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变故(一)
六月二十
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精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摘自高骈的《山亭夏日》）
已过辰时，却未见太阳从厚厚的云层中探出身子，那密不透风的云层似乎在藏着什么，让人顿感压抑，呼吸不畅。
没有太阳也没有微风，阴云低垂，仿佛积压着许多重量，外出的人生怕它随时会掉落下来，行色匆匆的。
皇宫身处阴云层的腹部，原本磅礴大气的金黄色的宫殿，此时如同盘踞在地上休息的上古神兽，炯炯有神的双目紧闭。
高高筑起的围墙，直冲云霄，似乎与低垂的阴云触手可及。路过的行人抬头看着耸立的围墙，无不被这景象震撼。
守门的禁军，身着黑色盔甲，手握利剑，目光如炬地盯着每一个路过的人。见状，百姓无不害怕得转头就跑。
仿佛身后的皇宫，是一个吃人不吐骨的凶猛野兽。
清音殿
褪去龙袍的俞皇换上了素衣，望着殿内一如既往的摆设，梳妆台上的首饰位置也从未变过，殿中依旧燃着熟悉的熏香。
仿佛殿中的主人一直都在这里生活，一点一滴浮动着过往的美好。
俞皇留恋地抚摸着梳妆台上的玉兰簪子，案上还摆着未定出胜负的棋局，只是如今下棋的人已经不在了。
哪怕殿内的摆设保持得再好，也不是记忆中的清音殿了，反而无不透露着浓浓的萧条和冷清。
在他的印象中，清音殿时刻都是欢声笑语的，整座皇宫最闹腾的宫殿就是这了。
那时王后还在世，几个儿女经常往清音殿跑，明明都到了可以出宫建府的年纪，却还是天天缠着他们的母后撒娇打闹。
阿黍和圆圆，一见面就打起来。都是两个妹妹的兄长了，阿黍还是幼稚地挑逗幺妹，就算被追着打，下次也还是这样。
他最疼爱的落落，懂事乖巧，行事端庄大方，从来就没让父母操心过。
所以每次他来清音殿时，看到的却是这一副景象：阿黍蹲在角落，被人揪着耳朵，可怜兮兮地冲他喊，“父皇，救我。”
而幺女圆圆则插着腰，一手揪着长兄的耳朵，小嘴不停地数落，真是刁蛮任性的小公主。
再看长女落落，不动声色地和王后下棋，喝茶，对院子里的打闹声充耳不闻。
那个时候，落落会坐在椅子上，甜甜地喊他一声“父皇”。
最思念的那个人，端坐着，温柔地看着他。
这时，身着素衣的太子走了进来，在离俞皇五步的距离时停下了脚步，恭敬地行礼，“父皇，时候不早了，该去祖庙了。”
俞皇的思绪被打断，回头看着早已能独当一面的长子，那张俊美的脸哪里还有记忆中的幼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阿黍待人接物越发稳重。
越来越有身为一个储君该有的样子，却渐渐的失去原本属于这个年纪该有的欢闹。好像一夜之间，他们之间的关系只剩下君臣了。
太子的每一声“父皇”，冰冷得没有温度。自己也开始不再叫他“阿黍”，只是冷冷地唤他“太子”。
太子的身后还站着亭亭玉立的幺女，圆圆。
可见到自己时不再扑到自己的怀里撒娇，而是后退半步，恭敬地行礼。规范地样子，与之前判若两人，他最是清楚幺女有多讨厌繁文缛节的宫规。
落落依旧端庄大方，可对待自己更像是面对一个君王，而不是她的父亲。
怎么一个回神的瞬间，步履蹒跚的孩童，都成了自己希望的模样。
自己却没有想象中的高兴，一种莫名的落寞感油然而生。
“走吧。”俞皇叹气，瞧着已经比自己高的太子，想要伸手去拍长子的肩膀。太子毕恭毕敬地躬身，俞皇的手停在半空，僵硬了几秒，随即收回手，大步走出宫殿。
兄妹三人恭敬地跟在俞皇的身后，没有说一句话。
祖庙
一众妃嫔皆身着素衣，站在祖庙外，只有正二品以上的妃嫔才有资格进入祖庙，其他人只能站在外面，直到结束。
今日是王后的忌日，有些待在深宫，一年到头都没有机会见到俞皇，几乎被德妃一人霸占着。
难得在正式的场合见到皇上，哪怕是身着素衣也不安分，暗自与其他妃嫔较劲，更有甚者胆子大一点的，居然敢戴精致华丽的头面。
也就是刚进宫的如嫔有这胆量，仗着自己年轻貌美，一步登上了嫔位，最后还是在德妃那摔了跟头，失了宠。
皇上已经快一个月未踏进她的宫殿，如嫔心中很是不服气。自己可比德妃那个老女人年轻多了，皮肤也水润，怎么可能甘心向德妃俯首称臣。
这不，今天不就机会来了？
如嫔骄傲地抬起下巴，不屑地扫视周围如出一辙的穿着，真是素得跟平常女子一般，怎么可能争得过自己？
而在场的妃嫔都没有提醒她，就静静地等着看好戏。
这如嫔还真是胆大妄为，如此高调做事，摆明了就是对王后不敬。皇上的妃子众多，年轻貌美的更是不甚其数。
然而王后就只有这一位，皇上对王后可是很尊重的，平日再怎么奢靡，在这天都会吃素食着素衣，以示对王后的敬重。
况且王后还在世的时候，帝后的感情可是恩爱得让人羡慕。
没见就连平常高调奢华惯的德妃娘娘今日也是朴素的打扮吗？连胭脂也不敢涂太厚，头饰也只是用一根银钗装饰。
新人就是新人，规矩都不懂。不过以往这位如嫔仗着自己是吏部尚书的女儿，看不起其他的妃嫔，时常找麻烦，宫里的人对她多有颇词，巴不得她早点失宠。
少了一个妃嫔，相当于少了一个竞争对手，她们见皇上的几率不就更大了？
所以，为什么要提醒她？
德妃看了眼招摇显摆的如嫔，嘲讽地冷笑。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骨子里还是下贝戋的胚子，整日里只想着勾引皇上，也就会这些下三滥的手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