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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剑鸣箫啸 第八章 心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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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更时,僧人绕着寺院打板三阵,叩钟几响,外面依然笼罩在灰朦朦的晨雾中,伸手不见五指;四更后,山林里,春天早起的鸟儿叽叽喳喳,在林中跳上跳下觅食。

    然而,寺院的打板和叩钟声虽响,却也警醒不了呼呼酣睡中的符存,他错过了早课、早斋、早活,一直美美地睡到日上三竿,太阳晒到屁股上了,被老肚家和老肠家的争斗搅醒,伸了个懒腰,埋怨道:和尚的斋饭真不经饿,把我的好梦都搅醒了,因为符存做了一个好梦,梦见爹爹已安全回到了家,今天醒来心情大好,想起一首诗来,自娱吟道:春眠不觉晓,处处蚊子咬;翻云覆雨声,落红知多少……

    然后懒洋洋地起了床,走出房间,大为惊讶的是:群房附近几乎没有人,也没有人喊自己起床吃饭?都到哪里去了呢?

    符存琢磨着:我已经是寺院的一员了,他们做什么应该知会我啊,难不成他们不理我了?还有我刚拜的行意师父,一脸严肃,看样子很凶,还不知道今后怎么对我了……

    民以食为天,无论如何,解决饥饿是头等大事,符存蹑手蹑脚就来到了斋堂,在门口探望进去,只见一位行堂老和尚正在埋头清洗用斋器具什物,看样子是早斋已过,可自己正饿着,干脆进了去,轻声问道:师父,我饿了,还能吃点早斋吗?

    老和尚抬起头来,仔细地打量着面前的小孩,双目如潭,虎头虎脑的,穿着新发的居士服,显然是刚入寺、不懂什么寺规的僧兵;于是,慢吞吞地,语气肯定地说道:任何人错过斋饭时间都不得再吃,看样子你是刚入寺的僧兵吧?拜哪位为师?

    符存一听说吃不了斋饭,肚挤眼贴脊梁骨,饥肠辘辘,垦求道:师父,我不是什么僧兵,我只是来拜师学艺的俗家弟子而已,求求师父给我一个剩馒头充饥吧,我实在好饿。

    老和尚一听此话,严肃训诫道:打板叩钟,晓击则破长夜,警睡眠;暮击则觉昏衢,疏冥昧;你这孩童,居然没有警觉性,入了寺院,穿上你这身衣服鞋袜,是俗家弟子也必须遵从寺规;如果你今天上午错过你师父的习武修禅时间,恐怕连午斋你又得错过了,阿弥陀佛。

    符存暗暗心想:早斋错过了,午斋一定不能再错过,如果赶不上习武修禅时间,岂不是更糟糕。

    于是,心急起来,接二连三地问道:请问师父,习武修禅在何处?什么时候开始?为什么我的行意师父没有提前告诉我?

    老和尚不紧不慢地向前方指去,不再多说一句其他的话,然后,双手合十,口里只是念道:你去去就明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符存顺着老和尚指的方向,急匆匆地撒腿跑去……

    沿途所见僧人皆陆陆续续走进大殿,符存远远地瞧见王贤跟着几个俗家弟子向天王殿外走去,然后,也紧跟着出了天王殿。

    在广场上,正好遇到行意师父大声念着名字,最后一个是符存,共有九人,平均年龄在十二岁上下,最大的约莫十五岁,最小的也许就是符存。

    当念到符存时,其他人投来好奇的眼光,个别人挤眉弄眼、上下打量着他,符存认得队里的三个人:氏叔琮、李彦威和蒋玄晖,符存对他们点头示意并投去感谢和友好的眼神,可他们却似不够友好;行意师父让大伙按高矮顺序站成两排,然后,让符存出列,面向大家。

    队列很快鸦雀无声,于是,行意师父压低嗓音,陈辞滥调地说道:今天我来给各位介绍一下你们新来的师弟,他姓符,名存,陈州宛丘人氏,你们做师兄的,今后对他可要多多关照。

    符存重入队列,虽然肚子饿得咕噜噜直叫,但对寺院的习武禅修一直倍感神秘而充满期待,因常听娘讲起唐初少林十三棍僧救唐王立下汗马功劳的传奇故事,自此之后,许多名将都有在寺庙习武修禅的经历,如今自己也在寺院重温他们习武修禅的历程,心里倍感荣幸和欢快……

    “考虑到有新弟子加入,老衲重申一下每天上午两个时辰的练功科目:扎马步,俯卧撑、跳跃石墩,在这三个科目中反复练习,中途不得有任何间歇,否则,罚跪香。”行意师父严肃地朗声说道。

    符存听完行意师父练功科目的介绍后,倍感意外,便问道:师父,两个时辰就练扎马步、俯卧撑和跳跃石墩?这是不是太单调了啊!

