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黑虎寨（中）

    “各位施主，贫道这厢有礼了。”黑压压的军阵中，一位道士模样的人，一跃跳上马车拱棚上，朝着大家说道。声音不大，却每个人都听得非常清楚真切。刚刚吵闹的交谈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在向这个道士打扮的人看去。

    “我乃燕云十二骑第五骑将，张全法。”道士说着，右手拂尘一甩，左手立在胸前朝大家作了个揖。

    子兴一听，心脏如打鼓一般咚咚地猛跳，终于看到张将军本人了，如果能说上几句，没准当年的事情就真相大白了，想到这里他又是高兴，又是紧张，也有几分害怕，心里各式滋味杂糅在一起，那种感觉一时难以述说。

    “诸位，这黑虎寨作恶已久，周边生民不堪其扰。近日他们劫持了燕州运往幽州的赈灾粮。天子震怒，特遣我等诛除恶贼。今日我们先稍作整备，明日开始，曾教头帅五百军士攻打左路，我帅五百军士攻打右路。”说罢一个翻身从马车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地。

    底下的军士有一半都是才来不足一月的新兵，所以心里很没底，一下子场下也没有什么声响了。子兴虽然跃跃欲试，但是看了看这地形，不由的心里发慌，扭头悄悄朝吴老六问道：“六哥，咱们就这么直接打进去吗，怎么感觉不太对啊，这要进去被人伏击，得死不少人啊。”

    吴老六人不壮，但是有个大下巴，他搓了搓下巴上的胡子碴子，淡淡地跟子兴说了一句：“听指挥。”

    是夜，子兴睡得正酣，三天的路途，还是让人有些疲倦的。突然，有人轻轻地推了推他。子兴惊醒，把军被一撩，伸手就去抓那人，却被那人一把挡住。他揉了揉眼睛，细看才发现叫醒自己这人是吴老六。那吴老六已经穿了一身夜行衣，全身黑色，而且还有个面罩在他的大下巴下面，还没有完全戴上。他也扔给子兴一套黑衣服，示意子兴穿上，然后又补充了一句：“把你的短铠穿在里边。”

    “这是干什么去啊？”子兴挠了挠蓬乱的头发。

    “听指挥。”

    等到子兴穿完夜行衣，从营帐里出来时，发现外边已经聚了一大堆人，都和他们一样的打扮。领头的大概清点了一下人数，就让他们一个挨一个，排成一队，朝着山沟里山贼营地摸去。这一夜没有什么月亮，而且天上有些乌云，正好掩护着他们的行动。

    待快到时，前边的人一挥手，跟在后边的军士都会意，挨个蹲下，掩藏起身行。前边哨塔上，有四个山贼高举火把，在盯着山下的一举一动。突然一声布谷鸟叫，子兴看到前排有几人掏出弓箭直接一齐射向这几个守夜的山贼。片刻之间几人全都倒地，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子兴心里暗暗叫好，他自己这些年确实学了些各式功夫，但是这弓箭之术却从来没有学过。这几人隔着两三百米，都是一击杀敌，真的不得不让人佩服。

    不过此时子兴还是有些疑虑，万一惊动了山上的敌人，如果他们抛些落石什么的，此地可完全无法阻挡啊。他忍不住又悄悄地问了吴老六一声：“六哥，万一山上的人往下扔石头、泼火油什么的，我们怎么办啊？”

    “听指挥就行了。”吴老六依然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声。

    子兴有些无奈，原来都多少觉得国忠叔有些太过谄媚，现在想来国忠叔也挺好，总比这不说话的强一些吧。

    只见最前面指挥的人，又挥了一下手，这次他们也都直接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了土匪的营地。没多久山贼还是察觉了，几百人醒来迎战，光膀子的，没穿裤子的，找不到武器的，完全都敌不过一合。子兴手执这次派发的长剑，也冲入了战团。剑锋凌厉，寒光如秋水，冰冷又平淡。他其实怀里还有一个黑色的包袱，里边还有他那把银枪，一共三截，他好几次想把银枪取出，痛快一战。可惜敌人和友军都挨得很近，长枪这种大开大合的武器，施展不开。

    子兴稍一走神，后背给了敌人机会，一名山匪举着大棒就朝他的后背砸来。吴老六一直就在他附近，也不迟疑，一脚飞踹直接把那山匪蹬出一丈远。子兴看了看吴老六，用眼神向他表示感谢。

    吴老六也没有责怪他，依然不发一语。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这个营地的山贼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突然，吴老六一把拽住子兴的衣襟往后一扯，一块巨石从山上砸落，正好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子兴刚刚站立的地方。一瞬间周围的落石不断地从山头上砸下，吴老六拽着子兴躲到了一处凸起的山壁下。一时间落石砸到地面上犹如惊雷阵阵在耳边炸开，尘土飞扬。

