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本就是一件极为愚蠢的事情
棚车上，文殷立在辕座上，怔怔俯视着地上那具尸体半晌，忽的回过神来。
不对啊。
分明他方才亲手杀了个人，为何此时心中无甚惊惧惶恐不说，就连慌乱都没有多少。
他刚刚甚至都已经做好腹中翻涌，扶车狂吐的准备了。
谁料酝酿半晌，就只是跟那尸体大眼瞪小眼了一阵而已……
“怎会是这样？”文殷面皮颤了颤。
他不愿相信饱读圣贤之书，养了一身浩然正气的自己，居然是个视人命如草芥的主。
要知道，他可是碰到乞丐都会心生不忍，而后选择绕路走的良善人。
文殷心乱如麻，想为自己这不正常的心理状态找个理由。
奈何想着想着，他的思绪却是逐渐飘远，很快就从死不瞑目的刀手，转到了狼狈逃离的陈鹏等人身上：
“他们若是不那般磨蹭，必然在主事赶到之前抹除我们。”
“奈何陈鹏自认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行事过于自大，先是孤身一人跟虎哥缠斗半晌，后来唤出另外两人后还不果断动手，而是跟虎哥一阵叽歪。”
“所以才会失去先机，给予主事赶来解围的时间。”
“武夫就是武夫，有拳头就忘了脑子，做事全凭心意而行，实在难成大事……”
文殷本能鄙夷，同时又有些后怕。
但凡陈鹏那厮果断一些，他和王玄虎恐都已经交代在了这里……
刚想到这里，忽有被刻意压低的声音传入了文殷的耳朵：
“东家……文秀才入劲了……”
“你开什么玩笑，他都没习过武……”
“是天醒……天醒入劲……”
文殷微微一怔，思绪蓦然收敛间，余光瞥向了正在窃窃私语的王玄虎二人。
却见那两人分明距离他有数丈距离，还刻意压低了谈话的声音。可他偏就一字不落的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天醒入劲？”
文殷心神微动，面上仍旧维持着怔怔看着刀手的样子，耳朵则是竖了起来。
……
将陈巡检二人支开后，文长勋看了一眼远处被“吓傻”了的了文殷，把王玄虎拉到了一边。
“你确定是天醒入劲？”他压低了声音问道。
王玄虎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东家，文秀才可曾习过武？”
“当然不曾。”文长勋极为肯定。
作为一族主事，别说是文家那些个偏房、旁支，就连村里那些个外姓家里是什么情况，文长勋都是一清二楚。
文殷若真兼修了武道，瞒得过任何人的眼睛，唯独瞒不过他。
“可他而今一身气血却堪比公牛！”
王玄虎尽量将声音压低：“除了天醒入劲，某实在想不到其他可能。”
“这……”文长勋沉吟片刻，眸子忽的一闪。
“你怎么看出来的？”他不动声色地询问道。
“此前那些刀手围攻文秀才之时，他躲闪之时有气血乍露。”王玄虎解释道：“ 其雄浑程度，正是如牛之境。”
“所以秃毛鸡才会叫黑鬼二人现身，不然以他的性格，不好好戏耍某一番绝对不会罢休。”
“除此之外……”
王玄虎顿了顿，表情愈发严肃：“文秀才在更早的时候还剑毙过一名刀手，那时身上并未有丝毫气血波动。”
“所以某斗胆猜测，文秀是在剑毙了那名刀手得到的天醒契机，从而一举入劲、成就气血如牛的。”
“他还没天醒就剑毙过陈鹏带来的刀手？”文长勋只觉有些荒谬：“你这厮在开什么玩笑？”
“这小子以前都没跟谁红脸争执过，更别说搏斗杀人了。”
“就算那些刀手都是些花拳绣腿的喽啰，那也不是文殷这种书生能杀得了的……”
“所以某再次斗胆猜测。”王玄虎正色道：“文秀才可能天生拥有搏杀天赋，亦或者是……兵感。”