    其他人嘿嘿地笑了起来,氏叔琮对符存还做了一个十分诡秘的鬼脸。

    行意师父微微收缩了一下嘴角的肌肉,定睛望向符存,面色凝重,怒声喝道:符存出列!

    符存被师父的怒吼声着实吓坏了,颤颤巍巍地出列,手足无措。

    行意师父转向那一排排器具架,架子上有约莫二十斤重至一百斤重、几种规格的铁枪,还有各式各样的刀斧,然后,指着旁边重达约五十斤重的铁枪,厉声喝道:你去单手提起这个铁枪,然后,平举约一刻钟。

    符存照师父说的去提铁枪,可铁枪一动不动,其他师兄窃笑着做着鬼脸。

    行意师父见符存不能提起铁枪,又指向寺院高达一丈开外的院墙,便道:你去跃过院墙。

    显然,这对符存来说简直是天荒夜谭,神仙才能做到的事情,于是愣在原地,犹如生了根,不能动弹。

    行意师父道:你既不能搬动铁枪,又不能跃过院墙,那你还有何理由质疑反复练习这三个科目呢?你既然要认我为师,那就尊师重教,悉心听从教诲才是。

    符存心想第一堂课不小心多问了一句话,师父就让我在众师兄面前献丑了,接下来再也不多说一句话,听话照做便是了。

    行意师父对符存说道:你还有疑问吗?

    “没有了”符存小声地应道。

    “没有了?难道你不想看看师父给你演示一遍单手提举大铁枪,飞燕凌空出院墙?很好!那归队按照师父说的去做吧!”行意师父今天出奇好的态度说着话,让其他弟子瞠目结舌。

    难道师父真的能单手平举起那个大铁枪,真的能飞燕凌空跃出院墙,师父的这句话激起了符存的好奇心,但老肚家和老肠家的斗争也很激烈,还是少说听话照做为妙,于是,规规矩矩地进入列队。

    师父让氏叔琮给符存演示一遍扎马步、俯卧撑和跳跃石墩的动作,并讲解一遍要领后,大家很快进入练功状态。

    符存扎马步不到十分钟就摇晃着站直身子、坚持不住了,为了不被师父责罚,立即做起俯卧撑,然后,又跳跃石墩,这样反反复复地进行着。

    疲劳、饥饿、酸痛折磨着符存的每一根神经和每一颗细胞……

    放弃、坚持、放弃、坚持的思想斗争犹如天使和魔鬼在符存的大脑里蛊惑着,他渐渐体力难支,虚汗淋漓,他盼啊盼啊,午斋时间就是迟迟不到;时间犹如凝固的坚冰,难以融化成一滴甘露来滋润炎炎大漠的苦行僧;汗水模糊了视线,意识模糊了时间……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当你迫切渴望得到它的时候,它往往与你无缘,当你忽略它的时候,它却悄然在你身旁了。

    午斋的钟声不期而至的响起来了,符存疲乏得几乎要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半蹲支撑着喘着粗气,其他几个师兄,跟在氏叔琮后面,大摇大摆的走过来,冷嘲热讽,王贤过来扶着符存一起往斋堂慢慢走去。

    即使是到了过斋的时间,俗家弟子是没资格吃第一堂斋饭,只有哪些法师和尚过完斋后,俗家弟子才有资格进斋堂,每一顿饭大家吃的格外香甜,行堂老和尚穿着干净,在每人面前发一个盆,每种素菜用盆子沿着一排排的餐桌发放下来,斋饭倒也变着花样做,保证营养搭配,钵里的饭菜堆得山一样的高,有的吃馒头大约十几个,真像是刚从饥馑年代走过来的人。

