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一 章
赖传久见箱子丢失,又不见肇面三回来,情急之下,跑到县公安局报案。他来到县城,找到公安局。一个警察听说他是来报案的,拿出登记簿,询问他的姓名、年龄。
狼七从里间出来,警察起身报告:“报告狼警长,有人报案?”
“有人报案?”
狼七一眼看见了赖传久,吃了一惊。“咦,这不是赖老弟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赖传久更是吓了一跳,以为看花了眼。一路同行的药商穆立什么时候穿上了警服,又成了狼警长?
“我……我不报案了,不报了……”
赖传久转身就走,却被狼七拦住。“赖老弟,别走啊!是不是被我这身警服吓住了?只有坏人才怕警察,你怕什么?”
赖传久无言以对。
“让我猜猜,你想报什么案。对了,你是为木箱来的吧?”
“我……”
“赖老弟,别怕。你既然到公安局来了,就说明你是信任警察的。告诉我,出了什么事情?”
赖传久只好讲了木箱得而复失的经过。
“妈的,又是肇面三!赖老弟,我可告诉你,琉璃琐携带的木箱是脏物,官府正在全力追缴……”
脏物?赖传久如五雷轰顶。
“不用我说你也明白,既然木箱到过你手中,你也是本案的嫌疑犯。看在我们是一路同来的份上,先不拘捕你。但你必须协助警察找到木箱,以减轻罪行。你可以走了。”
走出公安局,赖传久平静下来,心头的疑惑也理出了头绪。他的怀疑得到了证实,所谓穆立就是化了装的警察。他跟踪琉璃琐肯定不怀好意,是冲着木箱来的。什么追缴脏物,吓唬人罢了。会说的不如会听的,若木箱真的是脏物,还用化装跟踪吗?直接拿下岂不是更省事?
更可笑的是,自己还跑到公安局报案,不是自投罗网吗?
赖传久垂头丧气地回到关家鹿趟。他不停地咒骂自己无能,将到手的箱子弄丢了。见了琉璃琐,该怎么跟她说明这一切?她肯定怀疑自己是在说谎……
路过关鹿的院子,他眼前突然一亮。仔细看去,却见木箱随便丢在那里。他大喜过望,叫道:“关鹿!关鹿!”
关鹿匆忙跑出来,见是赖传久,问:“赖先生有事吗?”
赖传久指指木箱:“这个箱子从哪里得来的?”
关鹿说:“我也不知道,是草爬子带来的。”
草爬子一蹦一跳地跑到赖传久身边。赖传久看见草爬子的长相,有些害怕。
关鹿说:“别怕,有什么话你问吧,他不会伤害你的。”
赖传久问了半天,草爬子好像没听见他的问话,不停地念一首狩猎歌谣:“……风吹弓,雷打鼓/松树伴着桦树舞/哈哈带着弓和箭/打猎进山谷/哟哟呼,哟哟呼/找猎不怕苦/躲在猛虎必经路/拉满弓来猛射箭/除掉拦路虎/哟哟呼,哟哟呼/除掉拦路虎……”
在草爬子的歌谣声中,赖传久怀疑的目光投向关鹿。
“关姑娘,这只箱子是我刚从一个老头那里得到的。在回来的路上弄丢了,没想到它出现在你的院子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关鹿愣了一下。“赖先生,你是怀疑我偷走了木箱吗?”
“不是你拿走的,它怎么会出现在你这里呢?”
“我告诉过你,是草爬子带来的呀……”
“草爬子不会说话,跟动物差不多。你都推到他身上,够聪明的呀!”
