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第124章
裴在野慌忙撂下手里的面盆冲过来, 小心给她拍着背,连声问:“是不是吃顶着了?该死,都是我不是,刚才就应该拦着你不让你多吃的。”
他又扬声道:“传太医!”
沈望舒其实还没觉着饱呢, 但不知道为什么, 突然就反胃的厉害,干呕个不停, 没功夫回答他的话。
裴在野也不敢挪动, 就在小厨房陪着她, 一边递水一边轻拍她脊背。
芳姑姑倒是瞧出些端倪来, 不过她也不敢下论断,免得让帝后空欢喜,急忙去请林太医过来?
幸好芳姑姑动作快, 不到片刻林太医就带到了,他垫了块帕子, 手指刚触及沈望舒的手腕, 裴在野便急不可待地问:“怎么样?皇后如何了?”
沈望舒方才一直呕个不停,好像要把心肝脾胃一般呕出来似的, 实在是吓着他了。
沈望舒颇是无语地瞧了他一眼:“四哥, 林太医还没开始诊呢”
裴在野只得按捺住焦躁不安, 在厨房里转了又转。
林太医神色倒是渐渐舒展开来,忽问道:“娘娘这两个月可有月事?”
沈望舒仔细回忆了一下:“没有, 不过我原来也有两三个月没来的时候,我就没当回事。”
皇后娘娘这心大的林太医在心里默默地感慨了一句, 继而又惊又喜地起身道喜:“恭喜陛下娘娘, 娘娘这是有孕了。”
林太医这话一出, 沈望舒一下傻眼了, 裴在野眼睛也直了,难得犯傻,呆愣愣地沈望舒的肚子。
沈望舒先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道:“不是,不是三个月才能诊出来吗?不会有错吧?”
林太医笑:“那是谣传,娘娘身体底子不错,这些日子又颇注意保养,血脉旺健,便容易诊出喜脉来。”
他又细细说了几个注意事项,裴在野哪怕记忆力超群,也乖乖地拿笔把注意事项记下来了。
沈望舒呆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终于咧开嘴角,欢呼了一声,勾住了裴在野的脖子:“四哥,咱们要有孩子了!!”
裴在野的表情很古怪,一边是有些欢喜惊诧,一边又颇为紧张,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不敢挪开。
他见她向自己扑过来,慌忙一把接住,死死捂在怀里:“你别乱动!”
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让裴在野吓出了一脑门子汗,他先把林太医等人打发走,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抱着沈望舒放到了床上,他自己在床边转来转去的,嘴里直念叨:“有孩子了,有孩子了”
沈望舒给他转的眼晕:“四哥,你别转啦!转的我头疼!”
裴在野这才老实,在她床边坐下,却怎么也定不住,时不时就要一惊一乍的,沈望舒给他吵的头疼。
他又想起什么似的,慌忙问道:“你方才吃的全都吐了,要不要再吃点清淡粥点?肠胃还难不难受?还想不想吐?”
沈望舒摇了摇头:“不想吐了,我也不太饿。”她拉了拉裴在野的衣袖:“四哥,我瞧你怎么不太高兴啊?”
裴在野他一会儿想到小月亮方才孕吐的场景,一会儿又脑补到她生产时精疲力竭奄奄一息的样儿,他冷汗一身一身的冒,哪里顾得上高兴,吓都快给自己吓死了。
他既懊恼自己居然半点没觉察,这个夫君做的一点又不合格,又担心小月亮孕期受罪,偏他还什么都没准备,于是眼眶不觉微微泛红,觉着自己这个当丈夫的简直一无是。
他不好把心思表露出来,让小月亮担心,勉强扯了扯嘴角,拍了拍她的手:“我是欢喜过头了。”
他掌心湿漉漉的,沈望舒看着他突然红胀的眼睛,嘴角抽了抽:“四哥,你是不是又哭了?”
裴在野面皮一涨,恶声恶气地道:“没有,又不是我怀!”他拿被子把沈望舒一裹:“好了好了,你定是累了,赶紧睡吧,也别洗漱了,交给我,我帮你擦洗身子。”
这才刚到黄昏,睡什么睡啊
沈望舒见四哥一脸忧虑,嘴巴砸吧了几下,硬是把反驳的话忍住了,乖乖地躺下睡了。
这么睡一晚上还好,偏生裴在野听林太医说,女子怀孕头三个月最为重要,他一下子紧张过头,把朝政都推了,只让内阁送来急事要事,他一边争分夺秒地批折子,一边寸步不离地盯着沈望舒。
天热他怕晒着她,有风他又担心她受了凉,恨不能让她不下床,生怕她出一点岔子。
就冲他这个紧张的都快神经的劲儿,沈望舒恍惚间都觉着,怀孕的不是她,是四哥啊!
