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坦白
“你喜欢烟花。”楚陌说道：“我记着的。”
景妧点头：“幼时，我害怕黑漆漆的夜晚，可是夜晚又总会来临，皇兄便买了许多烟花，夜空被照亮，我也就不怕了。”
她轻轻笑了笑：“不过，现在想来，是皇兄的存在，让我不再害怕。”
“想他了？”
景妧垂下脑袋，缓缓点头。
“再过几日，太子会来边关。”
景妧倏然瞪大眼：“真的？”
楚陌点头：“届时将一切都告知于他。”
景妧默了片刻：“在此之前，你先告知于我。”
“好。”楚陌侧眸，对上她清透的眼眸，缓缓说道：“我先给你讲个故事。”
景妧一顿，这时候讲什么故事。
“有个少年，自小肆意妄为，算不上什么好人。十三岁那年，为了躲避父亲的责罚，他便去接了一个任务，那个任务当时闹得纷纷扬扬——最受宠的小公主失踪了。”
景妧一愣，眼睛随即一亮。
楚陌却避开那灼灼的视线，颇为窘迫地扯了下衣角：“少年真的很不是东西！真的！他忘了和小公主说的第一句话，更忘了……小公主这个人。”
景妧撇撇嘴，凶巴巴地瞪他。
楚陌：“他很想知道他对小公主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更想知道，小公主对他的初印象是怎样的。”
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瞅景妧，却见后者别开脸，重重地哼了下。
楚陌讪笑，继续说：“再遇时，少年的父亲已去世，他成了家里的顶梁柱。”
见景妧软下目光看他，楚陌轻轻笑了下：“为了领兵打仗，他自请圣旨，去了皇宫，在那里再遇小公主。小公主骄纵可爱，一举一动都吸引着少年的视线，他忽然间有了想法，想让小公主记住他，记住他的名字。”
“可是……小公主被御膳房的美食勾走了注意。”
说到此，还有些愤愤然，景妧则面露迷茫。
“想来，小公主怕是不记得了。”哼哼两声，楚陌相当阴阳怪气。
景妧：“……”
风水轮流转啊。
“后来，少年领兵出征，有了些许名声。而他有个好友，正是小公主的哥哥，不知为何，他突然产生了要撮合小公主和少年的想法。”
景妧猛地瞪大眼，惊得不行。
“他会说些小公主的事，例如她的喜厌，近日来的趣事，这些是那段满是杀戮的时间里少年唯一的平静与充盈。”
“他在心里拼凑起完整的小公主，除却骄纵可爱外，她聪慧机灵，落落大方，善良柔和，坦率直白，像个小太阳般温暖，又像皎洁的明月般明亮。”
景妧红了脸，嘀咕：“倒也没有啦。”
“总之……少年动了心。”楚陌顿了顿，眸子里像是含着哀伤，又像是甜蜜：“在小公主还不识此人时，他就已经喜欢上了尊贵的公主殿下。”
景妧怔怔地看着他，心口怦然跳动，被烟花照亮的眸中唯有一人存在。
“可是啊……少年是将军，保家卫国是他的职责，让小公主来边关受苦，他舍不得，更不想委屈她。”楚陌低低笑了下：“于是……他放弃了。”
景妧抿紧唇瓣，紧到嘴唇隐隐发白，却说不出一句话。
她清楚地知晓楚陌的难处，所以不能他质问为何要放弃，退一万步说，那时的景妧会喜欢楚陌吗？
答案不得而知，只知道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质疑不得。
她只是心疼了，好心疼楚陌。
楚陌说的轻松，可是放下一段爱恋谈何容易，他将此闷在心中该有多难受？
景妧从披风下探出一只手，紧紧握住楚陌的大手。
楚陌将手包在温暖的掌心，小心翼翼慰着，像是一直以来对景妧的温柔与在意。
“后来，少年成了青年。”
景妧神经微紧，知晓是现在的事了。
“他在一个小山村捡到了一只小猫。小猫脾性不小，傲娇又可爱，让人好笑又好气。”
“不喜欢这类生物的青年出乎意料地对小猫上心，看着那双琥珀色的猫瞳，他的心就像塌了一块，总会让他想起尚在京城的小公主。”
说到此，楚陌顿了顿，犹豫片刻道：“直到一日，他，能听见小猫的心声。”
景妧大惊：“心声？！”
楚陌抿紧薄唇，点了点头。
