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山月让清曙留在能看到自己行动的高地，随后一跃而下，与风同行，向着草原奔去。
在到达过渡带边缘后，山月的影子突然慢了下来，化作一只草原上的幽灵，静静地靠近兽群，挑选猎物。
一个少见却安静、不带任何杀意的生物并没有引起大部分动物的注意，又或是因为他们没有明显的巩膜，无法让其他动物分辨它们在看向哪里。
山月行走在草丛之中，不紧不慢，即便是一惊找到了今天的晚餐，外表也不曾有任何变化。
捕猎需要找到合适的猎物，悄悄地接近，一击必杀。这是山月曾吃到过的教训，现在早已被她融于自己的本领之中。
突如其来的爆发，一阵疾驰，在最快的时间内扑在猎物的身上，用身体将其压住，双手紧紧扣进它的毛皮之下，然后耐心地等待猎物的身体中的生命之火熄灭，一切归于平静。
这一整套流程下来山月仿佛每一步都像是计划好的一样，实际上是因为进行过千万场这样的杀戮，熟能生巧。
山月拖着鹿腿回来，眼里仍带着平时的那种平静。
“走，河流。”
这还是清曙第一次见到山月捕猎的整个过程。
她往往会趁着他在休息，又或是将他安置在安全的地方后，独自出门，等再回来时，手上就带着可能处理好了，也可能是尚未处理的猎物。
“是这附近比较安全吗？”清曙沉思片刻，上前两步问山月。
“？”他说的太快了。
“这个地方比上个地方安全？”
“对，这里没有。”
大部分动物，即便是食肉的猛兽也不会贸然对一个不在自己食谱上的生物发动攻击。
但也只是大部分猛兽在普通情况下，如果遇到一只饥肠辘辘的大猫，又或是遇到一只贪玩的熊，那他们也是有可能变成对方的想要捕食的对象的。
之前住的地方，就有过熊生存的痕迹，但它好像因为求偶，跑去了其他地方；而路上，山月也不是所有地方都探索的清清楚楚，更别提还会有突然来定居的存在。
但这里，山月是相对比较放心的一个地方，因为她救过的一只可能是豹子也可能是其他猫科的动物就定居在附近，它成年后虽然不和山月一起行动了，但也不会伤害她。
在家附近那条有些干涸迹象的溪流边，山月将猎物开膛破肚，把不吃的东西掏出来扔到河里，随后才将皮剥下来当做垫子，将肉分成一小块一小块的。
清曙在旁边生火，然后将一块圆形的、相对来说很薄的石头架了起来煮水。
等山月带着肉块过来，将肉块放到已经沸腾起来的锅里后，她又指着清曙，“吃饭以后，河水，身体干净。”
一会去河里把自己洗干净。
她学得很快，也经常会“无师自通”一些词汇，好似只需要清曙的一些指引，她就能重新掌握语言。
清曙翻搅着锅，“像我之前那个样子？那是洗澡。”
“嗯，可以洗澡。”
她记得清曙还挺喜欢洗澡的，而这条溪流比较浅且清澈，也没什么食肉性的鱼，他们也有时间。
清曙露出一个轻松的微笑，“谢谢。”
吃完饭后，山月背对着清曙午睡，而清曙则脱下外套，走进水里。
这对其他兽人来说其实很危险，即使这条溪流远不如河流那样冲击力强，但它目测足有清曙的小腿高，下面还是一些搭在一起的石头，非常容易脚滑。
但清曙是一只返祖的人鱼，即便他因为基因缺陷没有强壮的身体，但在对水的亲和力上，他比任何人都要强。
再说了，山月不会睡得太深，一旦溺水，只需他扑腾几下，她肯定就会醒过来看看他的情况。
下午的溪水还带着晒过阳光的暖温，虽称不上是温水，但也不至于冰冷刺骨。
除去一开始的一个激灵，清曙的身体愈发适应这清澈又干净的冷。
他不会仗着自己水性好久走到离岸边太远的地方，只在觉得平稳的地方坐着，没有往太深的地方走。
在清曙自己看不到的脖颈两侧，在身体感应到主人回到了水中时，那日常状态下几乎隐秘不见的几条粉色的斜线开始变得明显起来，脸上的那颗像宝石一样的鳞片也开始浮现。
清曙转头看向不远处山月躺着的位置，可刚刚还躺在那里的兽人，此时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她说过，这里是安全的。
清曙深呼吸了好几下，给自己打气。
等他洗去身上的灰尘，上岸穿好衣服后，他又发现，山月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
此时她正惬意的闭着眼，四肢自然放开，发上带着潮湿和泥土混合的气息，被主人随意的铺在身下。
清曙盯着被土色粘上的发丝。
这还不如不洗！
他悄悄走到山月附近，蓝色的发尾尚沾着水，随着人走动的速度落到地上，晕湿一小片土地。
山月听到声音睁开眼看他，眼里还残留着懒洋洋的困意，等他说话。
“我帮你洗头发吧。”是在清曙身上非常难得的那种不容拒绝的语气。
山月抬眼看见他眼下那片晶莹的蓝，舒展身体，起身表达自己的态度。
她原来好乖，有点被可爱到。
