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禾汐镇
岁月摩蹉,是年代变了,还是人变了。禾汐小镇里爷爷奶奶们一生一世一双人,一辈子那么长,总会有小摩擦与争吵,一辈子那么短,他们也只能相守这一生。
迷途漫漫,谁才是自己的梦里的蓬莱。要走多少的路,去多少地方,遇见多少个人,才能找到那个可以执手一生的人。
时间,岁月,都斑驳得生寒。让人猝不及防,让人无可奈何。
白月光和朱砂痣,谁映在心头的痕迹最深,姜岁真的想知道,做决定的那一刻,姜梁在思考些什么,又为何尘埃落定,再也不悔。
爱情呀,真的是很难懂的东西,明明每一个阶段里都是真心相待,用满腔爱意相拥的,可零丁几许,又顷刻间烟消云散。
姜岁没办法将罪责全部推到秋晓和姜年身上,她也没办法一门心思把罪魁祸首这四个字扣给姜梁。毕竟,在他还是自己尊敬且爱着的父亲的时候,他一直是她的依靠,说成是天塌下来替她顶着的那道墙也不为过。
思绪乱窜,姜岁又想起小巷里被人围在中间指着脑袋骂的姜年,他不曾受过父亲的庇佑,别人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时候,他也只能和母亲一起,两人成影。姜年那么小,他说自己是除了父母外第一个和他说生日快乐的人。
看吧,不被人疼的孩子很容易满足的,表面不知真假无关痛痒的一句生日快乐就让他记了她这么久,那是以友好和坚定为基的“爱”。
作为一个不被姐姐承认且喜欢的弟弟,姜年仍然想要靠近姜岁,想要爱着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
所以姜岁没有理由去怪他,相反,跳出感性的多部分时候,她甚至还会心疼姜年。
姜梁是个怎样的人,钻研学问,在相关领域有些很高成就的教授,但是他却不是一个称职的丈夫,也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
他谁也不想欠,结果谁都欠了。
窗前桌面上混杂了很多东西,很奇怪,一眼看过去很和谐,摆放的整齐有序。
姜岁继续说,“我不仅去了爷爷奶奶家,还去了秋晓家,不过不是我主动去找的,那里的人太热情了,或许是我长的好看。”她说着说着就笑了,这一次,沈言年没有不合时宜地臭屁。
与其说是回忆,不如说是感怀,“他们都对我很好,在那里的两周,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觉得是最好的时光。我看到了人性的善良和矛盾,他们不信秋晓会未婚先孕,得到消息后,唏嘘了几天,那段时间我也很矛盾,感觉所有人都在挣扎,斗争。可是后来,他们信了四个字,事出有因。”
镇子里的人特别友善,真诚朴素,她又说,“秋晓的母亲让我帮她和老伴拍一张合照,放在全家福里,秋晓过年的时候会回来,但是她们夫妻俩的合照却很少,她想记录下来,然后让我帮忙放进去。”
“你看到全家福了?”沈言年有一丝慌张,除了他自己,没人能发现。
姜岁摇头,“没有,我对他们的家庭成员又不感兴趣,而且一定程度上,这算个人隐私吧。我是从后往前翻的,放在了空白的那一页,没有看别的照片。那些都是他们的美好回忆,是专属财产。”她突然转过头去看他,像是怕他不相信一般,认真地说,“那里真的很好。”
“怎么个好法。”沈言年很自然地摸了摸她的头。
“说不清楚,”姜岁喝了一口养生茶,发自真心,带着点释怀的意味,“我觉得,如果是姜年的话,他肯定也想去禾汐。”
不止是姜年,在那里生活了十来年的秋晓肯定也知道家乡的美好,最好不过家乡人,最美不过家乡月。
只不过,那七年,心里的世俗让恐惧疯狂蔓延。
秋晓不敢回来,她更不敢拿姜年做赌注,孤注一掷的后果,只会让自己最珍视的儿子更加受伤。
这后果,她担不起。那就躲着,离得远远的,母子二人相依为命,一生,也就这样过去了,照样可以活得精彩。
事情当然不可能顺着所想的方向去发展,世界那么大,亿分之一相遇,亿分之一别离,亿分之一重逢。
真就信了那句有缘千里来相会,或许这就是月老牵的线,错乱中打着结,等真正解开的时候又清晰明了得彻底。
那么,颜梓呢?
姜岁不得而知,她只能靠自己的猜测,大概是不怎么好,却又不得不好,起初是用工作进行麻痹,然后呢?