……
不说关鹿百口莫辨,隔壁的关维听到吵声,过来看个究竟。
他看到木箱,两眼放光,三步并做两步跑过来,立刻抱在怀中。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关鹿,是你把它弄到手的?真行啊……”
不由分说,关维抱着箱子走了。赖传久指着关鹿,半天才说出话来:“关姑娘,你,你……木箱本来就是要送回鹿趟子的,你何必演戏给我看呢?……”
“赖先生,我,我……”关鹿有苦难言,把一肚子怨气都撒在草爬子身上,骂道:“你这个牲口一样的东西,为什么要来害我,为什么呀……”
草爬子嘻笑着跳来跳去,没事人一样。
木箱很快就摆在关有良面前。梦里寻它千百度的东西一朝在手,关有良几乎不相信这是真的,像刚抽完大烟那样兴奋无比,甚至顾不得听关维讲述得到箱子的经过。关维恨不得立刻打开箱子,一睹灵芝杠的风采。关有良却说,箱子不能随便开,它既然回到了鹿趟子,就是鹿趟子的宝物,要先焚香磕头,祭拜如仪,感谢山神爷的关照和护佑。
关维只好耐着性子,和父亲一起把箱子摆在香案上。刚燃上香火,赖传久进来了。事已至此,责怪关鹿也没有用,还是得来找关家父子。
关维警觉地打量着赖传久:“你这个南蛮子,来干什么?”
赖传久笑了笑,指指木箱:“这个箱子不是你们的吧?”
“不是我的难道是你的?滚出去!”
关维喝道。
赖传久不理睬关维,对关有良说,“鹿达官,即使你想要这只箱子,也得客气点儿,不能从人家手里硬抢吧?问问你的大公子,是怎么得到这木箱的?”
关维恼怒地说道:“问我?我还想问你呢!”
关有良对关维摆摆手,说:“说得好,不能硬抢。难道赖先生就不是硬抢来的吗?”
“我当然不是抢来的。”
“不是抢来的,它能到你手里?”
“可以告诉你,箱子是一个老头儿送给我的。”
“哈哈哈哈……”关维爆出一阵大笑,“南蛮子,想撒谎也得编得圆一点儿!老头儿送给你的……你是吹糖人的出身,好大的口气呀,哈哈……”
关有良说:“赖先生,关东物产丰富,长白山这块宝地就更不用说了,捡块石头也值钱,可也没有到白送的地步。你去打听打听,民国十年闹饥荒的时候,我关有良开粥棚赈灾,也不过是一个月!”
赖传久说:“你不相信?”
他张开两手,在地上走了几步:“你看我这身子骨,能从谁的手里抢东西?”
这下还真把关氏父子问住了。关有良问:“真是一个老头儿送你的?那……他是怎么得到箱子的?为啥要送给你?”
赖传久摇摇头:“不知道。我是在乌龙岭下面遇到他的,他背着一个药篓子,看不出有多大岁数,用一杆大烟袋就能把飞奔的马车拦住,真是个奇人呀!更让人不可理解的是,箱子到了他手里,他还不要,一定要送给第一个遇见的中国人……”
听着听着,关有良的脸色渐渐变了,由轻松变得凝重。疑惑的目光也变得认真起来。他请赖传久坐下,让他详细描绘老头儿的穿戴长相,举止言行,还有那支红色水曲柳大烟袋,能拦住急驰的马车的神奇功效。他反反复复问了好几遍,生怕遗漏什么细节。每听一次,他的印象就加深一次,确认的程度也加重一次。听完了,他高声大喊:“是他,就是他!”
吓了赖传久一跳。
“鹿达官,你认识他……”赖传久迟疑地问。
关有良从沉思中惊醒,“啊……不,不……赖先生,箱子反正也是要送到鹿趟子的,不管有多少周折,这个目的已经达到。就算不是赖先生亲手送来的,也是有人代劳了。”
赖传久想想,倒是这么个理。
“这样吧,箱子先放在我这里保管,你可以把这件事告诉琉璃琐。”
是啊,不管怎样,箱子平安到达鹿趟子,先告诉琉璃琐也好,省得她着急上火。赖传久急急忙忙地走了。
关维疑惑地看看赖传久的背影:“爸,南蛮子编的瞎话你也信?”
关有良摆摆手,心想,你知道什么?天底下的事就这么怪,早不现身晚不现身,偏偏在木箱将要被外国人弄走的时候将其劫获?这其中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关有良苦苦地问自己,越问越没有答案,越问问题越多。木箱的珍贵替代不了压在心头的疑虑,此人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关维当然想不到这些,他着急的是箱子里的灵芝杠怎么处理。姜二翠有过种种设想,无论哪一种设想成为现实,都会对关维的未来带来莫大的好处。其中最为吸引人的就是能从灵芝杠中获得炸制关记鹿茸的技术,还有辨别真假关记鹿茸的办法。谁掌握了这些,谁才是鹿趟子的真正主人。不料父亲听那个南蛮子一通胡侃以后,态度却像捡着了一只刺猬,抱着嫌扎手,扔了又舍不得。这是何苦?