    进食之前,双手合十表示感恩,用餐不许说话,过完斋后要对斋堂正中的那个大肚弥勒佛合十鞠躬退下。

    用过午斋,符存在王贤的扶持下进入自己的寝舍,躺下后,四肢展开,感觉身子骨都快散了架似的,即便如此,还是好奇地向王贤问道:那个氏叔琮好像身手很好,很得行意师父器重,还有和他形影不离、一唱一合的李彦威、蒋玄晖和胡真,感觉不是善良之辈。

    王贤也有同感,不屑地说道:氏叔琮有个绰号叫‘黑暗魔鬼’,此人勇猛力大,脾气粗暴;而李彦威人称‘百变幽灵’,此人善于察言观色、口齿伶俐;蒋玄晖则人称‘白面书生’,此人诡计多端,人小鬼大;这三个人,自以为是,常常欺负弱小,都是我内心瞧不起的,我常敬而远之。

    ‘敬而远之’,符存第一次听到这么有趣的词语,心想:王贤年龄比自己大两岁,知道如何与自己瞧不起的人相处,今后得多跟他学习;但如何才能让这样的人既不烦扰自己,又能让这种人对自己有一定的好感呢?这似乎不大可能,于是好奇地问道:如何做到敬而远之呢?

    王贤毕竟才十二岁,对于‘敬而远之’的为人处事之法,领悟也尚浅,由于父亲常跟他说:自己的品性德行才是为人之本源,对于那些忠厚诚实可靠的人,要大胆地接近他,用真心实意取得其信任,不要计较鸡毛得失,尽量与之结义,成为挚友;而对于生性粗暴,自私自大,背信弃义的人,就要坚决敬而远之,与之往来,不必示弱,也不必逞强好胜,如有纷争,需要隐忍、敬退三分,断不可走得太近。

    王贤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是把他爹爹忠告的话重复了一遍而已。

    王贤入寺好几个月了,现在基本适应了寺院生活和习武修禅的方式;每天四更起床,五更用早斋,然后,提水挑柴、打扫寺院等早活,巳时开始上午的功课,持续二个时辰,午时过堂用斋后,寺院自修时间要持续到申时,然后,下午功课从申时开始,持续一个时辰,到酉时用晚斋,晚上戌时开始习文修禅,持续一个时辰后,在暮鼓声中止大静,熄了烛火就寝,这样日复一日,单调地重复着。

    对于习武修禅的俗家弟子而言,有明确的目标就是过关,过关级别决定今后的师父是谁,比如,弟子入寺先过基本功的三关之一即可选择今后十八般武艺授课的师父,一级关是单手平举十斤重铁枪约一刻钟,跃起四尺高的石墩;二级关是单手平举二十斤重铁枪约一刻钟,跃起六尺高的石墩;三级关是单手平举过三十斤重铁枪约一刻钟,跃起丈一高的院墙。过一级关者,其师父是曾经出家在五台山,练就一身高超武艺的行卫和尚;过二级关者,其师父曾经是一位武将,因性子急,路见不平,杀了恶少,曾出家于少林寺的行意和尚;过三级关者,其师父是方丈行均大师。

    符存一遍一遍地默记着王贤的这些经验,对寺院生活和今后目标有了清晰的轮廓,心里也就敞亮多了,长吁了一口气……

    由于上午训练强度较大以及午间的疲乏,午斋过后,王贤也是昏昏欲睡,打着哈欠说道:下午申时有功课,我要回自己的卧室休息,养足精神,恢复些体力,这样才能完成下午的训练,你也休息好,别误了下午的训练。

    符存害怕午休睡过了头,说道:王贤,你下午去训练时,记得过来叫一声我。

    王贤应声而出,整个寺院已处于止静中,只见天边乌云骤起,凉风阵阵,风呼呼地吹着树枝,看样子是要下大雨了,午后露天习武的课恐怕要改成室内了,王贤想着想着就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申时一到,寺院打板声随之响起,僧众纷纷向大殿走去;符存起身,发现大腿和肩膀很是酸痛,刚举步时,倍感艰难,这时,王贤走了进来,对符存说道:天正在下雨,地面湿滑,午后习武地点改在寺院的练武堂了。

    下午的功课就是背靠着墙,双手撑地,双脚倒立,简称为“金鸡倒立”,当金鸡倒立练累了,就练仰卧起坐,如此反复练习,中途不得任何间歇;否则,罚跪香。同时,行意师父特别重申一点:师兄弟之间在任何时候,有逞强斗殴行为,按照寺规罚默摈。

