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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道爷一枝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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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清早,四更天刚过,李都保就爬起来,装束整齐准备进城。

    今天他要到县衙去面见县丞,汇报秋粮粮税征收的总结情况。

    李都保姓李名同,都保是他的差事。十户一保,十保为一都保,他也算管着百户人家,在镇里是数一数二的人家。

    从他住的观山镇去平山县,有十一二里,这时出发卯时前就能赶到,还能趁着点卯前,在城里吃一碗汤饼。

    所以他并不是很急赶路。

    坐在小毛驴上,李都保悠哉悠哉的哼着小调儿。路过镇子东头上李寡妇家的时候,发现李寡妇的大门敞开着,偷偷往里看,里面堂屋的门竟然也开着。

    李寡妇娘家姓孙,丈夫十年前就死了,无儿无女,家里田地也少,一个人靠做绣活儿生活。这时节秋粮也打过了,照理不会这么早就起了。

    “李孙氏!”

    李都保喊了一声。

    平日里李孙氏就不避嫌,好在外走动,镇里甚至县里很多人都认得她。

    有听说她名头的还以为她必定有几分姿色,其实她就是张巧嘴伶俐,相貌却是安全至极。

    “李孙氏,这大早就起来,可是要去城里,不如一同走,也搭个伴儿!”

    李孙氏做绣活,城里的熟客不少,时常会去城里。

    李都保也是好心,若是去城里,有人作伴,这天没亮的时候也安全一些。

    可他叫了几声,都没有人答应,屋子里静悄悄的。

    奇怪的是,屋里也没亮灯,李孙氏总不能是开着门睡觉吧。

    李都保跳下毛驴,走到门口张望了一下,却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糟了!做了多年都保的他立即意识到不对,连忙晃燃了火筒子,大着胆子走了进去。

    来到卧室门口,掀开帘子,李都保忍不住叫了一声。

    只见李孙氏一丝不挂躺在床上,胸口上还插着一把利剪,双目圆睁,不知死去多时。

    李都保慌忙退了出去,回头喊了人来在李孙氏院外守着,他自己则是催着小毛驴,拼命往城里赶。

    半个时辰后,县衙的捕快头子陆远便带着一班捕快和一个仵作赶到观山镇。

    这时天已经亮了。

    初步勘验得知,李孙氏死于心脏刺伤,身上再无其他伤痕,乃是一剪毙命。

    再看房里,除了床上稍乱,血流下来染红了一块,其他地方都没有异样,院门和房门开着,但门上也是没有损坏的迹象。

    询问旁边邻居,半夜里也没听见有异样的声音。

    除了那把利剪,这个凶手并未留下任何的痕迹。

    而且据李都保和四邻说,这个李孙氏虽然是个寡妇,又做绣活,常在外走动,却从未有风言风语传出,也未与人结怨。

    了解之后,捕头陆远一筹莫展,都不知该从何查起了。

    偏偏昨日有人传信,说今日新县尉就要到任,说不定上午就来了,到时候问起,该如何作答?

    陆远正挠头,他的心腹叫做舒二宝的,诨号细狗,凑了过来提醒他道:“陆爷,不如去请道爷来看一看?”

    陆远却横了他一眼,细狗笑道:“爷,这时候了,您就忍忍,要不就请他来看,若是看出什么也好让咱有个交待,若是看不出,您也可以……”

    陆远扬了扬眉,“好,依你,你去喊他!”

    细狗赶紧牵了李都保的驴往城里赶,不多时来到城南一户偏僻的小院外面。

    院门里面上了门闩,细狗直接翻了墙进去,到了正屋门口。

    “嘭,嘭”,拍了几下门,细狗喊道:“沐爷,沐爷,陆爷有请!”

    喊了几声,里面才懒洋洋的回道:“细狗,你个龟孙,打扰道爷我清梦,该打!”

    细狗赔笑道:“沐爷,有急事,你担待着,明儿小的请你饮酒!”

    听说有请,里面人才打了个哈欠,说道:“等着!”

    过了一会,里面人开门出来。

    “好你个细狗,又翻我墙!”

    只见这人中等身材,有些微胖,脸盘白净,相貌还不错,下巴上几根短须还不到寸长,披了件白色道袍,头上道髻也没有,却是一头短发。

    “沐爷,城西观山镇死了个人,陆爷请您去看一看呢!”

    “啐,他死人与我何干?”

    “沐爷,不是这么说。您就当帮小的一个忙,看看也不打紧。”

    细狗拱了拱手,又凑近了道:“今日新县尉到任,陆爷愁得头发都揪掉好些,你今儿帮了他,也让他知道你是有真道行的不是?”