爷俩对着这只充满魔力的箱子发呆的时候,下人通报,荒木来访。
关维一把抱起箱子,向后院走。关有良摆摆手,说:“他就是冲这个来的,藏不住的。”
但他想不出,是什么人走露了风声。
荒木快步进来,视线一下子就搭在箱子上,再也不肯移动一分一毫。他在木箱前现出的贪婪相,连关有良也觉得吃惊。荒木的眼光仿佛是两束火光,直射在木箱上,不,是两颗钉子,钉进去都拔不出来!荒木转着箱子转圈儿,连声说:“要西要西!鹿达官,为什么不打开看看呢?”
关有良迟疑。
荒木笑了笑:“不想打开?也好,让我带走可以吗?”
关维一下子跑到箱子跟前,护住箱子。
“不行!”
“怎么,你想阻拦我?”
“不……我只是想看看,里面倒底是什么东西。”
荒木看看关有良:“鹿达官,没有这个必要吧?”
关有良说:“荒木先生,鹿趟子的东西,我们看看还不行吗?”
趁人们正在争吵,草爬子猛地跳到桌子上,将木箱碰到地下。木箱摔坏了,散落出一些东西。关有良拾起来看看,是一些风干的灵芝。关维拆散箱子,一架鹿茸露了出来,众人眼前一亮。
三个人的目光一齐扫过去,与五花头所见没有两样。关有良一眼就看出,这架二杠砍头茸至少有二十年的历史了。他仔细看看两角中间的部位,一枚梅花印记清晰可见。不必怀疑,这就是当年贡入宫中的鹿茸!当年,每头贡鹿的两茸之间都烙上了这样的印记。鹿茸是在宫中炸制的,毛色、火候与关记鹿茸略有不同。但像这样形状巨大、分量很重的鹿茸,只能出自于关家鹿趟,十之八九是那架关近山亲手炸制的神鹿灵茸。
关有良心跳如鼓,面色没有丝毫的改变。荒木看看鹿茸,看看关有良,试图从他的面部表情中判断出鹿茸的价值。无论关有良怎样掩饰,狡滑的荒木还是看出,这决不是一般的鹿茸。他眯起眼睛,似乎在隐藏目光,让人难以判断他的心理。关有良知道,这个日本人是卖米不带升,存心不量(良),他只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鹿达官先生。”
荒木开口了。“我曾要求由日本满州特产株式会社代理经销关记鹿茸,没有得到你的同意,丧失了一次合作的机会,令人遗憾。现在,我再提出一个要求,鹿达官不会拒绝了吧?”
“请讲。”
“满州特产株式会社想以入股的方式,合作经营关家鹿趟。股份多少可以由鹿达官决定,但是,特产株式会社要有一人担任副董事长。鹿达官先生,你看……”
事出突然,关有良不好回答。原以为荒木就是奔鹿茸来的,张口就会提到它,他却提出一个与鹿茸毫无关系的事情。关有良知道,日本人早就对鹿趟子垂涎三尺,鹿茸的经销权没有弄到手,又提出了合股经营的招法,万变不离其宗。“荒木先生,这不是件小事,让我考虑考虑,再做答复吧!”
“这么说,鹿达官先生又要拒绝我?也好,此事以后再谈。我想再提一个要求,鹿达官先生总可以满足我了吧?”
话音未落,荒木的目光已经扫向案上的鹿茸。关有良的心一下子缩紧了,原来,荒木故意绕了个圈子!关有良眼光中一下子跳出几分气愤和不满。
荒木笑笑,“看样子鹿达官明白我的意思了,请开价吧!”
“这……不知荒木先生买这架鹿茸有什么用处?”