    下午的功课,符存在苦苦煎熬中终于完成了。

    这一天接下来的时间,相对悠闲自在,享受晚斋后,夜暮降临,僧众和学徒们纷纷前往殿堂听法师的颂经。

    晚上殿堂里回旋着行均方丈颂经普法的五音韵律、其声优美婉约、意境悠远绵长,极为悦耳动听;受众聆听之,时而犹如身在百花丛中,看蜂蝶恋花蕊,如沐春风里,忘却了忧愁烦恼;时而犹如身临深渊,见瀑布倒悬,闻岩谷涧溪水声、鱼儿泛涟漪,思有所获;时而宛如立于峰巅,俯看则生胆怯而知敬畏,远眺则知山外山高而知可攀……

    行均方丈的每堂课都座无虚席,每次都能让人沉醉其中、回味无穷。

    暮鼓声起,僧众和学徒们纷纷扼腕叹息,倍感时间太过匆匆,对行均方丈下次开课充满着无限期待。

    符存第一次受到佛经音韵美感的震撼,卧床静听梧桐夜雨,渐渐地进入梵音悠远和雅、意境深邃的梦乡,转角处,符存看到斋堂里的那个行堂老和尚向他招手,示意他过去;符存迈开脚步,可脚上似有千斤重,怎么也挪不动步子,低头往脚上看去,原来两只脚上都束缚着沙布袋,正想去解开,可老和尚大声喝道:这两个沙布袋是我束缚上去的,没有我的示意,千万不可解开,否则,你将一事无成。“双脚束缚沙布袋与成事有这么大的关联?”符存倍感好奇和纳闷,正要向老和尚问个究竟时,发现老和尚已消失在转角处,符存奋力拔腿追去,可一阵剧痛把他从睡梦中疼醒。

    白天高强度的练功,大腿非常酸痛,想起梦中老和尚说给他双脚束缚了沙布袋,于是,伸手去摸双脚,并没有沙布袋,对梦中老和尚的话仔细回味着,突然,想起娘跟他讲过唐朝开国名将程咬金三板斧的故事。

    话说程咬金受母亲教诲,要干正经营生,去卖柴扒,却遇上响马尤俊达,尤俊达有意要让程咬金做强盗,教他斧法,程咬金总学不会,有一天晚上做梦,梦见有一位老人教会了他全套精妙斧法,醒来演练时,却被尤俊达喝破,只记得三招半,这三招半就是威震天下的‘程咬金三板斧’。

    难道寺院那个默默无闻、干着杂活的行堂老和尚也是个高人,会在梦中给我指点,符存寻思着又入睡了。

    整个晚上,符存醒来三四次,周身酸痛,睡眠较浅,至四更时,听到寺院的打板声,就起了床,洗漱好后,完成了早活,就和师兄弟向斋堂走去。

    符存用过早斋后,突然想起昨夜梦见行堂老和尚的托梦,于是,决定上前去问个究竟。

    老和尚像往常一样,依然在默默地清洗着斋具什物,符存见四周的僧众已散去,鼓起勇气问道:师父,您昨晚在我梦中说双脚随时要系着沙布袋,平时不得解开,这是为什么呢?

    老和尚仍然埋头清洗着器具,根本没有听见符存的呓语,符存提高嗓音,又重复了刚才的问题,老和尚才缓缓地抬起头来,一脸诧异的神情,反问道:你说我在你梦里把你的双脚束缚上了沙布袋?哈哈哈……修行人不得打诳语,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老和尚笑声有些干瘪,一幅不可理喻的神情,说完摇了摇头,又埋头去清洗着器具,对符存的呓语和无喱头问题,似乎早已抛到九霄云外了。

    符存见老和尚再也默不作声,只顾着冲洗器具什物,心想是自己做了个梦而已,便识趣地离开了斋堂。

    不赏春花与秋月,苦练夏伏与冬九,寺院的生活,单调有序;大山深寺里的时光,总是缓缓地流转,如山涧的溪水漫过手指,轻拂间就能感触岁月打磨心灵的痕迹。

    咸通十五年仲夏的一个午后,阳光明媚,浓荫低树,知了高歌不住,广场检阅台上,依次坐着护院行意和行卫师父,广场上围着一群僧众,时而传来一片唏嘘声,时而传来一阵喝彩声,大伙完全沉浸在俗家弟子的过关测试中。