景妧怀疑过，但真正确定时，还是一阵惊恐，她应当没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吧？？
救命！好尴尬！！
楚陌咳了咳：“不该听的，他都没听。”
景妧：“……我相信你。”
“总、总之，他知道了小猫就是小公主，是他喜欢的人。他想过要送小公主回京城，只是，舍不得，第一次离她那么近，第一次能碰到她，亲昵地叫她小名，他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他……很自私。”
“放屁！”景妧凶狠地爆粗口，骂骂咧咧道：“你要是敢送我回京城，我就、就……”
楚陌眸光温柔，噙着一抹笑意：“我曾说过，你的不欢喜于我便是最大的惩罚。”
景妧扬了扬唇，抬眸认真地盯着他的眸子，嗓音温软清晰：“少年意气强不羁，虎胁插翼白日飞。”
楚陌一愣。
“是我对你的初印象。”景妧笃定，继续道：“第一句话是在向我谢罪，说你来迟了。”
楚陌松了口气：“看来，印象还不错。”
景妧调侃：“怎么？大将军害怕了？”
“是啊。”楚陌坦荡地承认，轻叹一声：“担心年少的我做了蠢事。”
景妧轻轻摇头，另一只手盖在他的手掌上，缓缓说道：“没有，你一直很好，我很喜欢。”
她目光坦然，直勾勾地盯着他，笑吟吟的：“青年大将军，你帮我告诉少年，不必难过不必哀伤，因为……小公主也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
像是一块巨石突然扔进了平静的湖面，泛起阵阵波澜，久久不歇，楚陌的心跳从没这般快过，好似要跳出肺腑，被所有人听见。
空着的右手紧了松，松了又紧，他好似不会说话了，明明有千言万语想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耳边嗡嗡作响，分不清是烟花的爆炸声，还是其他的什么。
他现在什么也不想做，只想一直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只想将她拥入怀中，永远不放开。
“妧妧……”嗓音哑到不可思议，像是只发出了气音，没让景妧听见。
“妧妧……”
这次景妧听见了，目光柔和地应他：“我在。”
“妧妧。”楚陌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将娇小的人儿镶进怀里，力道不小，却始终控制着不弄疼她。
景妧贴着火热的胸膛，眨了眨眼，笑着哄他：“乖，楚小陌真乖。”
“妧妧，我的妧妧。”楚陌埋进她的颈窝，像只大狗似的蹭了蹭，昭告般一字一句道：“我的小公主。”
景妧眼眶微微发热，双臂环着他的腰身：“我的大将军，我的小少年。”
烟花照亮了夜空，照亮了夜空下的人们，也照亮了有情人纯粹的爱意。
他们不顾一切地紧紧相拥，只想时间停在此刻，放肆感受彼此的温暖，彼此浓厚的爱意。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分开，相视一笑。
景妧靠在楚陌的肩上，看着平静下来的夜空，“楚小陌，你教过我何为‘责任’，身为公主，自是以大遂为重，所以，往后在国家与我之间，你不必纠结，做你想做，我会永远支持你。”
“笨蛋妧妧，往后我右手持剑，杀敌卫国，左手牵你——”楚陌拉着景妧的手，贴在左胸，认真地看着她：“这里离心脏最近，我会用命去守护你。”
景妧轻轻锤了下胸膛，气恼地哼哼：“你才是笨蛋，以后，你护国，我护你，本公主厉害着呢！”
楚陌失笑：“好，那有劳公主殿下了。”
景妧傲气地嗯了下，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对了，为什么我失踪这般久，皇宫却没有消息？还是皇兄派人暗地寻找了，我不知晓？”
“我正要同你说此事。”楚陌说道：“在能听见心声的几日后，我做了一场梦，梦里面有个奇怪的和尚。”
“和尚？”景妧眼睛一亮：“是不是一身黑色袈裟，一头长发，和尚不像和尚，道士不像道士的怪人？”