姜岁并不清楚,她不顾一切的冲动早已湮灭,剩下的只是一副张牙舞爪皮囊,实则是纸老虎一只。不用任何人拆穿伪装,因为不攻自破。
外面突然间亮起来的车灯在夜里明晃晃的,喇叭声震耳欲聋,姜岁起身看到了从车上走下来的舅舅颜泽,他来干什么,有什么事情,她统统不清楚。
下一刻,颜泽已经出现在她面前了。
他的话好像有一种痛感,让姜岁不自觉紧皱眉头。
颜泽一脸担忧,急切的模样映得人头皮发麻,“你妈妈在医院,我带你过去。”
姜岁点点头,心急如焚却故作风轻云淡,“好。”
离开卧室的时候,沈言年下意识再次看向了桌子,桌面上放着他的那棵菠菜,最中间是一堆书本资料和试卷,试卷底旁边有指甲刀、小刀以及个头较小的剪刀,看起来很灵活,说不定用起来会很顺手。一切如常,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出现,但是沈言年却迟迟移不开眼光,仿佛姜岁小小都桌面上藏着一眼看不出来的其他东西,如果再多看一眼,再多停留一会,是不是就会发现。
姜岁没看到他的这个举动,哪怕她视力很好,可她不把目光放到沈言年身上的时候,就什么也发现不了,正如此刻,她的注意力放在医院里的颜梓身上。
因为顺路,颜泽把沈言年送回了家,然后开车带着姜岁去到了医院。
今天这个情况,姜岁其实也想到过,毕竟是人的身体,每天那么劳累,不生病才怪,只是她没想到如此突然,就好像很多她想到却没有发生的事情正在加速出现在自己面前,这种感觉,有一种说不出口的沉闷。
以至于她只想把头低下,装作什么都不看到的模样,用这样的方式欺骗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切都是一场梦。姜梁的无话可说是梦,颜梓的沉默无声是梦,秋晓的七年漂泊是梦,姜年的儿时伤痛是梦……
一切都可以统统变成姜岁躲避现实的虚拟世界里的梦,除了,沈言年。
她想要给自己留一条退路,留一个希望,能够悬崖边开出花,能够黑暗里存有光,谁想亲手放弃自己呢,没有这样的人存在。姜岁摸了摸左手食指处的伤疤,极浅,因为时间的缘故早就不疼了,甚至已经淡化得全无痕迹,她记得当时贴在上面的是画了一棵菠菜的白绿相间的创口贴。
还存在着,别人看不见,任何人都看不见,只有姜岁自己能够感受到,那一分钟才叫做凌迟,而她不清楚自己曾经经历过多少次这样的自愿凌迟。
无伤大雅,无关痛痒,无足轻重。
她将双手插进了上衣口袋里,后背靠在副驾驶上,偏头看向了窗外。
满目繁华,万家灯火,车辆川流,人潮汹涌,正是最好的人间,热闹非凡。
颜泽面部表情早已暴露了内心的想法,姜岁转头看向他,自己的舅舅她最清楚了,担心和关爱都体现在脸上,“舅舅,”她叫他,“快过年了,我想放烟花。”
“和妈妈一起。”她说。
颜泽连连点头,“好。”
姜梁啊姜梁,我不是圣人,我才十七岁,胸襟不够宽广,眼界不够长远,爱意也没那么满。足够任性,足够偏执,所以我,不会原谅你的,至少现在不会。
但是你放心,秋晓和我互不相干,井水不犯河水就好。至于姜年,好好爱他。
你欠他的,远比我要多得多,成为了他的父亲,就要承担起身为一个父亲的责任,再忙也要抽空去多陪陪他,帮他开开家长会,参加运动会,听他在晚会的时候唱歌,或者看他表演节目,多关心关心他,别再让其他小孩欺负他了,给足安全感,让他有可以适当任性和合理撒娇的底气。
毕竟说到底,你是姜年的父亲,保护好他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而我,随意了,已经长大的孩子,有她自己的路要走。
到了医院,根据信息找到了颜梓所在的病房,在门外,姜岁一眼就看到了她的脆弱,面色苍白无力,这不是可以遮挡一切风雨的母亲,只是一个生病了的病人。
她有多久没有好好看过颜梓了,颜梓很忙,真的特别忙。
姜岁陷入到细小漩涡里,舅舅去拿药了,她没听到走来的脚步声。
“你好,请问是颜梓的家属吗?”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陆礼,第一眼她觉得他和姜梁很像,第二眼便改变了想法,觉得他和姜梁完全不一样。
而她似乎听过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