荒木冷笑道,“鹿茸是药材,除了治病还会有什么用处?当然,我买下它,是要送给日本王妃,以弥补上次的过错。我可以认定,这是一架上好的关记鹿茸。这一点,鹿达官先生也不会否认吧?”
关有良心中骂道,真是个地里鬼,他居然也认出了这架鹿茸!他应该知道,这是无价之宝。事隔这么多年,它又回到鹿趟子,自然也是鹿趟子的镇山之宝,怎能轻易失去?再说,就算合作的事得罪了你,也不必非用神鹿灵茸来弥补吧?嘴上说:“是吗?荒木先生就那么有把握吗?”
“没有十分的把握,我是不会提出这个要求的。”
“我只怕先生还会犯上一次的错误。”
“我明白鹿达官的意思。”
荒木的眼睛突然睁大了,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没有需要掩饰的东西。“鹿达官是怕我再次买下劣质的鹿茸,但这一次我想不会的,因为这是在关家鹿趟子……”荒木停顿一下。
关有良大惑不解地看着荒木。要想买到货真价实的鹿茸,到产地来买当然是最好的办法,可是,关记鹿茸的质量状况荒木了如指掌,他这样说肯定是别有用心。
“鹿达官先生,如果说我眼拙也没关系,我听说送木箱的人就住在鹿趟子,把她叫来问问,一切都清楚了。”
关有良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琉璃琐的事情他都知道,还能隐瞒什么?其实,早在狼七开始追查灵茸的下落,并盯上前往大广川的琉璃琐时,荒木就得到有关情报,并布置刘萍先期到达奉天侦察。他原打算在奉天就将灵茸夺到手中,但狼七寸步不离,又有赖传久无意中加入他们的行列,只好放弃了在奉天获取灵茸的打算,想等灵茸送到大广川再再说。荒木深知,灵茸对于他实现控制关家鹿趟的目标有多么重要的作用。三年了,他多次实施打入关家鹿趟的计划,却在关有良和刘静东面前处处碰壁。入股,不成;掌握鹿茸的销售渠道,也不成。他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此刻送回的灵茸成为他要挟关家鹿趟的法宝,他决不会让这样的机会溜掉。
荒木前脚刚迈进关有良的客厅,赖传久也来到琉璃琐的住处。门猛地被推开了,赖传久出现在琉璃琐的眼前。琉璃琐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满腔悲愤倏然间涌到嗓子眼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个该死的南蛮子,可回来了!琉璃琐打量着赖传久,虽然才两天,他可是瘦了一圈,风尘仆仆,像是走了很远的路。这个瘦小的男人,成了琉璃琐的拐棍。离开他的这两天,琉璃琐度日如年。他在身边时没觉得有什么,他离开了,才发现身边空了一大块,像是八寸的脚穿了七寸的鞋,处处别扭。早在逃鹿镇的时候,他就说穆立不是药商,后来又说到鹿趟子有危险。果然,都让他说中了。不过,对于穆立,琉璃琐心存疑虑。他如果不是药商的话,是干什么的?他从锦州开始就跟着自己,要是想夺箱子的话,为啥不早动手呢?也许是因为他救过琉璃琐,她一直心存好感。
“你,你还知道回来……”琉璃琐的声音不高,却将气愤、屈辱、焦虑……一股脑地抛向赖传久。
赖传久还不能完全理解琉璃琐的态度,但他知道她急的是什么,忙说:“你看看,东西不找到,我能回来吗?”
“什么?……你是说箱子找回来了?”
“是啊,它刚刚回到鹿趟子。”
“这,这可太好了……”
琉璃琐听说木箱回到了鹿趟子,松了一口气,同时她也很惊讶。看起来该是谁的东西就是谁的,虽然关近山不在了,箱子不能交到他手上,也比下落不明要好。她可以告慰大爷,基本上算是完成了老人家的嘱托,心里一阵轻松。
“太好了,木箱回到了鹿趟子,鹿达官已经没有扣留我的理由,可以回家了!”
赖传久看看她:“你就不想知道箱子里是什么东西?”