清曙心里飞快闪过一个这样的念头，快到连他自己都只能捕捉伴随这句话带来的那种感觉的一点尾巴，又很快消失不见。
帮山月用清水清洗头发时，清曙干脆借此以讲故事的形式，一边帮山月科普一些事，一边锻炼对方的听力。
“我曾经告诉过你，我是人鱼，还记得吗？”
山月垂眸消化清曙的问句，等了一小会儿才回他，“记得。”
其他她都记得，但因为“人鱼”这个词汇只在好久之前清曙跟她说过一次，所以有些不记得了。
幸好想起来了。
“那今天的听力就是关于人鱼的小知识。”
山月不懂知识和知识之前的区别，“好。”
清曙一边说，一边给山月粗略地画了一下，“人鱼有三个种类，我是只有一条鱼尾吧的人鱼。如果我没有基因缺陷，那我上半身会是现在的样子，下半身则是一条鱼尾巴。”
山月盯着那只突然停下动作，开始在半空比划的手，“好。”
如果她没有一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常识，光凭借清曙的话跟这个画在空气上的图案，一定不会理解清曙在说什么。
“而除了我这种胯部以上和人类相似，而胯部以下则是一条大大的鱼尾巴的种族，还有就是另外两种。
一种是两栖类的人鱼，拥有两条长着鳞片和鱼鳍的腿，能够游泳，也能在短时间在陆地上行走；还有一种则比较稀有特殊，他们的头是鱼的模样，身体却和人类相差不大，只能生活在淡水中，不像其他两种一样可以自由游走。
请问这三种人鱼的特点在哪里？”
山月木住了，清曙也不逼她，只静静帮她洗头。
“你，好看，生活在水里，鱼尾巴；第二种，能在陆地上走；第三种，淡水，头是鱼，不好看。”
清曙忍不住“噗”了一声，“为什么说他们不好看呢？”
山月想转头，“头是鱼啊。”
清曙摁住她的头，“好吧，按兽人的眼光来看，确实不好看。”
“可你之前说过，只有你一个。”
清曙也告诉过山月一些他自己的故事。
“我没骗你。”清曙用手在山月的发间穿梭，“你可以理解为，兽人跟人鱼，还有另一个种族发生过战争，最后兽人胜利了。”
这些历史上的东西讲起来太复杂了，山月进度再快也不可能不过个把月的时间就能听懂这些。
清曙轻轻摸着山月的头发，传递着淡淡的温柔，“这些关于生物和历史掺杂在一起知识太复杂了，等你学会兽人通用语以后我再告诉你，”
山月漆黑的眼睛里多了几分期待。
……
自那日发现山月对这些很感兴趣之后，清曙便改变了教学的策略，常用给她讲一些简单易懂的小故事，帮助她将单词串联成语句，练习语法。
而随着能够交流的事越来越多，山月也在充当起了清曙野外生存课的老师，将自己摸索出来的生存经验教给清曙当做交换。
一直到几个月后，山月已经可以初步流畅的讲兽人通用语，而清曙也能做到哪怕某天与山月走散，也能独自生存一段时间。
但也仅仅是独自生存，保证暂时饿不死的进步。
这也没有办法，毕竟科拉星不是首都星，这里的一切都比较残酷，而他一直以来就身体虚弱多病，即便是强壮了一点，也学不会爬树，更抓不住、打不过绝大部分动物。
在这样的能力对称下，清曙每每跟随在山月后面看她捕猎，都会感慨自己真是非常幸运。
在蘑菇煮成的汤里撒上一点蓝色的岩盐，一锅新鲜可口的蘑菇野鸡汤新鲜出炉。
微黄的浓汤里只露出冰山一角的鸡肉，伴随着白色蒸汽扑面而来的鲜香味，组成一顿色香味俱全的简陋美餐。
“盐快没有了。”山月轻搅汤水，随后盛出两碗汤，再分别往里面放上一个鸡腿，“我明天得去拿盐，你和我一起吗？”
石洞附近有她的气息，许多动物都不会靠近，石洞里则存有一些粮食，除去取水的时候会有一点危险，活几天应该没有问题。
“我想去，就是又得麻烦你了。”
因为发现这里留存着的岩盐远比山月印象中的多，所以二人商量，索性在岩盐没用完之前都先生活在这里，帮清曙调整状态。
山月垂眸盯着碗里的汤，“那里比较远，你身体不好，我会很快回来。”
跟着她去盐湖需要爬山，还得经历风吹日晒没有地方能睡得安稳，而留在石洞也就是省吃俭用，警惕一下四周情况，综合考虑生存困难程度勉强持平。
清曙突然抬眼看了山月一眼，轻叹一声，“如果你不想带着我，嫌我连累了你，那我就不去了。”
山月：“……”
山月：“没有的事。”
她只是觉得相较之下还是她不眠不休赶路去取盐最省事。
但，清曙都这样说了，不带他去岂不是坐实了她嫌弃他的事？
清曙眉眼弯弯，眼里仿佛盛着温暖的光，补充道：“只要你不嫌弃我拖累你，无论是哪里我都想和你一起去。”
他其实也不是很怕独自留在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了，但是他怕自己一离开山月，她又偷偷嫌麻烦，吃生肉。
他们的关系并不平等，即使山月脾气好，清曙也不想贸然去“管”着对方，只想通过自己的行动侧面影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