就这么熬了两三天,沈望舒实在受不了,而且齐太后自听说沈望舒怀孕的信儿以来,就一直盼着小两口去找她说话呢,结果盼了几天不见着人,一问才知道皇上寸步不离地看着皇后呢。
齐太后颇为无语,忙令孙姑姑传唤帝后过去。
从凤仪宫到万寿宫距离可不短,裴在野本来还不乐意,直到林太医和虫娘说产妇也得多散步多运动,他这才勉勉强强松口,亲自陪着沈望舒去了万寿宫。
齐太后自然是欢喜不尽,拉着沈望舒的手也是好一通叮嘱,又吩咐一众下人:“望舒身子要紧,如今万事都得以她为先。”
她又说裴在野:“听说你这阵子寸步不离守在凤仪宫?荒唐!传出去让文武百官怎么说望舒?她这里我定也是要帮着留心的,你该上朝上朝,该理政理政,别神经兮兮的,反倒弄的她害怕了。”
裴在野很是勉强地点头:“那就有劳祖母了。”
齐太后心下实在畅快,令厨下备膳,一家子好好地吃个饭。
结果宴席刚摆好,裴在野紧张过头的毛病又犯了,突然起身:“慢着!”
万寿宫上下都给他这一嗓子吓了一跳,裴在野被围观的脸上涨红,还是坚决地抢了试菜太监的活儿,把每道菜各尝了一遍,又漱了漱口,方才道:“吃吧。”
沈望舒:“”
齐太后委实受不了他这幅紧张兮兮的劲儿,没好气地道:“真该给你下点泻药进去。”
裴在野盯着沈望舒吃饭,时不时给她夹一筷子绿菜,闻言头也不抬地道:“多谢祖母手下留情。”
齐太后:“”
等吃完饭,齐太后就把裴在野打发滚蛋,让他回紫宸殿干活,独留沈望舒一个在万寿宫说话。
裴在野还想厚着脸皮多留一会儿,见齐太后神色坚决,他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齐太后这才道:“别听蛐蛐儿胡说,女子有孕,小心些是当然的,但是绝不能总在屋里闷着,得时常出来走走才好,不然生产的时候一点力气都没有。”
她怕沈望舒孕期无聊,想了想道:“你最近也不要出宫了,要是实在无聊,我叫些命妇和贵女进来陪你闲话吧。”这些命妇贵眷也是她这些年积攒的人脉,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慢慢引导沈望舒和年轻一辈的贵女来往,逐渐接手她的这些人脉。
太后说这话还有个缘故——裴在野才干卓绝,心胸广阔,大臣瞧他自然哪儿哪儿都顺眼,只是有一点,裴在野有事没事常偷带皇后微服出宫,为这个御史台参奏裴在野好几本了。
往常齐太后不大理会他们小儿女的事儿,不过沈望舒既然有孕,她总要多留心些的。
沈望舒也挺想认识新朋友的,虽然四哥貌美,但是也架不住天天看不是~
齐太后三五不时请命妇贵女进宫赏花吃茶,还真让沈望舒结交了不少聊得来的好姐妹,不过凡事有利必然有弊——之前裴在野的脾气在外,没哪个贵女敢近他身的,如今他对沈皇后宠爱有加,人都难得温柔起来,沈皇后又有了身孕,有两三家难免动了些小心思,将自家女儿收拾的花红柳绿地来给齐太后和沈皇后请安。
新帝郎艳独绝,又有经世之才,如今又褪了通身的戾气,简直是完美的夫婿人选,那些世家个贵女少不得动心的。
——赵国公夫人便是其中之一,她今儿带着花枝招展的赵家三娘子过来,笑盈盈地和太后请安说话,又佯做讶然地问:“皇后娘娘怎么没在您跟前?”