    这沐爷大名沐易,才来平山县一个月,说他是个道士,却又不太像,穿着道袍不住道观也不做法事。这时代的男子都蓄长发,还有个雅好,喜欢在头上戴一朵花。沐爷头上头发不过两寸长,根本戴不住,干脆将一枝花插在了领子上,因此得了诨号道爷一枝花。

    而且他除了一头短发,还时常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让人觉得奇奇怪怪的。不过他生性豁达,又有些狡猾,说话风趣诙谐,也不分高低贵贱,不管和哪等人都能说到一起去,除了和陆远两人有些不对付之外,很得人喜欢。

    关键是,这沐易才来一月,却帮着县衙连破了两起离奇的大案,在城里声名鹊起,城里有一大半人都认得他。

    也正因为如此,今日细狗才来请他。

    “有赏银没得?”沐易问道。

    “应该……有吧。”细狗说得犹犹豫豫的。

    “滚,不去了!”沐易一脚踢在细狗屁股上。

    “别呀,沐爷!”见沐易作势要转身回屋,细狗连忙说,“沐爷,死的是个寡妇,死在床上一根纱都不沾……”

    “呃,那更不能去了!”沐易站住脚,一只手捂眼道。

    细狗也分不清他这话是真是假,只得拉住他,咬牙道:“沐爷,这事了了,小的们拼死也要跟县尊请赏,请不来,小的们自己凑!”

    沐易回身,笑道:“自己凑就不必了,带路吧!”

    骑着小毛驴,颠簸着赶到观山镇,沐易觉得屁股都要肿了,使劲揉了几下才进了李孙氏家。

    他也不和陆远招呼,径直到卧室里,先看了眼尸体,又在屋里左看看右看看,两道门和地上以及箱笼柜子里都看了一遍,然后又回到床边,让仵作掰着头左右摇晃了一下,哦了一声,指着李孙氏的头发,问仵作道:“看见了?”

    仵作说:“先前就看见了,应该是她自己铰了的,还在手里握着。”

    沐易仔细看了看李孙氏的头发,沉吟了几息时间。

    放过头发,他又研究了一下那把利剪,在房里找了块干净的布隔着,将利剪轻轻拔起,比划了两下,然后让仵作连布一起裹着收好。

    他最后又探头看了眼某处,随即冲到厨房里去,水缸里打了瓢水拼命洗眼。

    洗完眼,他又跑到院门口,往外瞧了几瞧。门外一群看热闹的,基本都是本镇人,大多不认识他,只觉得这人好生奇怪。

    只有一个公子哥模样的家伙,把手中折扇噗的收拢,敲了下手板心,喜道:“道爷一枝花!好了,这案子稳了!”

    旁边的人纷纷向他打听起来,有两人还显得极为上心,一左一右细细的问。

    沐易听见瞪了公子哥一眼,然后回身将院门半掩,一屁股坐到门里,靠着门板闭上眼。

    “沐爷,你这是看出啥了?”细狗过来问道。

    “急啥,让我想想!”沐易也不睁眼。

    细狗只得讪讪的退后,还让两个同僚都到门外去守着,让人不要靠近了,免得打扰了他。

    过了一会,没见他睁眼,反而听见他打上了呼噜,竟然是靠在那里睡着了。

    陆远见了,就要过来踢他,细狗连忙拦住,劝道:

    “陆爷,且再等一等!”

    陆远本来就心中有气,这姓沐的,整天游手好闲,装道士不说,先前来了连招呼也不打一个,这会儿还在这里睡上了,真是“士可忍叔不可忍”!

    不顾细狗拦阻,陆远抬手向沐易抓去,眼看指尖就要碰到,沐易却及时的睁开眼睛来。

    陆远手掌立即收了回来,鼻孔里狠狠的哼了声,说:“要睡滚回去睡!”

    沐易却不慌不忙的站起来,拍了拍屁股,转身就往外走。

    细狗连忙拉了拉陆远的衣袖。

    陆远背后喊道:“怎么?啥都没看出来?”

    沐易站在门口,恰恰一只脚在外,一只脚在内。回头招了细狗近前,然后在一众看热闹的人面前,大声说道:“去,找一个被铰了头发的男子!”

    细狗忙问道:“是凶手?”

    沐易却说:“是也不是!“

    细狗不明白了,又问:“难不成是姘头?”

    沐易骂道:“姘你个头!李孙氏不是潘金莲,却是王婆!”

    细狗更糊涂了,“潘金莲是谁?王婆又是谁?”

    沐易拍了拍额头,心想又说错话了,于是改口道:“别管是谁,把人找来就是!”

    细狗连忙应下来。

    外面看热闹的,虽然听不懂他说的啥,但先前听那公子哥儿讲了,这时却都佩服得狠。这才多久,刚来还没有一盏茶时间,就要找到凶手了,不愧是道爷一枝花!

    先不说细狗去和陆远商量找人,却说这沐易到底是何方神圣,还得从一个月前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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