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刘浔
三日前，楚陌派人给拓跋浔传消息，约晌午时于云泽湖一见——而今日，正是约定日。
这几日，楚陌将梦中发生的事，及此后的计划细细思索，并派人回京查有关七公主的消息，只是尚未归来。
他并不知道小公主如今如何，但对今后的安排已做了决定。
而拓跋浔便是其中的关键。
出发前，楚陌看向草原方向，内心的复杂难以言表，他也终于有了实感——拓跋浔那小子没死，他还活的好好的。
楚陌垂下眸，看着腰带上佩戴的猫猫玉佩，扬唇一笑，随即利落地翻身上马，向云泽湖而去。
云泽湖，位于草原边界，并不远。
楚陌全速赶往，很快便到了位置。
定眼一看，湖边坐着一道红色身影。
那人屈着一条腿，另一条腿懒散地伸直，手臂向后撑着，披肩的长发扫到草地上，随意绑着小辫的红绳在一片绿与黑中，尤其显眼，又那身红火似枫的劲装相得益彰。
他嘴上叼着一根草，随着薄唇的抿动，而左右摇晃，一副吊儿郎当的痞子样。
但那副俊美非常的容颜，又昭告他可不是一般的痞子。
倏地，他眸光一动，眼睑下殷红的泪痣也微微一动，看向不远处疾步走来的人。
拓跋浔眼睛一亮，“唰”的下站起身，见楚陌步履匆匆，微微一愣，心想：咋地？这小子这么想我？
——唉，三儿真是，想就直说嘛，哥哥抱你。
于是，脸也不要的拓跋公子张开双臂，准备迎接自家三弟热情的怀抱。
楚陌眸色一沉，脸色沉冷，想起听到某人死讯的心情，狠狠磨了下后槽牙。
“咬紧牙！”他沉声警告。
拓跋浔：“？”
他不懂，但肌肉记忆让他下意识咬紧牙关。
下一刻——“砰！”
铁拳干脆利落地打向他腹部，力度不重，但也不轻，足够拓跋浔叫痛。
“草你大爷的！你作甚？！！”拓跋浔瞪大眼，委屈地捂着腹部，没好气骂道：“你大爷的！有本事再来一下？！！”
楚陌眯起眸：“咬紧牙。”
拓跋浔：“？？”
又是一拳锤来，所谓求锤得锤，便是字面意思。
拓跋浔：“……沃日你妹夫！！”
“你他娘真以为我打不赢你？！！”
于是，拓跋某人一个饿狼捕食，拳头狠狠攻向楚陌，后者闪身避开，淡淡启唇：“来试试。”
“！！”拓跋浔要气死了，真想不到，楚闻悉这小子今儿约他来，就是为了打一架？？
浔公子很气，浔公子不服，于是曾生死两隔的好兄弟，便这般在云泽湖边打了起来。
一炷香后，不知被揍了多少下的拓跋浔委屈巴巴地捂着脸，恨声道：“行！你行！！老子就是打不赢你！！”
这话说得，好似胜者是他。
楚陌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裳，抬眸对上一双没好气的眼眸，失声一笑。
“？？你他娘……”嘲笑老子？
话还没说完，垂眸看向楚陌突然伸向前的拳头，微微一愣，几息后，明白他的意图，嗤笑：“不是吧不是吧？楚公子多大了，还搞这一出？”
楚陌没恼，甚至又向前伸了伸，眼底含着笑意，就那般安静地看着他。
拓跋浔一哑，颇有些不自在，但却没再犹豫，攥紧拳头，和他轻轻对碰一下。
“好久不见。”楚陌说道。
“嗯，好久不见。”拓跋浔回道。
一阵风吹过，将遍地绿草吹弯了腰，“唰唰”声响中，两人眸中含笑，不理会清冷的风与刺眼的阳光，只是静静看着对方，告诉彼此——
许久不见，虽然你有些招人烦，但……挺想你的。
挚友。
……
打了一架后，两人一同坐在湖边，拓跋浔又拽了根草叼在嘴边，懒洋洋地问：“所以，你小子就是想我了呗，唉……来给哥哥抱抱。”
楚陌：“……”
啧，再打一顿吧。
怎么说呢，不愧是草原之王，拓跋某人敏锐地察觉到杀气，急忙找补：“不过，大将军定是有正事，对吧？”
楚陌这口气就这样硬生生咽回去了。
他沉默片刻，问道：“你对南悠和拓跋骁有什么看法？”
拓跋浔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当即愣住，眸中也没了笑意，直直看向平静无波的湖面，一言不发。
楚陌绷紧后槽牙，知晓以后将发生的事后，他无法再放任拓跋浔养虎成患，正要说话，便听身边人道：“……想法吗？”
“没什么想法，想要放弃了。”
楚陌一愣，疑惑地看向他。
“闻悉，我好像做了场梦。”拓跋浔缓缓说道：“其他事都不记得，唯独有关阿娘和骁儿恨我的原因，以及我最后的结局还记得。”
楚陌一怔，定定地看着他。
“我好像……自戕了？”拓跋浔自嘲一笑，吐出嘴边的杂草，朗声笑道：“你是不知道，那痛感，简直货真价实，就像真的死了一样。”