齐太后淡淡一笑:“今天外头风大,我就没让望舒过来,她一个人在凤仪宫也怪闷的,我正和孙姑姑说要去瞧瞧她呢。”
“您身子也不大爽利,怎么敢劳动您呢?”赵国公夫人立刻含笑接道:“正巧了,我家三娘和皇后娘娘投缘,不若让三娘去陪伴侍奉吧,我也替您去探望探望皇后娘娘。”
齐太后似笑非笑:“那也好,我令人送你们去凤仪宫吧。”
等赵国公和她闺女走了,孙姑姑方才犹豫道:“那位赵三姑娘”她摇了摇头:“之前皇后便是专房之宠,这些人不敢插手,如今皇后这一有孕,各家心思也都活泛起来了。”
齐太后摆了摆手:“我心里有数。”
她捏了捏眉心:“这几家虽说存了不当的心思,可认真计较下来,他们到底没犯什么错,我也不好出手,现在正赶上蛐蛐儿下朝的点儿了,他一下朝定是要去凤仪宫的,让她们只管去触霉头吧,以儆效尤,以后就能消停了。”
在女色方面,她对裴在野十分有信心,只是头疼:“他怎么就长了那么一张招蜂引蝶的脸?”
孙姑姑下意识地接话柄:“和一张人神共愤的嘴。”
她说完忙捂住嘴,齐太后瞪了她一眼,自己撑不住也笑了。
沈望舒和赵三娘子其实不大熟,不过人来了,她也得好生招待,两人一块说话下棋什么的。
一盘还没下完呢,裴在野就已经进来了,他一边解开披风,一边问道:“今天用过膳了吗?诊过脉了”
他话才说了一半,目光落到赵三娘子身上,轻轻皱了下眉。
沈望舒介绍道:“四哥,这是赵三姑娘,来陪我下棋的。”
这也是赵三姑娘赶来的时候不好,自沈望舒怀孕以来,裴在野就一直疑神疑鬼紧张过头,冷不丁见着一个妖妖调调的女子,心里那根弦猛地绷紧了。
不过他在人前还是给足了小月亮面子,没有当初闹出来,只是端了一盘削好的水果放在沈望舒手边,温声道:“你玩吧,我去书房看书了。”
有未婚小娘子在,他也不好在房里多呆。
他淡淡一眼扫过赵三姑娘,对沈望舒微微一笑:“有什么事记得喊我一声。”
沈望舒拿脑袋顶了他手臂一下:“知道啦知道啦,你比我娘还啰嗦~”
裴在野轻笑了声,转身走了。
这样的温柔体贴,哪个女子能不动心?赵三姑娘瞧的心神浮动,看来母亲说的没错,新帝果然改了脾气。
改了脾气的皇上一进书房,脸色立刻垮下来,已经在脑海里脑补出无数唆使挑拨下毒离间的大戏,总之现在在他眼里,全世界都要欺负陷害小月亮,他耳朵贴在墙根上细听,准备一有什么不对,立刻冲出去解救小月亮。
偏偏他偷听了一时,也不见外殿有什么动静,只有极轻的落子声。
他按捺不住,一会儿端茶一会儿倒水的,时不时就去外间扫上几眼,宛如一个标准的贤夫良父。
如果他没瞧错,这个姓赵的至少浸淫棋道三四年,眼下已经赢了小月亮三盘了,眼看着要赢第四盘,这是故意趁着小月亮怀孕了脑子笨就来欺负她?
他心头一琢磨,顿时不乐意了,目如冷电,狠狠一眼瞪了过去。
赵三姑娘给他吓得一个哆嗦,手里的棋子掉落,一下子落在死路上。
沈望舒方才输的怪没面子的,眼下终于扳回来一局,长舒了口气,客气道:“三姑娘棋技高超,难为你陪我这个半瓶水下这么久了。”
赵三姑娘被裴在野方才那一眼看的心惊肉跳,但还是有些不死心,转身接过侍婢递上来的锦匣,抿唇一笑:“这是臣女亲手做的槐花酥酪,臣女无甚本事,便只能献上一点心意了,希望娘娘和皇上喜欢。”她说到皇上二字时,眼波微微流转。
她要不拿出这盒点心还好,一拿出来,原本就紧张过头的裴在野一下子炸了,一步向前,审犯人似的:“这酥酪是你何时做的?旁边可有人见证?槐花在哪里采的?酥酪又是在哪买的?”
凭他围观宫斗十余年的眼光来看,这点心绝对有问题,她一定是想给小月亮下毒!
他越说越觉着是那么回事,怎么看怎么觉着姓赵的脸上写满歹毒,扬声道:“林太医何在?试毒!”