琉璃琐摇摇头,说:“我只管送箱子,装的是啥与我无关。”
这样的回答大大出乎赖传久的意料。他想,琉璃琐要么是太年轻,要么是缺心眼。她大爷委托的事情远远不算完结。且不说死了多年的关近山,那个神秘的老头儿,关有良急剧变化的神态,梅亦香提起关近山之死的愤怒,围绕箱子的明争暗夺……都如刚刚浮出水面就迅速下沉的鱼儿,随便捕住哪一条,都可以解开这个神秘链条。就算琉璃琐想置身事外,大智若愚,但树欲静风不止,她早已被牢牢地罩在那张大网里了。可是,这些想法不知怎么和她说,她甚至还天真地邀请赖传久和她一块儿走,去三宝营子串门。
赖传久皱着眉头说道:“琉璃琐,按理说,箱子到了鹿趟子,应该让你走了。可是,你也知道,这不是一只普通的箱子,所以……”
“普通不普通的让他们瞎琢磨去吧,和我没啥关系……”
一个役丁来叫琉璃琐,说鹿达官有话要问,她立刻现出惊慌的神色,看着赖传久。
赖传久安慰她:“可能有事要问你,别怕。”
“问完了就能让我回去吧?”
赖传久含糊地回答,“也许吧,你别害怕。我在这儿等你。”
琉璃琐忐忑不安地来到客厅,关有良指指坐在椅子上的陌生人说:“这位是日本客商荒木俊夫先生,他有话要问你。”
荒木的眼镜正对着阳光,刺得琉璃琐睁不开眼,她几乎没看清荒木的长相。日本人?箱子的事咋会惊动日本人呢……
荒木指指案上的木箱问:“这是你带来的?”
琉璃琐这才看见,木箱已经打开,一架鹿茸露了出来。她呆呆地看着,心想,箱子里放的就是这东西吗?不可能吧?她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揉揉眼睛又仔细看看,不错,就是一架鹿茸!怪事了,鹿趟子啥都缺也不会缺它呀!大爷真是老糊涂了,让自己千辛万苦地送来,鹿趟子稀罕不稀罕?
“……喂,问你呢!”
关有良说。
琉璃琐慌乱地点点头。
荒木问:“这架鹿茸你见过?”
琉璃琐摇摇头:“大爷只让我送箱子,我不知道装的是什么。”
“你要说真话!”
荒木喝道。
琉璃琐吓了一跳,更不知如何回答。“我……我……”
“琉璃琐,你别怕。我问你,箱子是谁给你的?”
关有良说。
“是我大爷,他叫柳欢喜。他临死前要我把箱子送到大广川关家鹿趟子,找一个叫关近山的鹿达官……”
“你大爷没告诉你,为什么要送这只箱子吗?”
“没有。他也没告诉我箱子里是啥。”
“说谎!”
关有良突然大喝一声。
琉璃琐哆嗦一下,结结巴巴地说:“箱子……箱子里的东西你、你们都看到了,我说谎干什么……”
“荒木先生,你都听见了吧?还想问吗?”
关有良问荒木。他早就知道会是这种情况,问这些都是给荒木听的。
荒木低头思索了一阵,又看看琉璃琐,问:“姑娘,除了箱子之外,你没有带别的东西吗?”
琉璃琐摇摇头:“大爷只给了我这只箱子。”
“真的吗?”
“我不敢撒谎。”
荒木拿出一迭金票,在琉璃琐眼前晃了晃:“姑娘,看见了吗?只要你说实话,这些金票都是你的。当然,我也可以送你到日本去上学。”
“先生,我知道的都说了呀……”
琉璃琐是来找关近山的,可是,关近山死了,对木箱的争夺又让她成了惊弓之鸟,即使带着重要的东西,也不会轻易拿出来了。想到这里,荒木对关有良点点头。
关有良挥挥手,役丁带琉璃琐下去。
“鹿达官,你有何见教?”
荒木问。
“依我之见么,连送箱子的人都弄不明白鹿茸的来历,这可不是件好事情。”
荒木转转眼珠:“噢?鹿达官的意思是……”
“荒木先生,箱子是一个死人留下的。从这架鹿茸看,它至少已经有二十年的历史了。这个死人为什么早不送晚不送,偏偏在他临死时才让人送回鹿趟子?而且还故意隐瞒事情的真相,他到底想干什么?”