“真他娘的……疼。”他垂下眸，看着梦中举起剑的双手，微微失神：“……真的疼。”
楚陌侧眸，定定地看着湖面，一言不发。
“我自以为是地强大，自以为是地保护，其实，是我害惨了他们。闻悉，阿娘恨我灭了南诏，觉得南诏再不堪，也是她的故乡。”拓跋浔迷茫地喃喃：“我真的错了？”
楚陌一身戾气，罕见地爆粗口：“放他的狗屁！”
“南诏一国，欺压百姓，女子毫无尊严可言，你可还记得南九音？”楚陌一字字道：“南九音也是南诏公主，她为何想灭了南诏？”
“因为她知道，即使我们不动手，南诏也已是穷途末路，更别提，皇帝暴政残虐，百姓生活水深火热，南悠只想着自己的故乡，她可曾想过，南诏百姓如何？南诏女子如何？”
“拓跋浔，你可是忘了淮囝之战？”
拓跋浔缓缓摇头。
他怎会忘？
那场战役，守城之将倒戈弃甲，南诏百姓亲自打开城门，迎大遂军队入城，南诏早已不得军心、不得民心，其国又能存在多久？
“说你的保护害惨了他们？那在你成了草原王后，他们又凭什么一边因你享受着安慰宁静的生活，一边怨恨算计你？”
“若当真那么委屈，何不早早翻脸，堂堂正正与你报尽所有仇恨？不过是知晓，你拓跋浔是个傻子，是个重视亲情的人，舍不得对他们动手。既然如此，又怎会不知你当初为何要变强大，为何要背负起一切？”
楚陌咬紧牙，一字字道：“拓跋浔，不是你自以为是，是他们……不配！”
诚然，当初拓跋浔应当派人保护南悠和拓跋骁，可那时的他也只是个没有势力的毛头小子，怎么可能做到毫无差错？
退一步讲，若拓跋浔不强大，不向上爬，他们的结局就会好吗？
他们会一日日被欺辱，最开始只是挨打，可谁能料到后面会发生什么？
即使侥幸活到长大，但别忘了，当初草原五部联手南诏杀楚译时，拓跋虏可是抱着向大遂示好，而杀南悠的心思，若没有拓跋浔，南悠死后，南诏公主之子的兄弟两又会有什么下场？又怎会安稳无虞？
拓跋浔并非没有错，只是那时的他已做到了极致。
拓跋浔垂下眸，半晌后，失声一笑：“你这样……好像变成了楚三。”
当初那个少年，便是这般盛气凌人，不予人好脸色，凶的不行。
——偏偏又让人十分心安。
楚陌翻个白眼，不想搭理他。
“我想去中原。”拓跋浔轻声道：“想去踏过江南的石桥水榭，去见识泰山的巍峨高大，去瞧瞧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自由自在地走遍万水千山。”
他认真地看着楚陌，一字字道：“再不回……草原。”
楚陌眸色一沉，知晓这句话的深意，沉声问道：“确定？”
“梦里的我，在死前想过——阿娘给我一命，我便要还她。”拓跋浔顿了下，带着讽刺，笑了笑：“虽然是在梦中，但过于真实了，所以，便当做还了。”
“已经还了。”楚陌笃定道。
拓跋浔一愣，轻笑：“你这样，会让我怀疑你也做了那场梦，而且，梦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在笑，眸中却饱含深意，一片漆黑，让人看不透。
拓跋浔在试探，楚陌自是明白，但他无所谓地挑眉：“所以？”
拓跋浔默了片刻，收回视线：“是真的更好。”
他继续说道：“梦里的我发誓——若有来生，只想做一只自由肆意的野狼，无拘无束，受人畏惧。”
“噗——”楚陌没忍住，失笑出声，调侃：“谁畏惧你？”
拓跋浔：“……烦不烦，没意境了。”
楚陌收住笑，拱手：“你继续。”
拓跋浔轻咳几声，又道：“总之，我什么都不想管了，只想去自由自在地闯荡江湖。”
“待几年后，我刘浔轻剑快马，肆意江湖，闻名天下！”
楚陌嘴角微扬，缓缓说道：“这一次，只有你一人了。”
“那又如何？”拓跋浔眺望远方，眸中皆是不可一世的傲气：“我一人也能混的风生水起！”
他看向楚陌，朗声笑道：“再者言，我的挚友，一个是定国大将军，一个是大遂太子，不久的将来，还会成为国君，我高兴着呢！”
拓跋浔：“届时，你们也会听闻——江湖多了个叫刘浔的绝世侠客！”
楚陌低低笑出声，慢慢地，声音越来越大，放肆畅快的笑着，几息后，看向拓跋浔，一字字道：“绝世侠客，我们等着你。”
拓跋浔伸出拳头，冲楚陌挑眉，后者嘴角上扬，与他对拳相碰。
两人相视一笑，微风阵阵，却吹不散这明朗的笑意，与炙热的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