要共去游湖。”
景俏猛地转头，瞪大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景妧。
修长的手指轻轻点着茶桌，景妧故作思索，颇为阴阳怪气：“这万一抬眼见，乐三公子觉得五公主高不可攀，认为慕小姐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两相一对眼，互诉情愫，五皇姐就……”
话还没说完，景俏立马起身，提着衣裙就走，撂下句话勉强找补：“皇姐，来日再来看你，我有些事，先走了！”
她像只张牙舞爪的鸟儿，衣裙乱了都没闲心去整理。
等身影看不见后，景妧和景萱笑得半晌停不下来。
平息下笑意后，景萱沉着脸问：“乐三公子当真和慕小姐共去游湖了？”
“去是去了。”景妧笑得极坏，言语中满是狡黠：“只是，并非只有两人，而是许多人一起参加诗会。”
景萱微愣，失笑：“好你个小七。”
景妧觉得这句话是在夸她，微微抬起下巴，骄傲极了。
看着还有些稚嫩的小姑娘，景萱垂眸，敛去笑意：“妧妧呢？”
景妧疑惑地歪了下脑袋。
“可有心悦之人？”
景妧一怔。
“及笄后，便可以成亲。”景萱道：“只要并非有妇之夫，或是已心有所属，其他的青年才俊，妧妧皆可选择。”
“你是大遂小公主，自是该寻天下最好的男儿。”
“最好的男儿吗？”景妧嘴角上扬，竟觉得，这个词便是在形容梦中那人。
“只是……可惜了。”景萱遗憾地叹气，抬眸看向远方。
景妧不解：“为何可惜？”
“可惜，楚大将军镇守边关，无法回京。”
景妧倏然瞪大眼，不知为何，心口猛地一砸，指尖轻轻颤抖。
她嗓间一紧，竭力抑制住嗓间的颤意：“楚大将军……是谁？”
“是了，楚将军成名时，你年岁尚小，并不了解此人。”景萱顿了顿，声音很轻，但坚定有力地说道：“楚大将军——楚陌，定国大将军，京城四大公子之首。”
楚陌！！！
景妧瞳孔骤然一缩，心口像是被刀刺了般，疼得她倏然弯下腰，大口喘气。
——楚陌，楚闻悉。
她怎么可能不了解。
他的名字，他的事迹早已在书籍上铭刻，与不朽的文字一同受后人敬仰。
“鲜衣怒马少年郎，纵马游街轻狂时。”
书上的每一个赞词都是对他最大的尊敬。
这样一位英雄般的人物，即使没见过，也足以让景妧为之侧目。
可是……
景妧捂着心口，眼角渗出泪来。
为什么？她会这般难受？
她与楚陌从未有过交集，为何会如此？
三公主急的脸都白了，下人们也一个个慌得不行。
但很快，几乎只有几息，景妧平静下来，她浑身无力地靠在椅背上，静静地看着天空。
倏然，一滴泪无声无息地滑落，渗进衣领，最后悄然消逝。
心口还在隐隐作痛，景妧却轻轻笑出声，泛红的眼眸弯成月牙，可爱却又可怜。
景萱担心地握紧景妧的手，慌张地询问：“还好吗？妧妧，现在感觉如何？”
景妧摇摇头：“皇姐放心，我没事。”
甚至可以说，她现在非常好。
“你刚刚怎么了？”
景妧没应答，只是意欲不明地说了句：“我似乎……找到了。”
她弯起唇角，心道：会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