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风起
岁暮天寒，夜凉如水。大梁国进入了寒冬。人们步履匆匆，无暇欣赏漫天雪花纷飞，偶尔有几个孩童还在快乐地打闹着，冻得小脸红扑扑，最后还是被家中长辈唤回屋中。
夜色降至，家家户户关闭了门窗，结束了一天的劳作。而刺客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月上枝头，一抹身影出现在王员外家中，站岗的家丁竟然丝毫未有察觉。
“喵~喵~”一声猫叫吸引了家丁的注意。若是寻常几声猫叫，他们并不在意，只不过这叫声太过诡异，让人不由地发颤。
“哪来的野猫？哎！你去瞅瞅，老爷还在里头和那丫头好着呢，别打扰到他们，否则咱们可吃不了兜着走！”
“要去你去，凭什么让我去，这大冷天的谁愿动？”两个家丁推脱着。
“瞧瞧你懒得这样！怪不得你家媳妇天天骂你！”说罢，其中身材较为肥硕的家丁，借着月光往猫声叫的地方探去。
“哪来的猫啊……”这家丁探到前院的草丛里看到了庐山真面目。
只见一只猫儿乌黑乌黑的毛发被月光镀上一层亮色，它身子弓着，眼睛发绿，凝神不动的盯着眼前人，在黑夜眼睛更发显得渗人，弓着身子，让家丁感到一颤。
家丁后退了几步，“刘老二啊，你看这……呃……”话未说完，身后的人悄然走近他，一把冰凉的刀匕划破了他的喉咙，未让他发出一点声音。
另一个家丁在风中冷飕飕等着，加上深夜漆黑，他感到有些不自在。
“哎呀什么猫啊能看这么老久……”家丁正冻得跺脚取暖，见肥硕的家丁迟迟不见回来，加上屋内的声音实在令人害臊。索性也寻着猫叫声去了。
刚探到树木多的地方，便被人捂住嘴巴，封喉致命。
“老爷，你什么时候让奴家搬进府里啊，奴家不想再呆着这小院，冬天一个人，奴家冷……”屋内貌美的女子正搂着一个肥硕的中年男子，此人正是王员外，在床铺上同盖一被，两人此刻皆是大汗淋漓。
“哈哈哈哈哈，等今年过完年，爷就把你接回去，小心肝受苦了，让大爷我好好安抚一下你……”
“讨厌……”两人嘻嘻哈哈的笑着，这中年男子正要和这貌美女子再次有所动作，门敞开了。
屋内的灯光，将进来的人照亮。一个女子身形的黑衣人，只露出了眼睛，右手握着的刀匕还沾着鲜血。
身上还染着从屋外带来的寒气，如同她拿着的刀匕凌冽，让人毛骨悚然。屋内烛火过于刺眼，女子微微眯着眼。
床上的两个人惊恐坐起，王员外哆哆嗦嗦地喊着有刺客。女刺客像一个地狱使者一样面无感情地看着床上的两个人。
下一刻，黑衣女子发力将手中的刀匕挥向王员外。
王员外惊慌中将床上的女人捞起挡在身前，女人挣脱不开，只是惨叫着，闭上了眼睛，迎接死亡的到来。
嗖地一声，女刺客手中的刀在女子面前划过，割掉了女子一缕头发。只听见王员外的一声惨叫，貌美女子睁开了眼，那女刺客的刀匕现在正砍在他的脑后，男子倒下，涌出的血正在侵蚀着整个床铺。
女刺客似乎是叹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才走向前伸手将刀匕拔出来，在男子的身上将血迹擦干净。
王员外死相十分凄惨，貌美的女子哆哆嗦嗦的躲在被子中，紧张地盯着女刺客，等待着她对自己的宣判。
“你也想这样？”女刺客的声音有些冰冷，如同她手上那把刀匕。
听到女刺客的声音，那床上的貌美女子此时才回过神来，慌慌张张的穿上衣服跑了出去。
女刺客环视一周，发现了王员外的玉佩。取得此玉佩后，便转身出门。
“芝麻，走……”先前的那个诡异的黑猫，此刻乖乖地喵呜几声。扑进了女刺客的怀里。女刺客跃上屋顶，环视一周，确保没有问题，轻功撤离。
半晌后，迟来的家丁在廊道里遇到的貌美女子，她衣衫凌乱，魂飞魄散地蜷缩在一个角落里，他们是听到屋中的呼救声赶来。
“怎么回事？老爷呢？！”
“是……是……是问归年……”女子终于看到人来，强撑不住昏了过去。
众人听到问归年皆倒吸一口凉气，握紧地佩刀，恐再生事变。
问归年，乃是骇人听闻的一个刺客组织，他们那身行头加之杀人之残忍见过的人都十分难忘。他们很少有别的武器，做偷袭的，更常用的是一对较长的刀匕。
问归年大致是怀宁十一年出现的组织，怀宁帝迟暮，已经是半吊着命的人了，皇权即将更迭，有人开始蠢蠢欲动。
有人怀疑问归年是朝廷的产物，但朝廷曾出兵探杀问归年巢穴，未等抵达问归年核心地带，便因山中弥散着的毒气全部毒死，无一生还，损失惨重，因此不了了之。
问归年之所以神秘是他们除了雇主指定的目标，还杀害了一些深受百姓憎恨的人士，其中包括朝廷官员，地主，地痞流氓等。他们的筹码有时是黄金万两，有时可能只是孩童的一串糖人。