    “六哥，接下来怎么办？”子兴朝着吴老六大喊道。

    “等着。”吴老六倒是不慌，简简单单地说了两个字。

    不过确实等吴老六说完这两字没多久，山上的落石便开始慢慢停了下来。也不知道是上边正在积蓄下一次的攻击，还是已经没有多余的石头了，但是在山上，本身就又是石头山，弄些石块应该不是什么难处。子兴朝吴老六投去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上边应该得手了。”吴老六说道。

    “上边？山上？谁得手了？”子兴又问，但是问完自己也觉得有些可笑。刚刚他们摸进山下营地的，看起来也就二百人，再有两百人在右路，那么估计剩下的六百人都让张将军他们带着趁乱直攻山上了吧。刚刚的落石阵阵，晃荡的人脑子发晕，竟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这时山下号角和锣声响起。这是在示意收兵了，看来上边真的打完了。

    吴老六扭头就朝山下方向走去，子兴急忙跟上。别看这吴老六话不多，关键时刻还是有两下子的，这在燕云十二骑的六年，确实经验丰富啊。

    两人正一前一后走着，子兴大概看了下，基本都没有人被石头砸中，看来是张将军早有预料，可能已经提前都交代给这些老兵了。突然，子兴感觉头上风声大起，抬头看去，居然是那山峰间的木头吊桥砸了下来。子兴大叫一声：“六哥，小心头顶。”两人同时蹦出去了，一个向前，一个向后。子兴心道这山贼们还真是下血本了，这样一来他们绝无可能再下山了啊。等烟尘散开，子兴再寻那吴老六，竟然看不到他人了。这本来就没什么月亮，又是各个黑衣，刚刚在山贼营地打时，还有些火光，还能依稀辨认。现在走散了，可就没那么好找了。

    “算了，回营地等着他吧。”子兴小声说道。于是就跟着另外几人后边一块往回走了。

    待走到约莫还有一半的路程时，他感觉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并且不断地挤着自己往旁边走去。不一会，子兴就被挤到了旁边的一个岔道上。他倒也不害怕，刚刚确实打的不够尽兴，这几人愿意，就陪你们玩玩。即使打不过，他们也拦不住自己。他悄悄地把手伸进怀里，从怀里先掏出银枪的枪身和枪头，先拧在了一起。瞟了一眼，对方一共有十人上下，留了两个人守着那个岔道口把风，剩下八个人把他围在了一起。

    “又是你们？裴老大？”子兴半截枪往身前一横，扫视了一下这八个人，满不在乎的问道。

    “废话少说，这外出征战死个新兵可不会有人在意的。上！”

    “你们这几个老兵可有人知道翁廷胥将军，使双剑的一个将军。”子兴丝毫不慌，一手拿着半截枪，一手拿着刚刚杀敌用的长剑，双手齐舞，比划了两下。

    “给你脸了是吗？还聊起来了。”那几人也不再多言，都拿着自己的长剑从不同方向朝子兴刺来。

    子兴短枪长枪抡了起来，抵挡着这如暴风骤雨般的袭击。几回合过后，有点吃不消了，让几人近身用剑攻击，确实不明智。他向左攻去，刚才几个回合打过，他发现左翼这两人的功夫稍弱，算是突破口。这两人向后一闪身，包围圈出现了缺口，子兴连忙一个翻滚，拉开距离，得到一个喘息的机会。他迅速把长剑丢弃，从怀里取出枪尾的部分，一边对方的进攻，一边拧上了最后一段。随后两手握枪，在上中下三处扫过，逼得几人退开了一大段距离。

    “你们可有人认识陌行止将军？善使长枪，也精通剑术，绝技是枪剑双持。可惜我还没练好，给你们表演不了了。”子兴稍作停顿，向几人问道。

    那几个黑衣人也没想到这人随身带着一杆长枪，稍稍有些迟疑，也没攻来。不过也没人回答。

    “那行吧，既然你们没人知道。留着你们也没什么用处了。”子兴眼神一冷，他也明白，以一敌多，最重要的是快速让对方减员。持久战的话，自己必败无疑。一瞬间，子兴把长枪的速度舞到极致，夜色中依稀可以辨别出长枪如游龙，在子兴的周身游走。长枪与周围众人的长剑碰到一起，铿锵作响，火光四溅。不过对方也都是混迹沙场多年的老兵，一时之间也难以分出胜负。

    子兴正全力攻击前方几人，结果后背露出了破绽，只见两把长剑趁着夜色，如毒蛇吐信一般，嗖地一下打在了子兴的后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