沈望舒:“”
赵三姑娘有些心思不足为怪,下毒那是万万不敢的,再说她也没必要啊!
要说她方才还在心里对裴在野如今的温柔秉性暗自倾慕,没想到他一下子又凶神恶煞的,她手指一抖,锦盒里的吃食一下子打翻在地。
裴在野怕碎瓷伤着沈望舒,连忙护着她倒退几步,面色异常冷冽:“你想存心谋害皇后?”
他边说边一脚踢开碎瓷,不给姓赵的持凶器伤人的机会。
沈望舒:“”
赵三姑娘双膝一软,扑通跪倒在地,沈望舒一下子头大,先把赵三姑娘打发走:“没事没事,你先回去吧。”
裴在野一时没能拦住,冷哼了声:“你倒是心大,万一有事呢?”
他忍不住数落她:“让你离这些乱七八糟的人远点,你就是不听,你现在是双身子,闹不好便是一尸两命!先帝后宫里,这样的事还少吗?”
光他知道的后宫女子怀孕时的命案就有七八起,但凡代入一下,他都觉着胆寒。
他越想越后怕,厉声叮嘱:“最近不要去水边,仔细有妃嫔推你入水,如果不慎落了水,立刻喊我过来,其他妃子给你的吃食也不许乱吃,你要真想吃什么,等我回来给你做,还有”
沈望舒不得不打断他,指出一个关键问题:“咱们后宫没妃嫔。”
哎呦喂,四哥最近这是吓傻了啊!
裴在野一下子给撅住了:“”
他重重拂袖,恶声恶气地道:“反正这世上除了我和祖母之外,其他人都不可信!”
沈望舒知道他对怀孩子这事儿有心结,忙不迭给四哥顺毛:“四哥四哥,我没事啦,你看我不是好好地在这儿呢。”
可怜她这个孕妇还得给裴在野治疗心里头的毛病,她伸手环住他,仰起脸问:“四哥,你最近到底怎么了啊?”
裴在野腮帮子鼓起,显然是紧紧咬着牙关,好像在跟自己较劲一般。
他紧紧皱着眉,沉默了会儿,才反手抱住她,把脸埋在她颈窝里:“我总觉着我做的还不够好。”
只要小月亮一离开他的视线,就觉着这儿也不好那儿也不是,一会儿怕她摔了,一会儿忧心别人要害她,总之哪哪都有问题。
他有点沮丧:“我不是当爹的料。”
沈望舒脑袋抵在他怀里,拱了又拱,她腾出一只手来轻拍他脊背:“别这么说,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她捧住他的脸左右‘吧唧吧唧’各亲了两下:“在我眼里,别人还不如你的一成呢!”
裴在野表情松了松:“真的?”
沈望舒肯定地点头。
裴在野得寸进尺:“那你说我是这世上最好的夫君,我就信了。”
沈望舒:“你不要得寸进尺!”
裴在野眼尾又开始泛红,咬牙道:“这都不愿意说,你方才果然是骗我的。”
沈望舒:“你是这世上最好的夫君!!”
赵三姑娘那边给裴在野一通发作吓了个半死,连哭带嚎地随母亲回家了,赵国公家再惦记妃位,见裴在野这样,也不敢再逼家里姑娘了。
不过她这人有一点好,她倒不是独喜欢哪个人,她就喜欢温柔款款那一类的,裴在野对她凶神恶煞,她除了害怕之外,倒没啥黯然伤神的,也没想着再纠缠不休。
等缓了两天,她才慢慢回过味来,圣上不是脾气变好了,是只有在沈皇后面前,他才愿意收敛一身的戾气。
总之这事儿给赵三姑娘吓得够呛,还小病了半个月,这期间少不了有几个闺中密友来探望她,她自然要说几句那日的遭遇,也不知道哪个缺德冒烟的,再次把裴在野凶神恶煞的名声传了出去,而且这次传的更离谱,几个月之后,贵女圈人人都说裴在野一顿要吃八个小孩。
这下子,再没人敢惦记妃嫔之位了。
裴在野当然不关心这些,经过上回小月亮坚持不懈地哄了他一下午,他总算能勉强克制自己的焦虑紧张了,偶尔才背着小月亮爆发一回。
总之在两人安安稳稳小打小闹的时光里,沈望舒日渐显怀,终于快到了要生产了日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