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草棚雨夜
雾城，大雨。
傍晚时分，天空中忽然狂风肆意电闪雷鸣，乌黑厚重的云层低低拉下，滂沱大雨从黑云中穿出，天空晦暗一片。
忽然一场大雨狂猛砸下，天地转而沁凉。
密珠一般的雨点从天空洒落，溅在芭蕉叶、草丛、树叶里，发出“滴嗒”有力的撞击声，不多时，雨水汇集到一起，在干泥地面划过无数水痕。
满世界尽是雨水与狂风。
雾城较偏处郊外，一座二层茅草棚孤零零矗立在风雨夜中。
“吱呀！”茅草棚木门被人推开。
一个圆滚滚脑袋从门内探出头，却是一个剃着光头的青衣小和尚。
那和尚圆脸细眉，一双丹凤眼不停在风雨中寻找身影，他一手抓着年久失修的木门，防止狂风将木门关上，一手护在额间，挡住洒到脑门上的风雨。
“师叔，虚空师兄与虚青师弟出去这么久，怎么还没有回来啊？”那小和尚有些着急说道。
茅屋内早已点燃柴火，火光明跃跳动，印得在坐六人有些许热意。
“虚方，若是饿了，师叔这里还有些干粮，你且胡乱充下饥吧。”却是为首五人中一位老和尚缓言说道。
这几人便是从弥胧寺下山历练的九人，除了门口这位圆脸脑袋的虚方小和尚，弥胧寺另外派了智领着另外四位虚字辈弟子，以及三位谦字辈弟子一起出寺。
因为突然下起暴雨，了智几人寻了这处茅草屋做临时落脚点。
下午时分，徐青与虚空同去附近村落采购一些干粮，眼见天黑，二人没回来，虚方不免担心着急。
“了智师叔，我还不饿，雨下得这般大，不知他二人身子淋湿没有。”虚方急道。
“虚方师弟，下山一路走来，没少见你与虚空师兄顶嘴，只半日不见，怎地这般想念他。”一位虚字辈弟子笑道。
这句问出，虚吉身旁几位年经和尚皆轻轻笑出声。
虚方转身瞪了虚吉一眼，笑道：“虚吉师兄，我与虚空师兄相濡以沫，你哪能懂？”
“我看师叔不是，虚青师叔临走前，虚方师叔交待说要买些糕点。”一位谦字辈弟子当即说道。
“好啊！谦平，你偷听我讲话！”虚方有些不满，佯装生气说道：“岂不知非礼勿听是也。”
“这可不怪谦平师弟，我俩在那大树后面方便时，虚方师叔与虚青师叔二人自己跑过去，差点便成了‘非礼勿视’了。”另外一位唤作谦和的弟子摇头说道。
“好啊！原来你也偷听了。”虚方闻言目中透着丝丝火气，正准备将门关上，一只湿漉漉冰冷大手紧紧抓住门沿。
虚方正觉奇怪，转身望去，身后出现两位身披蓑衣的青衣男子。
那两人身高相近皆穿着一身青衣，其中一人方脸阔鼻无发无须，自是弥胧寺虚字辈弟子虚空，另一人青丝束盘，龙眉凤目，是刚拜入弥胧寺俗家弟子徐青。
虚方见二人披着蓑衣，裤腿都被雨水淋湿，连忙侧身让开，喊道：“快些进来。”
徐青走进茅草棚内，耳间顿时清静不少，他将怀中麻布袋小心放好，这才解开脖间蓑绳，笑道：“六月的天，孩子的脸，说下就下，还好村里农夫好说话，借我二人两件雨衣。”
虚空也将蓑衣解下晾在一旁，雨水顺着蓑草面快速滴在地面上，“倒真得谢谢那两位老夫妻，不然师叔与师弟们今夜都得饿肚子。”
徐青将裤腿雨水拧尽，坐到柴火旁，谦和忙将一口砂锅架到火堆上方，笑道：“这处草棚虽简陋了一些，不过锅碗瓢盆都在，看来咱们运气不坏，晚上能喝点面片汤。”
谦平从缸内舀来一些凉水倒在砂锅里，然后准备去和面。
“轰啪！”一道雷声霹雳打下，茅草棚骤然一亮。
火堆里的木柴烧得噼啪作响，明黄火苗跳动不停，徐青将脚靠近一些，笑道：“这雨来得太快，不知要下多久。”
虚方提着麻袋，见里面是米和面，双眉慢慢皱起，悄悄靠近徐青身旁，对他不断挤眉弄眼。
徐青莞尔一笑，指了指虚空，虚方了然，想到羔点定然在师兄虚空身上。
一行人对虚方小动作再明白不过，只是默笑不语，静静观看。
虚空拍了拍身上的雨渍，走到了智身旁，从怀里摸出用油纸包裹的素糕，“师叔，此处村庄人口颇少，只买了些素米羔，您先尝尝。”
了智伸手接过，有些疑惑问道：“我不曾吩咐你买素糕，你怎地自作主张采买，再说师叔我也不喜吃甜食。”说罢将手里素米羔递出。