“这……”荒木愣了愣,他不得不承认,关有良的话有几分道理。“鹿达官是说,这里面还包藏祸心吗?”
“我还不敢如此断言。不过,这些事情弄不清楚,无论灵茸在谁的手里,都有一种不祥之兆,未必带来好运……”
荒木哆嗦一下。皇帝、太监、皇宫……这些早已成为历史的东西还没有腐烂,还在垂死挣扎。他似乎嗅到一种霉烂的气息,挥之不去。这是从灵茸那里散发出来的吗?荒木越来越觉得难以忍受。
“你是说,这架鹿茸当年曾经让前任鹿达官送了命吗?”
“既然荒木先生什么都知道,我就不多说了。这架鹿茸有这么复杂的背景,既使它是神鹿灵茸,也让人放心不下呀!”
关有良不失时机地说道。
“依鹿达官的意思,应该怎么办?”
荒木问道。
关有良沉吟片刻,说道:“中国有句老话叫‘落叶归根’,既然这架鹿茸已经出去二十多年,它还能回来,还是把它留在鹿趟子吧!”
“鹿达官的意思是不让我拿走它?我可以告诉你,无论你要多大的价钱,我也要得到它!”
关有良摇摇头:“我这是为荒木先生着想。围绕这架鹿茸的种种疑团若是弄不明白,就是白送给我,我也不会要的。”
“留在鹿趟子就能弄清楚吗?”
荒木又一次眯起小眼睛。当他提出要问问琉璃琐时,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琉璃琐早就落入关有良手里,她说的话也可能是事先安排好的。此刻,关有良又以灵茸背景复杂为借口,提出留下鹿茸。看起来,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千方百计不让鹿茸离开关家鹿趟。
找到了木箱,荒木心头的重负只卸下了一半。根据他掌握的情报,箱中应该还有一样重要的东西并没有发现。那就是乾隆年间宫中发明的男性滋补药药方,共12味,装订成册,书名为“御制鹿茸秘辛”,以“九味鹿茸散”打头,这些药方药均用灵茸调制,效果极佳。他只是拿走灵茸,秘方恐怕就更难找了。
“鹿达官,听说灵茸回来了,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告诉我?太不够意思了吧!我肇面三好歹也算是皇族,光屁股穿大褂,还有个外面儿吧……”肇面三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看看二人。“让我猜猜,二位一定在为灵茸的真假发愁吧?”
“肇面三,我和荒木先生在商量正事,你别乱掺和!”
“鹿达官,我可真心帮助二位呀,是不是真的灵茸,好办!”
“真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你能有啥好办法?”
“我当然没有办法,可是有一个人,肯定有招儿。”
“谁?”
“冬狗子呀!”
“冬狗子?”
关有良凛然一惊。从赖传久说的那个老头儿的情况看,就很像那个冬狗子。不知为什么,关有良心里对冬狗子有一种天然的抵触情绪。现在肇面三又提出请冬狗子介入此事,合适吗……但经过反复权衡,他迅速做出了判断。“能请冬狗子鉴别当然最好了,只是……”
“我知道鹿达官碍于脸面,不便上山。我替你跑一趟,如何?”
“肇面三,万岁爷掉井里,我这个鹿达官可不敢捞(劳)你的大驾……”
“看你说的,我可是真心实意为鹿趟子好啊!”
关有良故做犹豫地看看荒木:“荒木先生,你看……”
荒木心想,只要灵茸还在关家鹿趟,就不怕它能逃出我的手掌心。我倒要看看,中国人还会耍什么花样!
“既然有人能鉴别,那当然更好了。”
关有良说:“肇面三,你都听到了,荒木先生也同意了,那就劳烦你跑一趟吧!”
关有良将肇面三送到门外,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话。肇面三吃惊地瞪大了眼睛:“鹿达官,问这个干什么?”
“要你问你就问,别废话。问明白了我不会亏待你的。”
因灵茸现身引发的纠葛告一段落,但谁都知道,更大的爆发还在后面。要真正得到灵茸,还要付出更大的努力。