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八月萑苇(三)
八月十五
是时八月欲白头，镜湖不足人间秋。
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快速驶过，扬起一阵沙土，里面的人坐得十分稳当。
疾驰的马车穿梭在丛林间，树林间的鸟儿听到动静，纷纷煽动自己的翅膀飞远。
很快，马车便停到一处石阶上，要想上到寺庙，就只有眼下这条路。
没有其他的捷径，只要走完这九十九阶台阶，躁动的心才能得以平静下来。
辛泽堇率先下了马车，转身便搀扶着昭华公主下车。
望了眼一望无际的石阶，少卿大人保持沉默。
不敢有半分怨言，弯腰整理裙摆。
而后守在洛青黛的身旁，与她一同登上台阶。
有一说一，寺庙的选址是真心不错，周围树荫环绕，时不时还能听见林间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虽然寺庙身处高地，但石阶的两旁皆种满密密麻麻的大树。
树叶茂密，将阳光都遮挡住了，还算是凉快。
几人才刚刚到达寺庙的门口，就有小和尚在一旁候着了，也不知等了多久。
小和尚双手合十，“两位施主，方丈等候二位多时了，请随我来。”
不明所以的二人还是跟了上去，想必方丈早就知晓今日有谁会来。
跟着小和尚七拐八拐，走过庄重肃静的大堂，穿过一间又一间的禅房。
终于走进一个寂静无声的院子，小和尚在屋前敲了敲门。
“师父，二位施主都带到了。”
话音刚落，禅房里便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你就先下去招待其他施主吧。”
小和尚称是，走之前还非常贴心地替他们打开门。
洛青黛始终保持着淡然，迈步走了进去，入眼便是一位佝偻着身子的老者。
身上的袈裟破旧，被洗得发白，边缘还能看到线头，想来也是缝缝补补许多年。
“方丈。”洛青黛非常敬重这位老者。
“长公主，许久未见了，上次见面还是在王后的葬礼上。”
方丈虽已年迈，但那双眼睛始终带着亮光，一双眼，看透世间一切。
“那位想必就是你未来的夫婿吧。”方丈的目光穿过洛青黛，落在身后的男子。
洛青黛点了点头。
身后的男子气宇轩昂，真是奇怪了，看他的面相，本应该命数已尽。
可现在人好端端地站在自己的面前，怎么都不像是借尸还魂。
忽地视线下移，落在脖子间，明明什么都瞧不见，可又什么都看见了。
方丈捋了把胡子，原来是这样……
看来自己前段时间算到的都没错，这人以后必定不凡。
“老夫虽然幽居山中，但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些消息的。既然公主大婚在即，老夫便为你算上一卦吧。”
洛青黛皱眉，方丈把自己叫来，真就只是为了算一卦姻缘？
不过云绵寺的方丈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师，可以探得未来发生的事情。
但往往他只接待他认为的有缘人，一般人只是听过，却未能有幸看见。
而洛青黛也只是因为当初母后和方丈私下有交情，才来参加葬礼，为母后诵经超度。
也仅是一面之缘，当时自己满心在意的都是病逝的母后，自然无心留意其他。
只见方丈拿出破旧的龟壳，上面还能瞧见些许砸过的裂痕。
往里面投入几枚铜钱，随即很随心地上下摇晃，之后松手。
锈迹斑斑的龟壳骤然落下，破裂，四分五裂，碎片散落在各个角落。
用了多年的龟壳，此时居然碎了。
洛青黛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也是没想到会有这变故。
她虽然没有学习佛学，但是道法和佛学本就是一家，有些东西是相通的。
龟壳占卜破裂，有三种结果，吉兆，一般，还有凶兆。
判断的依据就是裂痕的走向，卜卦的龟壳上都刻着所要占卜内容的甲骨文。
如果裂痕完美避开所有的甲骨文，那么代表的是吉兆。
若是裂痕在文字前骤停，那便说明一般。可如果穿过了甲骨文，那……
此时龟壳上的甲骨文碎裂，裂痕穿过文字，以至于原先是什么内容都看不清。
洛青黛心一惊，大脑高速运转。
辛泽堇看不懂这些东西，但是单从周围凝重的气氛他都能知道龟壳破裂不是什么好的预兆。
昭华公主俯身想要捡起散落的龟壳碎片，好认真看一下上面刻着的是什么字。
然而她的手还未触碰到碎片，所有散落的龟壳都被方丈抢先一步收了回来。
“方丈，这是凶兆吧？”洛青黛的语气很肯定。
即使现在屋子里的光线很暗，但她也看见那裂痕穿过甲骨文了。
“老夫刚才卜的，是那位公子的卦，卦象然后还是私下和公子说吧。”
方丈捋了把胡子，故作玄虚。
洛青黛也不能奈他如何，龟壳都被收走了，自然是他说卜的是什么那就是什么。
而他后面说的话，不就是要赶人的意思吗？
昭华公主很识趣地走出门外，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小和尚将门关上。
屋里恢复一片寂静
“公子就不好奇那卦象如何吗？”见辛泽堇还是那么镇定，方丈开口问。
“我只相信自己的命数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的。”辛泽堇似笑非笑地看着方丈。
闻言，方丈很是赞同地点点头，“七皇子一直都在改变自己的命数。”
听到这话，辛泽堇收回笑容，一股杀意在眼底蓄积。
“我只是一个大理寺的少卿，不明白方丈在说什么。”
“哦？”方丈微眯着眼，一双透着精光的眸子落在男子的身上，“老夫活了这么多年，阅人无数，小小的易容术，也逃不过老夫的这双眼睛。”
话音一落，辛泽堇已经抽出佩剑架在方丈的脖子上，眼中的杀意浓郁。
反观方丈还是一脸淡定地看着他，“七皇子说着自己的命数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又可知你为命数做出的每一次转变，他人的命数也会因此发生变化。”
“你什么意思？我做这些，都只是为了可以活下去，有何不妥？”
辛泽堇的眼尾发红，手握紧，剑刃又往前靠近一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真的只是为了能够活下去？”方丈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