“是，你见过？”
景妧：“记得猫猫玉佩吗？他送我的，说你肯定喜欢，不仅如此，他还说能带我回京城。”
楚陌一顿，没想到玉佩是玄素所送，思忖片刻又道：“他的确同我说过此事，还说你拒绝回去。他告诉我，不必担心皇宫出事，因为……宫里还有个小公主。”
景妧大惊：“还有个我？？”
“在那之后我一直在思索，宫里为何还有个你。”楚陌顿了下，说道：“我想宫里的存在，是为了代替你。”
景妧一愣，她明白代替并非替代，那么这是为何？
“试想一下，若是没有宫里的存在，皇上和太子会满天下寻你，届时不免有贼人伺机而动，造成大麻烦。”
“除此外，若发现你在边关，皇上定会立刻派人将你接回去，你我便不会有如今，你不会动心，而我依旧将爱意埋藏于心，无人知晓，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景妧心口猛地一颤，恐慌如浪潮般泛上。
“所以，宫里的小公主之所以存在，似乎是为了我们。”楚陌看着她，又道：“那个和尚，名叫玄素，虽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我似乎认识他，但分明没有记忆。”
闻言，景妧抓紧他的手：“我好像……也认识他。”
楚陌沉默，看向天空：“究竟是为何？”
还有……梦里眉心带着血滴的小猫，以及那个气场强大危险的男子又是谁？
楚陌嘴唇微启，正欲言说，却见小姑娘皱紧眉头，正冥思苦想，他抿了抿唇，不再说此事，只是还有一件事：“玄素曾言，若有缘，或许能在皇宫藏书阁找到答案。”
“藏书阁？”景妧疑惑：“为何会在那？”
“不知。”
“好，回去后，我会仔细找找。”
楚陌：“过几日太子殿下来，我们将此事一一告知于他。”
景妧点头。
聊完正事，楚陌摸了下手炉，“回去吧，别受寒了。”
的确愈发寒冷，两件厚实的披风加手炉皆挡不住寒意，是该回去了。
“来。”楚陌先起身，伸出一只手，想将她拉起身。
“我可以。”景妧脸颊微红，别扭地拒绝。
“不对。”修长的手指微勾，桃花眼潋滟温柔，像是勾引般直直瞅着她，低沉磁性的声音溢出嗓间，带着宠溺的笑意：“是我想牵你。”
景妧顿时红了脸，将小脸埋在领口的绒毛里，伸出手来：“行吧。”
楚陌轻轻拉起景妧，顺势将人拉进怀里，打横抱起。
动作太快，景妧惊呼了下。
楚陌低笑出声，胸膛微微震动，力道传到景妧身上，让她鼓圆眼瞪了下。
“带我的小公主回家。”
……
回府后，楚陌直接将人送到小院门口，却还没舍得放下她。
楚陌垂眸看她，抿紧薄唇：“妧妧，生辰快乐，今日的及笄礼过的不好，我很抱歉。”
“笨蛋！”景妧仰头，凶巴巴地骂他：“今日很好，因为我们两情相悦，于我而言，最好的及笄礼物便是让我得知，你喜欢我。”
楚陌愣住，失笑出声：“你啊你……”
他的目光蓦地温柔到极致，直让人心颤，只听男人压低嗓音，轻叹：“要让我怎么喜欢才够？”
景妧红了脸，埋进怀里，不吭声。
夜色已晚，再不舍得也不行，楚陌放下她，为她理了理衣裳：“进去吧。”
景妧看他，又看了下院内，闷声应道：“哦。”
即使翌日还能见面，却还是连一晚都不愿分开，她是，楚陌亦然。
但如今天色已晚，楚陌嗓音温柔，哄道：“回去吧，好好休息，明天见。”
“你也要好好休息。”话说完，人还不愿意走。
“妧妧乖，我保证，明日你一醒，我便出现在门口，好不好？”楚陌揉了揉她的脑袋，瞅了眼玉簪，又道：“明日，我帮你梳头。”
景妧鼓着腮帮：“好，一言为定。”
“嗯。”
景妧两步三回头地走了，楚雪上前行礼，示意要关院门。
楚陌点头，负手离开。
背影高大挺拔，宽阔的肩背上是夜空的黑暗，却信步于其间，不畏不惧，气场强大，沉稳威严。
然而没一会，在无人之时，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像稚童般边走边跳，边哼着小调笑出声，笑声清朗愉悦，任谁都知道他心情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