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八月萑苇(五)
一回到城中，大理寺的官兵便将牵梦楼围了起来。
当张妈妈推开房门时，芍药正对着铜镜插金钗。
抚着堕马髻，媚眼如丝。
听着门口的动静，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又继续。
瞧着铜镜中的女子，肌肤雪白，红唇娇艳。
心中紧绷着的那条弦，一下子就松了。
仿佛肩上的重担突然都卸了，周身轻松的感觉真好。
“芍药你……”
她缓缓站起身，扭动着腰肢。
看了眼张妈妈，读懂她眼中的担忧，却一句话也不说。
转头瞧着围在门口的官兵，比她想象中来得要早一些。
不过来得早晚，结果都一样，无非是能否潇洒肆意地多活几天。
“走吧，各位官爷。”
见芍药就这么走了，张妈妈不甘心地追了上来，被官兵拦了下来。
远远望着窈窕的身影，共事多年，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感情的。
当初培养芍药，她可是下足了功夫的。
还特意将毕生所学全都毫无保留地传授给这个“女儿”。
却不成想最后会和命案有关联。
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苗子，如果能再继续培养下去。
今后肯定会更有出息的。
可惜，没有机会了。
押送芍药的官兵前脚刚走，后脚那间屋子就被封了。
大理寺牢房
洛青黛端坐着，淡然地瞧着牢房中衣裳整齐的女子。
“为什么杀吏部尚书的公子？”辛泽堇拍案，厉声道。
女子没有理会，低头继续打理自己的乌发。
“和桥县的县令也是你杀的吧？”辛泽堇又问。
芍药轻笑，“原来大理寺破案的关键在这里，没有证据，光靠大人的一张嘴。”
少卿大人只是轻挑眉，“大理寺如何破案，用不着姑娘指点。”
“我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如何杀人？”芍药眉眼带笑，媚眼如丝。
奈何对面审问之人，是铁面无私的大理寺少卿。
无论她怎么抛媚眼，他只当这人的眼睛在抽风。
官兵靠近，手上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叠纸。
洛青黛随手翻开，快速浏览上面的内容，又合上。
红唇轻启。
“你自然杀不了人，因为真正杀人的根本就不是你。”
此话一出，芍药梳理乌发的手一顿，随即大笑。
“大人刚说杀人的是我，现在公主又说杀人的不是我。一会儿一套说辞，随你们怎么编。”
洛青黛清冷的目光落在女子身上，葱白纤细的手指轻抚托盘上的纸张。
“死者皆是一击毙命，就算是内力深厚的女子，也无法只用一刀就穿过胸骨。
抛开能否一刀达成那个伤口不说，你的手，很光滑，没有茧也没有伤痕。”
“哈哈哈，公主可真爱说笑，手上没茧又能说明什么。”
芍药扭动着腰肢，走到门前。
“两个案发现场的窗户上方都有几道细哏，在屋顶也找到了鱼线。
凶手杀了人后，就是通过鱼线的牵拉上了屋顶，而后逃走。
鱼线很细，所以就算是有工具防护，依旧会受伤，因此在鱼线上发现了血迹。”
辛泽堇接话。
随即将视线落在托盘上，面容严肃，“这些都是从你的屋里搜出来的，上面记着的，是两位死者的生活轨迹，事无巨细，就连什么时候上茅厕都有记录。
不解释一下？”
芍药默言，其实在入牢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事情败落了。
反正该死的人都死了，又有何惧？
“自然是为了找到更好的时机杀了他们，不然是为了什么？”
她的嘴角上扬，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杀人的确实不是我，但那又有什么区别？只要他们下了地狱，谁杀的又何妨？”
“因为什么？贪污？”洛青黛冷眼看着牢中的女子，依旧保持着端庄。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个县令，私下提高百姓的税收，自己从中赚取差价!
什么父母官，放狗屁，分明就是吸百姓血的害虫!
如果不是他，我也不会被父母卖到青楼，做这种肮脏的交易!
最该死的，是他后面的吏部尚书，也不是个好东西!
背地里拐卖女童，然后高价卖给青楼!
那狗屁县令也是他提拔上来的，就是为了让那县令私下诱拐女童!
凭什么他们就能过着人上人的日子，我们就要匍匐在地，一直被他们踩到脚下!
所以，就把他们都杀了!
不过最可惜的，是没能杀了那吏部尚书!当然他儿子也不是个东西!
这些年我蛰伏暗中，收集了不少他们贪污犯罪的证据。
就在我梳妆台上的铜镜里面。
我就是下地狱了，也要那些贪官狗官给我陪葬!”
辛泽堇招手，让心腹去取她口中的犯罪证据。
“杀人的是谁？”洛青黛问。
“人都是我杀的。”芍药似乎有些激动，双手握着栅栏，眉眼猩红。
洛青黛皱眉，“本宫不想再解释一遍，就问你，杀人的，是谁!”
“哈哈哈!”
芍药突然狂笑，随即猛地冲向一旁的墙壁。
血液喷溅。
灰暗的墙壁上洒落几滴血珠。
白皙的额头瞬间破了一个大窟窿，深红的血液毫无顾忌地往外流。
很快，她身下的稻草都沾染红色的血液，整个人躺在血泊中。
狱卒吓坏了，连忙打开牢门去查看一下情况。
反观坐着的二人非常淡定，就这么看着，一言不发。
狱卒伸出手去探女子的鼻息，一惊，随即又摸了摸脉搏。
没有跳动。
“公主，大人，人已经没了。”
辛泽堇摆摆手，“抬下去好生安葬吧。”
很显然，这芍药只是一个替死鬼，真正的幕后黑手还躲在暗处。
这案子越发复杂了，越往后查，越不对劲。
“你打算怎么上报？”洛青黛望着他，清冷的目光好似要看穿他内心深处的秘密。
辛泽堇随意翻动纸张，下意识躲避了她的目光。
“如实上报。”
“一会儿去一趟孙府吧。”洛青黛说。
辛泽堇点头，抬眸瞧见她眼底的疲惫，随即眉眼柔了下来。
“这些交给我处理吧，今天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洛青黛也没有推托，回去了。
望着远去的倩影，幽暗的眸子光影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