    轮到王贤与符存过关测试,王贤走到中央,单手平举三十斤重的铁枪,持续一刻钟,然后,跃上四尺高的石墩,也赢得了僧众的喝彩;而符存单手平举起十斤重的铁枪但没能持续约一刻钟,只跳跃到二尺高的石墩,没有达成行意师父的训练目标,符存感觉周围的人都在用一种藐视的眼神盯着自己,羞愧不已,恨不能立马找个地洞钻进去。

    这一轮测试,许多师兄都过了一级关,欢呼着基本功的结业,走路说话都神气十足、眉开眼笑,一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样儿,跃跃欲试接下来十八般武艺的修练。

    而符存的基本功与一级关标准还有很大的距离,为此垂头丧气、沮丧不已;夜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入寺以来,自己虽然适应了训练的强度,平日里也没少努力,但与一级关达标为什么还有这么大的距离?其他师兄能轻松过关,为什么自己进展甚微呢?难道真像氏叔琮、李彦威这些师兄说的那样没有习武的禀赋吗?想着想着,犹如突遭旋风灭了心灯,把自己推往漆黑的深渊,见不到一丝希望之光……

    这时,符存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思绪慢慢地回转到入寺时的愿望、爹娘的期待以及祖先的光辉事迹,特别是想到仇家是谁?想起爹爹下落不明,越想越烦躁郁闷得难以入眠,翻来覆去,索性起了身,立于窗边,推窗南眺,深夜里、空山中传来布谷鸟孤寂、凄婉的鸣叫声,似在催人“布谷、布谷”。

    符存平生来第一回感觉陷入了蹀躞内外、进退维谷的绝境,如果继续习武,却连基本功的一级关都很难企及,更不用说有机会学习十八般武艺了,如果放弃习武回家,而爹爹对当下和今后时势的分析记忆犹新,如此这般,唯有习武才是出路;可是,自己练功进展要怎么做才能提升呢?

    左思右想,突然,符存想起两年前的一个晚上,梦见行堂老和尚说双脚要随时系着沙布袋,平时不得解开,否则,一事无成;难道行堂老和尚料事在先,已托梦告诉我这种方法,只是自己没有遵照着去做,才至于有今天的失落感。

    想到这里,符存豁然开朗,希望之灯、油然而生,决定从明日开始,无论练功与否,双脚都要束缚上沙布袋。

    烦恼与欢乐,一念之间;符存找到了解决当下烦恼的方法,内心很快平复、安静下来,上床便酣然入睡了。

    平日里,符存总是束缚着沙布袋,我行我素,与世格格不入,格外引人注目,引起师兄们的嬉笑议论,面对着嬉笑劝诫、流言蜚语,符存始终坚持着自己的决定,内心始终亮着那唯一盏哪怕很渺茫希望的心灯,在寻途中不至于迷路,慢慢地,大家习以为常、不以为然。

    闲云潭影日悠悠,斗转星移几度秋,符存从练功中找到了乐趣,既使起居坐卧,行走干活都当成了练功,乐在其中,只要跃上石墩级别每增加一级,就相应增加沙布袋的重量,睡觉前,起床后都自行重复一天的基本功,意识里淡化重之沉重,高之恐高,这样日积月累,功力日益精进。

    在行意师父这里学了第三年,符存单手平举四十斤重铁枪,跃上六尺高石墩,以令人惊讶的成绩,进入到行意师父十八般武艺的授课队列中。

    那是一个晌午,符存在寺院外干完活,独自一人来到一座小山丘上,正要试着跃上一块巨石,忽然,山丘下,一位身着青布长袍,体形修长瘦削,看样子年过花甲,白发长须的老者和一位虎背熊腰、方面大耳、身高六尺有余,年方约莫十七的年青人,站立在湖岸的一颗棕树下,老者取来一根枯干的棕树枝叶,放在湖面上,提一口气,轻盈起身,双脚已轻踏在棕树叶上,施展轻功,顺顺当当地穿过湖水,最后,一招飞燕凌空,稳稳地停落在对岸。

    “世上竟有如此了得的轻身术……”符存心生钦慕,情不自禁地发出惊叹声。

    这一叹惊觉了那两人,年轻人飞身过来,一把擒住了符存,正要喝斥,只听老者发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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