在坐虚、谦二辈弟子见状，只是暗笑坐在炉火旁，也不伸手去接。
一旁虚方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眼珠不停转动，最后将目光放在徐青身上，不停使着眼色。
徐青心下早已明白，清了清嗓子，笑道：“虚方师兄，要吃便吃，了智师叔不吃甜食，我等也吃不惯，看来咱们九人里，只有你一人得此口福。”
虚方讪讪一笑，有些不好意，正准备伸手接过，虚空却是伸手拿回。
“师兄”虚方有些委屈喊道，下山一路走来，他好久没有吃过羔点，好不容易徐青二人出去，他托徐青带上一些，没想到羔点到了，还是没法吃到嘴里。
“虚方师弟，若在寺内，自有师父制作羔点，可这雾城小村落里，买几块羔点却是不易，你若还想尝，须得分与其它师兄弟。”说完不由分说将油纸袋打开，里间素米羔一一分到几人手里。
虚方脸上委曲更多，手里捧着素米羔也不香了，他约么估算着徐青带回的几块羔点，他最少也能吃半月时间，如今可倒好，过了今夜，明天只有馋的份。
正当几人捧着米羔慢慢品尝时，草棚木门“吱呀！”一响。
徐青慢慢嚼着米羔，目光却是望着门外。
门外大雨倾盆密如细线，不多时，三人先后走进草棚内。
徐青将目光盯着三人，心里犯起疑惑，忖道外间雨势极大，这几人无防雨器具，何以身上片雨不沾。
“对不住，屋外雨太大了一些，我们想在此处暂避风雨，不知可否？”为首一中年男子轻声问道。
三人自进屋后，就站在门口，也没料到这处茅屋内还有人住。
了智见三人神色匆忙，似乎也是赶路行人，淡淡一笑，“施主说笑了，我等几位僧众，也在此处暂避大雨，这处草棚并未见着主人。”
那中年男子眉飞入鬓，眸如漆星，身着一袭蓝紫色长袍，清俊优雅，听得了智开口，朝了智几人略微拱手，淡笑：“打扰了。”
男子选了一处靠墙的位置，左侧坐的是徐青一众弥胧寺师徒，将地上干草打扫干净，轻声道：“沁儿，将就在此休息，待明日雨停，咱们再另寻住所。”
那女子刚坐下，三人中最后一位男子从柴火堆里抱来木柴，将火引燃后，自顾站立在一旁。
火堆架上砂锅冒着热气，滚烫的热汤咕隆冒泡，谦和连忙把和好的面捏成长条小心放到锅里，顿时热水不再沸腾，锅内也粉白一片。
等谦和下完面坨子，谦平不知从哪里摸出几瓶调料慢慢洒到砂锅内。
大火猛煮，一阵阵面香味飘荡在草屋之内。
“咔嚓！”木柴烧断的声音也响在草屋中。
“爹，那群和尚煮的什么呀，我闻着一股味道，怪香的。”那女子轻声问道。
“面汤罢了，不是什么稀奇之物。”男子回道。
“我看天黑了，外面又下着大雨，若是去店铺买这些东西，说不得那店家早已关门，爹，咱们不如多给他们一些银子，让大师匀一些面粉，咱们也煮一锅面汤，这雨天喝热热面汤，岂不是很美。”那女子眼眸明亮，轻声说道。
“沁儿，又胡闹了不是。”男子连忙反对，笑道：“这些是行脚僧人，那面粉说不得是他们以后的口粮，若是匀给咱们，他们就不够吃啦。”
“沁儿不是说了，出银子买吗？”那女子补充道。
屋内香气四溢，馋得少女味蕾大动，那几位僧人已打好面汤，就着手里干饼不停大块朵颐，不免将少女整个心神都吸了过去。
少女起身拍了拍裙子，慢慢走到徐青几人身前，她微微躬身，寻问道：“不知大师父可有多余面粉，小女子愿多出银两购买一些。”
众人临出寺前，就被交待，出门在外，一切行事，皆听了智安排，如今少女开口发问，几人目光从女子身上移开，皆看向了智。
徐青双眉微轩，心道古时女子腼腆害羞，即使出门在外，也少与男子出言交谈，他们几人虽是出家和尚，但整体说来，还是多有不便。
了智轻声念佛，淡声道：“区区些许面粉，何须出钱购买，今夜草棚相遇，是我等有缘，虚空，你装些面粉给女施主。”
那女子接过面粉，将一锭银子塞到虚空手里，笑道：“大师，咱们银货两清，还请大师将那锅借与小女子一用。”
虚空本不想接那银子，见蓝衣女子干脆，也不便推诿，作揖道：“施主，缸中有清水供取。”
“多谢大师。”蓝衣女子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