但仍有达官贵族向皇帝施加压力，此事最后还是周皇后出面，奉劝贵人们老实本分，不要触犯百姓底线，自然也无事发生。江湖上的事，朝廷再怎么插手只会是事倍功半。
周家在怀宁帝每况愈下这几年，重新将势力培植起来，又要形成当年叶家一家独大的局面，该站哪个队伍朝堂上的人看的清清楚楚。还有一些顽固的叶家党派的支持者也被周家打压，该贬谪的贬谪，该流放的流放。
只是这周皇后若真得势，前皇后叶阑梦的两个儿子，恐怕今后的日子将会如履薄冰。想当年叶家随怀宁帝打下天下是多么意气风发，如今只是徒增叹息。
郊外，无月到达地点与接应的人汇合。
来接应的人是无獠，问归年小辈的名字都是以“无”字开头，他们之中最大的当属无獠牙，放在寻常百姓家不过也刚是弱冠之年。
“看你比约定的时间还早了几分，今天的任务很简单吧？”无獠驾着马车行驶在荒郊野岭，对于刺客来说黑夜与空无一人的环境，是他们最安心的地方。
无月点点头，今日的任务相较之前的来说不知道简单了多少，只是她每杀一个人，心里总是有些不舒服，说不出什么感觉。
“无獠，你现在杀人还有感觉吗？”无月问道。
“你想说什么，是罪孽感吗？”无獠轻笑，无月低下头，有些尴尬的意味上头，仿佛在说，如今你都杀了这么多人了，才开始说有罪孽感，一种矫情的意味油然而生。
无月叹了口气，按理说她也应该毫无感觉的麻木着，但是每次手起刀落生命在她的刀下滑落，她心间还是有一抹颤动。
“看来杀的人还是不够多啊，咱们这样的人要是有什么劳什子感情，还不如自己先自行了断，我们啊，是要下地狱的”无獠谈笑风生的说着，他总是这样张狂，什么都进入不了他的世界。
无月望着夜空上的月亮，今夜月亮很圆，一如当年全家覆灭时的圆月，洒下的银霜笼罩在她和无獠的身上。
无獠轻轻一笑，转身对她说道，“我陪着你下地狱。别怕。”
问归期。
“先生，玉佩。”无月将刺杀王员外的玉佩奉上，此次任务才算彻底圆满完成。
屋内站了很多人，问归年的小辈的刺客都聚集在了这里。往常先生身边不会有几个人在，如今她所认识的刺客都聚集在南风知意，势必有大事发生。
果不其然，先生嘱咐我们有一项“大活”让刺客们一同执行。
众人凝神等待先生一句话，只见先生淡淡地吐了几个字，“刺杀沥川王，禹辛王。”
南风知意是方先生的居所，一般只有断断续续的人进出，从未像今天近二十位刺客一同被安排一项任务。
先生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桩日常。众人虽是面色宁静，有些人的手上还是浸出了一些汗。
“敢问先生，雇主……是谁？”无獠的声音划破宁静，他说了所有人心中的问题。当然先生完全可以不回答这个问题，但是先生还是开了口。
“周皇后。”
楚氏王朝乃是当今怀宁帝与叶、周两家一同打下来的。当今皇帝怀宁帝楚怀，当初只不过是谨王朝的一个普通校尉，叶家家主叶皇后之父乃是谨王朝的骠骑大将军，属于绝对的北部勋贵。
谨王朝将颓，他赏识当今怀宁帝有可造之材，并将长女叶阑梦下嫁于怀宁帝。北部天下取得后，西南周家也追随怀宁帝，只不过周家家业与叶家相比则是小巫见大巫了。
可这周家女周婉乃是察言观色的好主，她嫁给楚家后就发现楚家因为叶家独大已经与叶家貌合神离，功高盖主便是叶家最大的弱点。
谨王朝桑澈七年，楚怀称帝，谨王朝覆灭，怀宁纪年开始。虽北部和西南已经统一，但南部并无叶、周两家，江南一带贵族势力皆打着光复谨王朝的名号准备抢夺天下，开启了漫长的动乱五年。
无月一众人的不幸童年，就是在这时开始的。
见南方势力猖獗，怀宁帝不得不派出已经修甲归田的叶氏一家，怀宁五年，楚氏终于一统天下，代价是叶家一族全部客死江南，还有当时二十五岁的太子楚临意。
叶家灭门，太子之死，使得叶皇后次年便郁郁而终，留下十七岁的楚临风和十二岁的楚临渊。
三年后，周婉被册封为皇后，她的儿子楚临舟立为太子。而与太子一母同胞的楚临风与楚临渊分别被立为禹辛王和沥川王，驻守北部疆域。
星点点，夜色弥漫。问归年开始忙碌了起来。无月抱着芝麻靠在树枝上，轻轻抚摸着它，着看着忙碌的人们，陷入了沉思。
周皇后在叶家覆灭，太子亦是客死他乡的这场事变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很值得怀疑。周皇后能让先生动用问归期这么多人去行刺两位皇子，想来也是与先生交情匪浅……
芝麻翻动身体，无月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作为听命于先生的刺客，属实想的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