“只是以前他没人跟争斗过，这才未曾有表现之机会……”
“你先别再猜测了！”文长勋眼皮一阵乱跳，连忙打住了王玄虎的话：“让我缓一缓……”
如果文殷单是天醒入劲也就罢了。
顶多代表他运气好，得到了上天垂爱，平白有了那么点儿小打小闹的实力。
可如果他是搏杀天赋强悍，亦或者说是拥有兵感，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但凡拥有搏杀天赋的人，武道资质都不弱。拳脚武技往往一学就会，刀枪棍棒更是一碰就精。
这种人通常被称作武道天才。
至于兵感嘛……虽然道路单一，但成就往往要更甚前者。
文殷若真如王玄虎所说那般天赋异禀，那么文长勋有些怀疑，对方到底是不是文家的种。
毕竟他文家这么多代，可从未出现过这种人才。
除非……文家祖坟正在冒青烟，甚至是直接炸了。
可如果文殷不是文家的种。
那岂不是代表文殷母亲在跟人跑路之前，就已经跟别人……
念及此处。
文长勋及时打住思绪，默念两声“罪过”。
毕竟死者为大。
“东家，依某看来，这是老天都看不惯我咱陈刀会落魄，所以才会送上这么一尊天骄过来。”王玄虎声音虽低，却难掩其亢奋：
“若是拉进陈刀会好生培养，文小子之后恐能成就气血如龙！”
“届时别说清水坊，便是整个银月县都得在我陈刀会胯下颤抖！”
“什么浑水门，什么黑金武馆，什么三大家族，都是他娘的是土鸡瓦狗……”
啪！
王玄虎正说得起劲，文长勋抬手就给了他脑袋一巴掌。
后者一脸懵逼。
他说得难道不对吗？
“我看你就是找打！”文长勋低声骂道：“这种张狂之言，憋在心里就行了。”
“没成势之前说这种话，就算没人听到，那也是自己给自己脖子上架刀子！”
此话一出，王玄虎顿时意识到，自己方才确实有些口不择言了。
他连连点头表示下次不会后，又试探着询问道：“那……东家觉得培养文秀才可行？”
“可行个卵！”文长勋冷哼一声：“从来只听说过被大势力栽培起来的天骄，可曾听说过有靠着天骄崛起的势力？”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世上什么时候缺过天之骄子，可最后真正能出头的又有几人？大多都夭折在了半途。”
“况且你也不用你的狗脑子好好想想，我文家不过一村之宗族，陈刀会也不过一县末流势力，培养得起所谓天骄吗？”
“自古天之骄子，察觉到自身有异常人后，多会生出傲慢之心，自觉高人一等，从而招惹灾祸是非。”
“若有背景还好，旁人还会让着三分。可要是没有背景……但凡招惹到什么凶人，一刀下来就是碗口大的疤！”
“你是觉得陈刀会能当这个背景，还是文家能当这个背景 ？”
“我……” 王玄虎张了张嘴，一时竟然无言。
方才他全是往好的方面想去了，还真没有考虑这么多……
眼下细细一想，只觉脊背生寒。
若陈刀会真全力培养文殷，风险确实太高，毕竟对方一旦陨落，就代表陈刀会所有的投入成了空。
甚至这还算是好的情况。
真要往坏了说。
要是文殷成长得太快，被他人所觊觎，亦或者是生出自傲之心、招惹到什么不得了的人。
陈刀会和文家必然会被波及到，从而遭受灭顶之灾。
无论是文家还是陈刀会，都太过弱小了。别说充当所谓天骄的背景，就连最基本的挡灾能力都没有。
“自古以来，将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本就是一件极为愚蠢的事情。”
看着王玄虎反应过来后，略显发白的脸，文长勋淡淡说道：
“亏你还跟了我这么久 ，真是一点儿长进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